乾世今笙

　　“这便是你看中的姑娘？很是标志嘛……”张恨晚一旁低声地开了口。
　　这么多年，也没见纪少梵对谁上过心，之前推荐女主音的时候，他便觉得蹊跷，刚刚还来个非她不可的境界，明摆着此人是他的意思嘛，不过看上去倒是个乖巧的好姑娘，“听说，也是圈内人？”
　　“嗯，差不多。所以，多照顾着她点！”纪少梵一点也不客气地交待。
　　呦，什么时候，这万年高冷光棍终于开窍了？
　　不这刚刚这貌似是肯定句嘛，不应该是拜托他多帮衬点？张恨晚了解他的性格，只是撇了撇嘴，倒也不计较，“那纪老爷子那，过得了么？”
　　“我想，你现在应该担心你自己，”纪少梵摸着帅气的下巴，嘴角上扬调侃道：“听说，张家长辈，欲将某豪门之女迎来与你婚配？”
　　这倒是有其事，不过张恨晚怎么会就这么听命了，“放心，我有应对的方法！算了，不聊这些了……对了，李导临时有事，待会儿，我便作主了……”
　　他要作主？
　　纪少梵抬头扫了他一眼，打趣着说：“那请高抬贵手了……”
　　两人这那边低声聊了几句后，纪少梵转身寻思了一下乾笙的身影，捕捉到某个角落后，便朝着她走过来，安静地拉过椅子。
　　见她认真的很，也没发觉坐在身旁的他，他也不打扰，抬眸看了看隔音房里还有一两人在那边尽情的手舞足蹈，感情投入的配音中，而耳边却是她特有的音线，碎碎软甜。
　　那一刻，时光静好……
　　“你是谁……这是你我重逢时，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纪少梵听着听着，便笑了起来，感觉她语句间的停顿，略带生硬，“笙笙，不用太紧张，随便念念就好……”
　　“……”他是什么时候坐着的？
　　大大，你可以随便，我随便不了。
　　乾笙确实有些紧张，毕竟这样像模像样得与大人物合作，还是头一次。她抬头，看了看里面的隔音间，似乎都要撤离的现象，“我们要开始了么？”
　　“你感觉怎么样？”纪少梵细心问道。
　　“差不多了……”
　　随着里面录音人员的陆续离场，乾笙拿着剧本进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缓缓坐下后，第一感觉便是这个隔音间很舒适。现下无人，空气也不觉闷，虽是冬天，但有超静音的空调，她反而觉得很暖和，而里面的硬件设施也很先进，是她之前没有过的。
　　纪少梵并没有一同进去，而是站在隔音间外的工作台前，两手放在胸前交叉地看着她，眸光微闪，几步之遥，似隔了另一个世界。
　　一旁的工作人员整理好东西后，见纪少梵还站着，立马热情地挪了条椅子过去给他。纪少梵一侧身点头示意，上前两步坐下后，缓缓地带上了耳麦。
　　看着里头的人儿差不多了，清润的眼神对上她，又稍微清了清嗓子，“准备好了么？要开始了……”
　　乾笙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耳麦里传来如此磁性的声音，虽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声，低沉简洁，但那感觉……似乎很特别。这与没有耳麦不一样，虽似平时那般温润，但又多了点不同，具体怎么样，又形容不来。
　　总之是……恰到好处！
　　乾笙本来是熟练的水手，听到他声音时，这会儿却有些紧张了。看着他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拿，而只是带着耳麦自信满满地坐着，隔着玻璃，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她的心跳似有加快的迹象。
　　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他在外面，她在里面。
　　没有听到乾笙很快的回答，某人似乎按奈不住了，咧开几颗牙齿，哧哧笑了出来。刚刚还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现在这会儿好歹也要露也存在感呀！
　　乾笙回过神，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微怔，也才注意到，纪少梵的身旁还有个同样带着耳麦的张恨晚存在。她脸红了红，很快调整了下状态，带着耳麦的脑袋对他微点了点：“嗯，准备好了……”
　　乾笙之前也配过相关的作品，但那也全凭喜好，偶尔小玩小作，她的主业还是主持播音。所以一方面是因为她自身的声音天赋，另一方面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所以现下进入状态后，也全然不陌生。
　　耳麦里传来的是那清灵的声音，那些本子里的台词从乾笙的口中念出来，似乎是活了起来。她的声音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听起来确实舒心悦耳。而每一句话透过这小小的耳麦，又有着穿射力一般，震撼着眼前人的心。
　　纪少梵没有过多的表情，而一旁的张恨晚听了倒是频频点头，这确实是他们这部剧要的女主音效果，音色不错，可能时间太短，有些仓促，这个倒不是问题。
　　看来就她了……
