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世今笙

　　灵岩寺，实则古前唤作灵云寺。后因朝代的改革，时代的变迁，而后加之山上的岩石又奇特，故而换名，位置偏镇的东隅，离乾笙奶奶的小院不远，开车也只要十分钟时间。
　　纪少梵将车停在寺外的停车场后，便带着乾笙下了车。
　　“灵岩寺……”乾笙轻嘀咕着。
　　“走吧！”
　　纪少梵一手执药，走过来，一手轻牵起乾笙。
　　其实，算算时间已经有几个月了，这样大大方方的牵手，在众人面前，貌似乾笙还没习惯，她与纪少梵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便上前。
　　这个镇并不大，但是寺庙却不小。杏黄色的院墙，上面还有古朴的“南无阿弥陀佛”的字样，青灰色的殿脊，如龙鳞般竖立起来，高大的灌木还冒着绿芽，而这寺院就映在这绿树丛中。还未走近，便已经听到空灵的鸟鸣声，给这座庙宇又平添了一份清幽肃静。
　　一路上，香烟缭绕，偶有几个僧侣路过，而更多的则是朝拜者，许是当地信奉人士，许是旅游观光人士，他们赶来这里，双手合十，举过胸前，额间，头上，然后平扑在地上，虔诚的让人望而生畏。
　　“咚......咚......咚......”的悠远钟声，伴随着木的移动与撞击，此时反而让人心静，仿佛可以尽除人间所有烦恼！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穿过天王殿，大雄宝殿，通灵殿……最后一进为道王殿，里面供奉着是南无消灾延寿，通灵鬼怪的道王，据说道王便是唐年间袁崇焕的后人，无忌道人，他能未卜先知，通灵神鬼。
　　“我们这是要去后院？”
　　乾笙看着那边似有警戒线，还加了隔栏，隔栏一边还有人站岗，想来，应该是不许闲杂人等进入了。
　　“嗯，他们在那边。”
　　后院一般是贡僧侣住宿的，不招待外人。
　　“你来了啊，纪老与我打过招呼，进去吧！”
　　与纪少梵说话的人是纪老的助理小陆，刚刚他出来方便一下，顺带观望着周围，就见他们二人的身影。
　　乾笙二人过了隔栏，入后院。
　　相比前面，后院就较小。所以印入眼帘的这几棵菩提树便硕大无比了，纵是入冬时节，还是这么苍翠挺拔，想来应该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院内分布着几间厢房，虽然简朴，但是院落石砖窗棱，都被打扫的井井有条，而几张石桌上还摆着些茶水。
　　不知为何，入了后院，乾笙总是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她以前来过这里。
　　其实小的时候，乾笙是来过这里的，那个时候，夏天暑假，闲来无事，便会约着小伙伴们倒处玩，什么山啊，桥啊，溪边啊，都有是他们的身影。虽然她现在还比较安静懂事，但谁没几个小时候啊。
　　不过，那时，她也只到过前殿，也从未有这种感觉出现过。
　　“笙笙，笙笙？”
　　唤了两声，见她没反应，纪不梵便轻拍着她的肩。
　　乾笙回过神，“啊？没什么，就觉得这几棵菩提树，很是壮观。”
　　“是啊，已经有两年多年的历史了。”一旁的小陆就这几天的考究，早已熟悉这里很多的物品，当然包括这几颗树了。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记得是佛经里诉说的吧。”纪少梵缓缓道来，原来这一段，他也曾读过。
　　“纪老就在里面，估计今天就能出成果了，也不枉这几天的没日没夜……”小陆说着，便领着他们进了屋内。
　　这与乾笙想的完全不一样，一进屋内，森严的氛围一下子包裹着他们。里面并不嘈杂，偶有些交流，但每个人工作都兢兢业业，分工不同，脸上仿佛都还着一副探索奥秘时的神情。
　　“爸……”
　　纪少梵走近，先开了口。
　　纪伯庸转头，手里还带着工作用的手套，看向牵手的二人，便笑了起来，要不是一早就听秦老师提起，他估计现在会惊讶的。
　　“你们来了啊！”
　　纪少梵点头，而乾笙则乖乖地问候：“纪老……”
　　“怎么？不应该换个称呼？”
　　“……”
　　换称呼？有段时间没见了，乾笙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想了想，不好意思的开了口，“纪伯伯……”
　　说完，便是身旁两个人的微微一愣，瞄了一眼，难不成，自己叫错了？
　　乾笙的声音，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甜，声调偏静糯，虽然只是一声称呼，但此时再加上这一丝丝不好意思，听在耳旁，只觉得清柔，仿佛如初春时节掠过嫩芽般的露珠，清灵细软，让人心头微荡。
　　“好，好！”纪伯庸很快反应过来，照这小子的速度，看来过段时间他就可以听到爸了。说真的，纪伯庸倒是很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而且秦老师也再三表明，姑娘人很不错，长得标志，性格也好。
