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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人干不死（六）
在那颗提子向着沈暮卿袭来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不过好在对方也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提子擦过他的发梢，竟是钉在了身后的木柱上。
沈暮卿飞快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然后推开了窗，低低唤道：“师傅。”
将沈溪源支开是沈暮卿刻意为之的，他看见沈溪源和师傅同处一室，尤为的……不喜。
年幼的沈暮卿不懂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也许是天性使然，他只道师傅是他的，便不想与别人分享，师傅既收了他做弟子，就该宠他，爱他，永不离弃他，不是么？
可师傅看着他的目光中总是有着那么一丝疏离以及……防备，她在面对沈溪源的时候，就不曾这样。
沈暮卿自小混迹三道九流之中，他见过很多人的目光，有贪婪的，冷漠的，畏惧的，看得多了，他也就能从这些目光中探寻出什么来。这项技能使得沈暮卿一次次死里逃生，如今沈暮卿却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懂，若是有沈溪源半分纯白干净，没有世俗之气，师傅是不是也会偏爱他些？
只是他做不到，沈溪源有的，他都想要，甚至渴求更多。
“师傅为何不像是唤师兄那样唤我卿儿，难道师傅和我并不亲近吗？”
宫小阙脸色一白，亲近，当然亲近，还不是因为前世你掐死她的时候就在耳边念叨卿儿，卿儿的，导致她对这两个字过敏，一大小伙子自称什么卿儿啊，她又不是白素贞。
“卿儿。”宫小阙泪流满面委屈求全，为了活下去！
“是，师傅。”小包子沈暮卿心满意足。
春去秋来，时光翩然，七年后，又是初春乍暖还寒。
当年的小包子如春笋拔高，已经长成了大包子，他一身的白底青衫，衣襟处细细地勾勒出祥云白鹤的图纹，墨发一半松松垮垮地用同色发带束起，其余如绸地温顺贴于身后，一根杂毛都没有。
再看他面色如玉，黛眉春山，秋水剪瞳，尤其是沈暮卿眼眸下总泛着那么一点红，无端生出几分魅意来，却无半分女气。
又因着他端正清雅，日常行事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加上那身白衣，比宫小阙还有几分仙人的味道，真要形容的话，他或许就是清池中绽放的灼灼红莲，诱惑，但不可接近。
反观沈溪源除了大了一号外没其他变化，性子也没啥变化，还是如小时候一样，静若处子，动若疯兔。
而宫小阙在沈暮卿大反派成长途中的这些年，暗戳戳地想出来不少阴损法子，最后她捶地痛哭，感叹道，反派不愧为反派，在与主角撕逼前都会顺风顺水的。
就例如她故意让沈暮卿在悬崖顶上练功，然后沈暮卿掉下去了，宫小阙乐了，结果沈暮卿自那次后学会了轻功。
再例如她让沈暮卿去万虫毒蚁处采摘仙草，然后沈暮卿被毒虫咬了，宫小阙又乐了，结果沈暮卿因祸得福练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尼玛坑爹呢！
为了验证反派开的挂，宫小阙百无聊赖之时，也跑到那生长了万千毒虫的地方看了眼，除了被咬得痛痒了一整天外，丝毫好处都没有捞到。
这就是反派与炮灰的本质区别啊。
在宫小阙一次次往返于“她快要将沈暮卿整死了”的喜悦以及“沈暮卿又得了什么机遇升级了”的悲哀中，沈溪源哭着来找她了，宫小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他说他要离开红尘外。
“离开啊？行，那你走吧。”
眼见着沈溪源离开后，就该轮到沈暮卿了，宫小阙心思全放在沈暮卿身上，哪有空管沈溪源做什么。
“啊？师傅，您都不挽留下源儿啊？”沈溪源哭得更狠了。
宫小阙开始脑阔疼，“你既然鼓起勇气来找为师，想必是已经做好了打算的，为师尊重你的决定。”
哦，沈溪源觉得哪里有点怪，但他又无法反驳的样子。
“师傅，您能不能……”沈溪源有些吞吐地开口。
能不能个啥！
“能不能给源儿一只讯蝶？源儿若是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威名，必当……”必当回来红尘外，为师傅尽孝，一辈子伺候师傅。
……
……
“……不能。”
她无法改变沈暮卿的命运，可若是沈溪源这种路人炮灰，应当是没有关系的吧？无论是在原著中，还是在宫小阙的记忆中，沈溪源的存在感都是极其低微的。对于他的死，原著仅用一笔带过，红尘外受灭顶之灾，沈溪源闻之归，死于乱剑之下。
这一切都是宫小阙给了他那只讯蝶的缘故，如果没有讯蝶，他就回不来红尘外，也许就会在江湖的某个地方安然生活下去。