　　纪少梵带着耳麦，微眯着眼，一手抵在下巴处，半掩过唇，神情依然专注，听着台词的起伏变化，他微微扬了扬嘴角，甚是好看。
　　嗯，时而纯净，时而丰富，声音变幻到位，不过……感情貌似可以再增进点……而且，似乎有些地方也略显疆硬。
　　纪少梵侧头看了看一旁的张恨晚，似乎比他激动许多，本就不大的丹凤眼，这会儿都满意地眯成了漆黑的粗线：“怎样？”
　　“很不错，就她了……”张恨晚转头看着他，面露喜色，“你小子眼光，果然独具……”
　　哼哼，这是自然……
　　通过麦，纪少梵与张恨晚的声音很自然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而这会儿乾笙正聚精会神地念着台词呢，被他们两个这样打断，她觉得自己甚是透明。抬起头来，却又正好对上纪少梵那清润的眼眸，再是他抵着下巴的动作，真是太帅了！
　　下一秒，纪少梵摘下耳麦，“既然如此，那我也一同试试音吧，让我们张大制作听听效果……”
　　对于纪少梵自言自语的建议，张恨晚当然是举双手同意。
　　她这算是试音成功了？
　　刚刚张大制作貌似是赞同她的，那李导呢，是不是也可以赞同？
　　乾笙并没有听到纪少梵的提议，她这边正犹豫着是要起身自己走出来呢，还是继续老实地坐着念呢，便见纪少梵已经隔着玻璃站了起来，还伸出手，给她一个稍等的手势。
　　乾笙乖乖地点了头回应他，便见他离开了原先的位置朝隔音房走来。
　　门被推开，纪少梵进来后，随手将门落了锁。他转身的瞬间，乾笙起身，这才注意到，今天的他，里面穿了件黑色毛衣，再加外面也是黑色的外套，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清俊挺拔。
　　看着他随手拉过一把高脚凳，悠闲地坐下，一脚曲起，搭在突出的脚架上，乾笙眨了眨眼，不禁问出口：“这是？”
　　“和你对几段戏……”
　　“对戏……”乾笙有些诧异，“现在？”
　　不是也没定下来？这么快就直接对戏了？而且对象还是她一直暇象的人……
　　“嗯！”纪少梵点头，平静地开了口。见她还站着，抬头看了她一眼，抿着的唇又笑了笑，“傻站着干嘛，是不想和我对戏？”
　　不想？
　　乾笙立马摇了摇头，在一旁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当然不是，只是……太快了也……”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现在并不是考察时间，我也不是主考官，你自由发挥便是……”
　　自由发挥，我也想的好不好……
　　乾笙摘下耳麦，又隔着玻璃窗外面看了眼，瞄到那自我兴奋着的旁观者，明知他听不见，她又微压低了声音：“我担心，待会儿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纪少梵转念一想便明白，低笑了几声，“没事，反正以后都要习惯的，等会儿多试几次便是……”
　　以后……都要……习惯……
　　这么有深意的话，是什么意思？
　　乾笙瞎想，坐着竟热了起来，奇怪，刚刚念台词时还不觉得的，难道只是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嗯！”乾笙应着，将手中的本子放置在台上，随手脱下了外套，嘴里还念叨着：“有些热……”
　　“我来吧……”乾笙正准备起身将衣服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时，纪少梵已经接了过去，碰到她手时才有些疑惑，脸上一顿，转而握着：“怎么手并不暖？”
　　手不暖？不过，人比较热啦……
　　“体质如此，一到冬天，手便比较不容易暖……”
　　“我知道了。”纪少梵点头并未多说。看着她只穿了件洋装，幸好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而她也没起身。而此刻还有隔音玻璃外那超具影响力的跳跃因素在，他不动声色地放开握着她的手，将衣服挂好后，又坐了回来。
　　乾笙低头翻看着刚刚纪少梵为她折好的那一页，是一段动人心怀的对话：
　　男主溪风：夫人，你到底是谁？
　　女主瑶姬：只要你能安好，我是谁，有什么关系？你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
　　男主溪风：你……夫人，不……你是瑶姬，对不对？……呵，我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曾经，你我心有灵犀，曾经，你我朝夕相伴，此刻忆起，花满城，存封，心依然……这些年，你可曾后悔？
　　女主瑶姬：后悔？在遇见你之前，红尘陌上，我只是独自行走。那时候，一个人的浮世清欢，一个人的细水长流。在你转世后，我常常不禁问自己，如果当初不曾与你相遇，我的故事又会是怎样的结局，还有没有像你一样的人，让我爱到可以倾尽所有的柔情，将心沉醉在那场风花雪月中，答案很简单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没有……
　　男主溪风：三生石，三生路，前世，今生……傻瓜，如果，这一世你唤不醒我，怎么办？