　　纪少梵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纪老，已经都清理完毕了，您可以过来看看。”不远处的工作人员轻声唤着。
　　纪伯庸笑着说好，转头对着他们，“一起过去瞧瞧吧！”
　　摆在眼前的都珍贵的文物，乾笙没什么经验，但也知道不能随意触摸。
　　“这些都是后院清理出来的，要不是之前山体滑坡，它们恐怕都见不了天日了。”纪伯庸指着那一堆东西说到。
　　“纪老，那个盒子里清理出来了，您看看！”助理小陆小心翼翼地拿过一只刻着鸾凤的木锦盒，置于桌上。
　　纪伯庸带着手带，眼里闪过些许光茫，如获至宝一般，开启了盒子。
　　没想到里面还有一盒子，小却更精致。
　　“看来，这次收茯不少，应该是李唐的文物……”
　　乾笙似乎有点听不进去了，当纪伯庸拿出里面的精致盒子时，她却不仅是觉得熟悉了，她甚至有感觉，里面的东西和她有关。
　　倒底怎么了？
　　“这……这是？”纪伯庸明显的一脸激动，嘴里喃喃自语，“从未见过保存如此完好的帛书，应该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字体清晰，而且未有任何破损。”
　　盒子里很是简单，只有几件物品，一大一小的帛书，两束头发用红绳系于一起，还有就是一支白玉簪。
　　乾笙在看到那支玉簪时，竟然如她梦里的，一模一样，她觉得头有些晕，一些纷纷扰扰的记忆如水般，慢慢开始渗入她的脑子。
　　“纪老，这里都说了什么？”小陆不敢妄动，这了会儿，便低低地开口。当然，在场的无一人不好奇的。
　　虽是古文，但对于他这样的实战家，并不难，纪伯庸拿着大的帛书细细看了看，又盯着落款，眼里都是惊奇：“这……这竟是李唐公主，李笙儿的绝笔文书？”
　　李笙儿？纪少梵记得，史书里，唐末公主李笙儿，应该是嫁于滇南之地途中，后遇贼人丧命于滇南境内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上面写了李笙儿公主与一个叫纪仲禹将军的事情。”
　　纪仲禹？那不是唐史里的将军，最后因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纪伯庸顿了顿，继而说道：“大概的内容是他们，从相遇，相知，相恋的经过，后因李唐皇帝的一道和亲圣旨，误会横生，最后被迫分开，纪仲禹征战而死。而在远嫁途中，史上记载的本因落崖而死的李笙儿却逃出生天，当她知道纪仲禹已死的消息后，不甘心这样的结局，便找寻当时的袁氏后人，也就是道王，袁无忌，当时的无忌道人。最后以血祭的方式，让其生生世世保留记忆，直至找到纪仲禹的转世……”
　　众人皆叹，竟会有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所以原本应该在滇南的李唐公主才会出现在此处，想来那个墓里应该就是他们二人的骨灰。
　　后面说了什么？乾笙已经听不见了，是了，她想起了很多事，之前说的，没说的，梦见过的，没梦见过的，她都一一记了起来。
　　原来，这便是她一直找寻的记忆，原来她的前一世，会是这个样子。
　　“什么是血祭？”纪少梵这个倒是不知。
　　“据记载，血祭，便是以生人之血，筑成灵魂，封存于生生世世，直至灵魂苏醒，但前提便是有通灵宝物，想来这玉簪便是。帛书上说，这玉簪是两人的定情之物，而当时的唐公主应该是拿自己，血祭玉簪了。”
　　众人都惊，当时的唐公主是有怎样的毅力，怎样的决绝，才会拿自己血祭玉簪，换得这虚无的永生永世记忆。
　　“此簪名曰‘相思’，取自李白的秋风词。”
　　纪伯庸拿着放大镜，稍凑近了些，端祥了会儿，这精雕细琢，手工哪是现在能比得上的，“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轻轻的低呤，这几句，再熟悉不过，古人却是如些重情重义！
　　相思，
　　相思……
　　其实这玉簪是纪氏一族的宝物，相传被纪氏认定的人生生世世都会相爱。纪伯庸看到此物时，也是一惊，没想到它会在这出现，还让他亲自鉴定，这真是天意，还是造化弄人！而帛书中的纪仲禹在纪氏族谱里也是有的，拜他良好的记忆里所赐，纪仲禹应该是纪垣将军的次子，他还有一哥哥纪霄云也是少将，这个还约摸记得是在族谱里某一页的最后一行。
　　“而这张小的帛书上，看似就是情书信物类的，”纪伯庸缓缓道来，“时遇芳华，缘分虽浅，奈何情深；挥袖作别，醉倾城。浮笙如梦，朝夕相处，忆缱绻；盼前世今生，执尔之手，执尔偕老！”
　　说于此，原本沉默的氛围更加寂静了，虽说众人知识分子，也知道没有鬼神转世之说，但此刻却都希望有前世今生之说。
　　纪少梵听完轻叹了一口气，而身旁的乾笙却已灵魂出窍般，呆滞不动。
　　“怎么了，笙笙？”
　　纪少梵轻握起她的手，让她本能的收起，这一微小的动作，在她意识到后，觉得自己突兀了，她讷了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突然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刚刚握着她手时，却是冰凉的，虽察觉她的异样，纪少梵也不多问，“爸，那我们先走了……”