宫小阙冷漠开口，“红尘外素来不问世事，你既要入世，就得弃了红尘外，如此还要讯蝶作甚？”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善心，如果还是走原著剧情，红尘外免不了覆灭的结局，至少你，就好好活着吧。
“可……”沈溪源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见宫小阙态度坚决，他就将余下的话语都憋回了腹中，用衣袖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哽咽着声音开口，“师傅，保重。”
少年的决心是有了，但行动上却没那么干脆利落，隔了好远，宫小阙听见沈溪源哇的一声哭得肝肠寸断，差点摔了下，她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叹道沈溪源果然是个爱哭的，难道是名字里带了九点水的原因？
沈溪源背着他已收拾妥当的包裹，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红尘外的出口处，此时他已经平稳下情绪，没有再哭了，不过俊秀的脸上仍然布着两条泪痕。心里埋怨着师傅真是冷漠无情，也罢，他进出红尘外那么多次，对红尘外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即便是没有讯蝶，他一定也会寻到回来的路。
可令沈溪源感到意外的是，卿师弟居然站立在出口处等他，真是太令他感动了！没想到看起来冷冰冰的卿师弟才是对他最好的人。
“卿师弟，你是来送我的吗？”隔得远远的，沈溪源就朝着沈暮卿挥手。
“人间妖兽凶险，仙门纷杂，师兄此去多加小心。”沈暮卿言简意赅。
“这个啊……唉，还是不说了，我离开红尘外后，卿师弟你要好好照顾师傅，师傅惧热，等初夏时节，便要在她房间备好冰块，还有师傅不善饮酒，即便桃花醉再好喝，你也别给师傅尝了……”沈溪源还在念叨，被沈暮卿开口打断，“我知道，师兄放心。”
关于师傅的一切，他知道的不比沈溪源少。
“那，那就好，我走了啊，卿师弟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看着沈溪源在一片浓雾中离开，沈暮卿慢慢地展开自己的掌心，一只黄白色的蝴蝶出现在他的手中。早春时节，红尘外山水俊秀，繁花盛开，有几只蝴蝶绕着花叶飞翔，他随手便可捉上一只，可那散发着蓝色幽光的讯蝶唯有师傅才有，也唯有讯蝶才能够寻到进入红尘外的路。
沈溪源离开红尘外，师傅却没有给他讯蝶。
原来在师傅的眼中，沈溪源与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么？
这个认知让沈暮卿的心情不错，他吐出一口气，轻轻地吹了下停在他手中的蝴蝶，蝴蝶抖了抖翅膀便飞开了。
这时，沈暮卿抬头看向无为阁的方向，师傅，这安闲门可就剩下了你我二人了。
是夜，沈叔带着桃花醉来找宫小阙喝酒。
在红尘外这么多年，他就住在桃源村酿酒维持生计，因他是宫小阙带来红尘外的，故而桃源村的村民们也就尊称他一声先生。可除此外少有其他交集，毕竟他眼瞎又不善言辞，只有源小子经常跑来找他讨酒喝，也只有源小子不会那么陌生地喊他先生，而是叫……老家伙。
相处这么多年，他早将安闲门的弟子们视为自己的儿女，而源小子大概就是其中那个最皮的。
现在最皮最让人不省心的儿子出了远门，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总不是滋味。
“姑娘啊，你说你怎么不留下源小子，外面那么危险。”将一杯桃花醉饮尽，沈叔已有了些醉意，桃花醉正如其名，喝起来清甜润口有桃花芬芳，后劲却是很足，极易醉人，故而不可多饮，就是再嗜酒的酒徒也只需一壶即可。
听着沈叔的话，宫小阙漫不经心戳着盘子中的甜丸吃，一边答：“人各有志，他想离开就离开，吾为何要留他？”
“姑娘你太凉薄！”沈叔嗔怪了一句，然后又叹起气来，“我无儿无女，早将姑娘还有那些小子丫头们视为了自己孩子，现在唯一的心愿你们过得好就行，可就姑娘你这生人勿近的性子，怎么才能找到意中人啊？”
“噗……”宫小阙一口将嘴里嚼碎的甜丸喷得四溅，然后咳得剧烈，沈叔忙顺着声音摸过去给她顺气，等咳嗽停下，宫小阙怒道：“你一个四十多岁的混小子将吾两百多岁的人当成自己孩子？”
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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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沈溪源的外号是九点水，下一章假酒害人，宫小阙酒醒要跳崖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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