　　女主瑶姬：无妨，那便等来世……
　　男主溪风：来世……在这轮回中，我狐独了三生，让你空等了三生，与之与我们都错过了对方。我也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忘记了很多事，但我却唯一记得我曾经爱过你。我们错过了两世，今世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让我们俩再一次错过！
　　这一段，应该是较后面的了，乾笙之前是知道这剧部的，也看过大概的提要。文中的情节，虽示曾细读，但这刚刚了解到的剧情，再加之字里行间的文笔，不难猜出，男女主之间的深情难赋。倘若，结局再残忍一点，她怕是要受不了了。
　　“笙笙？”
　　听到有人这样叫她，乾笙回过神，对上纪少梵温润漆黑的双眼，看着他已经戴上了耳麦， “开始吧……”
　　“好！”纪少梵点头，见她已经作好准备的样子，下一刻，台词便从他口中念了出来：“夫人……你到底是谁？”
　　听着他疑问的语气，恰到好处，乾笙也按奈不住，紧跟了上去：“只要你能安好，我是谁，有什么关系？你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
　　“你……夫人，不……你是瑶姬，对不对？……呵，我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曾经，你我心有灵犀，曾经，你我朝夕相伴，此刻忆起，花满城，存封，心依然……这些年，你可曾后悔？”
　　他的前半句，带了一些自嘲，又加了些回忆的情怀，那个“呵”表明的很合语境，再加之有自言自语的成分在回忆着当初，让人不禁想起之前的美好。而后半句，说到“这些年”时，他又稍稍停顿了些，似在思索，又怕担心自己问着会得到不想听的答案而感到不安。
　　天，这样现场直播的震憾，绝对难已用词组来形容……
　　声控，没得救了……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情怀，让乾笙微微一怔，直到纪少梵念完“你可曾后悔？”看着她时，她并没有接上去，才用手碰了碰她的，提醒着她的出神。
　　“后悔？在遇见你之前，红尘陌上，我只是独自行走。那时候，一个人的浮世清欢，一个人的细水长流。在你转世后，我常常不禁问自己，如果当初不曾与你相遇，我的故事又会是怎样的结局，还有没有像你一样的人，让我爱到可以倾尽所有的柔情，将心沉醉在那场风花雪月中，答案很简单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没有……”
　　乾笙立马上跟上节奏，不过下一个回合，她又被秒杀了......
　　“三生石，三生路，前世，今生……”纪少梵微微停顿，放缓了语速，似在诉说着两人之间的种种，也在为瑶姬的一世世苦苦追寻心疼。后半句，纪少梵又温暖了语气，渲染上疼惜，“傻瓜，如果，这一世你唤不醒我，怎么办？”
　　这一刻倾尽了所有温柔……
　　乾笙忍不住偏头偷瞄了他一眼，他一手拿着本子，一手还按着耳麦，一脚弯曲随意放在脚架上，另一脚却舒展着。这轻便放松的样子，仿佛此刻，正是他在细细享受着这一切，这里是他的天地。
　　看着他专注于配音，那声音，那神态，细微的变化，在乾笙这里都可以被无限放大，她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能这样一起与他坐着肩并肩搭档，是她以前幻想过的。不过，想归想，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果然，梵音大大，魅力无边……
　　“笙笙？”
　　听着他忍不住又提醒她一次，乾笙知道，自己又走神了，脸上微带了红晕，捂了捂眼睛，表示装看不见，嘴里却小声的嘀咕了声：“sorry……”
　　纪少梵这边还未出声，就听到某人谒制不住的轻笑，“对不起啊，没忍住。我说姑娘，你别紧张，和少梵对戏的配音演员，尤其是女性，最初都会是这个反应，所以你的表现纯属正常。不过……你也别太明显嘛……”说着，张大制作原本的轻笑却已变成了哈哈大笑的进程了。
　　原来……这么明显……好尴尬啊……
　　乾笙都要把头埋进衣服里的节奏了，纪少梵还来了句：“需不需要穿上衣服，待会儿着凉……”
　　不用，不用，乾笙在心底呐喊，我很热，好嘛……
　　看着她摇了摇头，脸上又红了些，纪少梵知道应该是张恨晚的话，让她此刻害羞了。他没说什么，摘下耳麦，与她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便起身离开了位置。
　　再回来，已经是两分钟后的事了，乾笙见他手里拿着个保温杯，又顺畅地将它打开，用杯盖倒了些水出来，递给他，“给……”
　　乾笙接过纪少梵的水，先是抿了口，发现温度正好，接着又几口喝完了剩下的，递回给他的时候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刚刚倒只是觉得热，在他递给她水时，却是觉得渴了，现下刚刚好，润润喉，也解了解之前的尴尬氛围。
　　“还要么？”
　　乾笙摇头，“不要了......”