　　纪伯庸与众人的心思都及于那些古物，哪会顾得上这两个小辈，只是道了声好，便不去理会他们。
　　出了庙门，森然的气氛虽然全无，而此时的阳光也极好，但乾笙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她突然想逃避这一切，因为她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实，她承认，她现在胆小了。
　　冰凉的手被一双大手包着，纪少梵拉着她，让她慢慢地回复温暖。就这样，从庙门一直走到了湖边。此时的湖水清冷，如她心境，而河岸上，两边的行者游人也稍多。
　　深秋初冬时节，几缕微风吹过，岸边的梧桐瑟瑟，犹如一幅巨画一般，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莫！乾笙无心于此，这样的热闹，此时却一点也不想凑。
　　她不言，他便不语。
　　纪少梵从来都是耐心之人，刚刚在庙里察觉她的不同时，碍于众人，他便不动声色将其带出，而现在，半个多小时了，她也未出一声。
　　这样的安静，他想，也许，这和他之前不得知的顾虑有关。
　　“你回去吧，我想……静静！”
　　等了多会儿却是这样的一句话，纪少梵似不甘又有担心，“为什么想静静？”
　　乾笙转身看着他，知道他眼神里的关切，百转回肠，“我……”
　　没有下文……
　　“可是与那李笙儿有关？”
　　“你……”怎么知道？乾笙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不想，心细如他。
　　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在她想起所有记忆那一刻开始，她觉得，很多的事情源于她，原来一直以来错的是她，而那人的离去多半也是因为她。所以她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弥补这生生世世的遗憾。
　　而现在，她已经记起了一切，如果和纪少梵说了，像现在科技发达的时代，这样的说话完全是无稽之谈，不管他信与不信，万一他有所顾虑，万一他不再理她了，那该如何是好！
　　“别怕，你不是一个人！”
　　别怕，
　　你不是一个人……
　　乾笙看着他拥着自己，动作轻柔，耳边却是这样低低的呢喃。好熟悉的词句，这让乾笙一下子想到了之前第一次纪仲禹救起李笙儿时的场景。
　　“曾经，你也这样说过……”乾笙腥红了眼，不敢看他，豁出去一般：“如果我说，我便是李笙儿，你可信？”
　　纪少梵眼底闪过惊讶，轻摸着她秀发的手，顿了顿，继而又恢复往常，想起她刚刚的动容，他在她耳边话了句：“我信……”
　　他信？
　　这是真的？
　　纪少梵想起之前乾笙生病烧糊涂的那次，她口中隐隐约还唤着仲禹的名字，虽然轻，但当时他却听得清楚，虽然事后他也没在意，但现在细细想来，还真是有迹可寻。
　　“你信？”乾笙不可谒制的抬头，看向他。
　　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她，纪少梵轻捧着她的脸，对上她红着的眼眸，眼里却是认真的： “是，我信……”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么相信我？也许，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带着一些哽咽，满满的歉意。
　　“没事，都过去了，我都不在意！”
　　感觉她顷刻间，泪水便要决堤般，心里却是心疼，“所以，我……便是纪仲禹？还是，我像他？”
　　其实纪少梵并不知道纪氏族谱的事，只是刚刚那一推断，便想着自己是否真是那转世，才会让她从一开始便想接近，而又有所顾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之前的事情似乎都是合情合理了。
　　“都不是，我爱的人是你，纪少梵？”
　　抛下一千多年的轮回等待，她此刻爱的是眼前这个人。
　　听完这句，便觉腰身一紧，纪少梵低眸，感觉得出她此刻的紧张，难不成是担心他会误会，或是丢下她？
　　爱？这小丫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原来不止是喜欢。
　　嘴角微微一扬，纪少梵抱紧了她，心里却放下重担一般。其实他心里是有些介蒂的，毕竟她的有备而来，如若只是寻找前一世的他，而当下的他是否真的有意义。
　　幸好，
　　幸好她说，她爱的是他，纪少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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