　　不过，她回想了一下，刚刚他回来，说话的时候，胸口有些起伏，“这水是……”
　　“嗯，出门的时候带的！”纪少梵语调平静，拧好保温杯后，放置在一旁，便坐下开始带上耳麦，“继续吧……”
　　“好！”乾笙的心里却是感动的一塌糊涂，他的时时细心，百般温情，对她真是享用不尽，她快速调整了状态，念出了最后一句：无妨，那便等来世……
　　“来世……在这轮回中，我狐独了三生，让你空等了三生，与之与我们都错过了对方。我也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忘记了很多事，但我却唯一记得……我曾经爱过你。我们错过了两世，今世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让我们俩再一次错过！”
　　纪少梵的最后一句，一气呵成，也表明了此时的男主的决心，是断然不会再错过对方。等他说完了，乾笙还有些感动，在这语境里，把自己陷进去了。
　　等一轮的结束，纪少梵与她稍稍做了调试，“总体不错，不过，有几个地方，你看看是不是可以改改？”
　　知道他用了证询的语气，乾笙潜下心来，细细听着，“比如这里，语气可以再强烈些，‘后悔？’既表现了诧异又带些绝决，又可以为下面的语段铺垫；还有这边，语速可以再缓一些，像这样‘答案很简单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没有……’，到‘自始至终’的时候，还可以稍加顿……”纪少梵看着本子，为她讲解完自己的看法，“你觉得如何？”
　　乾笙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那再来一次……”
　　“嗯！”乾笙见他收回视线，顺手拿起那个保温杯，拧开抿了口，又放了回去。
　　接下来的水，她还要再喝嘛？
　　第二次的对话，比之前的状态好很多，没有停顿，也没有中途离场，就这么一路顺下来。因为台词比较多，乾笙这边还乖乖拿着本子念，而纪少梵已经完全不需要了。这几句台词，本就驾轻就熟，他这会儿就这个随意地坐着，戴着耳麦微侧着目光看她，发声时，也比上一次更加注重情感，真真是沉伦了多少少女心！
　　乾笙这边正专注的念着最后一句台词，念完后转头看向他，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浓墨似的双眉上扬，眼角带了一丝不意察觉的笑。
　　“夫人……”
　　听着他突出其来的叫了一声，乾笙自然得“嗯？”了一声，眨着眼疑惑地看他，心里想着，不是都结束了么？
　　下一秒，低眸看她的时候语气很是认真，开口便是这一句，“可愿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说着格外清楚，一字一句都通过这耳麦，无声的电流冲击着乾笙的心。
　　她想，如果纪少梵真的想用他的声音来诱惑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绝对逃不掉！
　　看着他的眼眸越来越亮，不知是此刻意境太好，还是之前他的话太过柔情，乾笙竟然觉得此情此景，是他在跟她许下这世的婚约。她按着自己怦怦的心跳，有些微喘不过气来，一定是她的错觉，一定是……
　　台词，对台词，这应该是台词，在哪儿呢？
　　纪少梵自然地念完这句，放下耳麦后，随手又拿起了一旁的水杯，拧开喝了口，转头便见乾笙在翻那本剧本，嘴里还嘀咕着：“你刚刚说的那句，在哪儿啊？”
　　在哪儿？纪少梵又喝了口水，挺遗憾她的迟顿，所以有些含糊的回答了句：“嗯，忘记了……”
　　原来，真是台词啊，确是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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