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者

　　等不到了。徐远歌轻声对自己说，像是哭，又像是笑了。北半球的冬季，太阳的直射点已经转移到南回归线了，天色已经暗下去，她也等不到阳光了。
　　她拖着已经僵硬的双腿，一个人默默在黑暗中行走，背影孤寂而落寞。有掠过的出租车司机摇下窗口，探出头对她喊：“姑娘，走吗？”她摇摇头，对司机一笑。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脸上有冰凉的东西，伸出手一摸，已经是泪痕满面了。她笑了，像个傻子一样。幸而天色已晚，路人行色匆匆，根本无暇管她，是否像个小丑。
　　她顺着街道走了很久，忽然想起自己的车还在公司地下车库，于是转头回走。然后她就看见纪景初静静立在她身后，双手插进裤兜，身形颀长，背光而立，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
　　她吃惊地说不出话，微微张口，唇和鼻尖被冻得通红。
　　迎着灯光，纪景初可以清楚地看清她苍白的脸和晶莹的泪痕，以及被通红的双颊、鼻尖和嘴唇，几乎是一瞬的，他迈向她，一把将她搂紧在怀里，倘若她有一点点喜欢他，他都不可能令她这般。
　　纪景初将她搂的很紧，像是要把自己的全部热量和温暖给她。徐远歌轻轻开口，“你，怎么回来了？”声音沙哑，不似往日的清冽。
　　“别说话。”纪景初将头埋进她的发丝里，让我好好抱抱你。他才走了几天，她就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了，让他怎么不难过。
　　良久，徐远歌笑着推开他，“好啦，你这是怎么了？”
　　纪景初放开她，用温暖的手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痕，看着她笑着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冷硬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他记得他们上次的谈话，她不悦于他质问他，不悦于他喜怒无常，而他不想让她不开心。“先回家再说吧，外面冷。”他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再细细给她扣上扣子，拉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整个裹进他温暖的手心。
　　“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暖暖身子。”到家纪景初拿下她的外套，对她说。
　　“嗯。”徐远歌点头，进了洗漱间。
　　而纪景初则一头扎进了厨房熬粥。
　　徐远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餐桌上热气腾腾的粥。“只能先将就这个，没有其他食材了。”纪景初擦干净手，走到她旁边。
　　徐远歌赧然，她不会做饭，自然没有买什么食材，垂下眼帘，有些不好意思。
　　纪景初拿出她旁边抽屉里的吹风机，“来，坐下我给你吹干。”他插上电源对她说。
　　徐远歌坐下来，想着怎么给他说今天发生的一切，她盯着地板发呆，头顶的温暖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
　　“好了，吃东西吧。”纪景初摸着她已经七分干的长发温声道。
　　然而徐远歌并没有动，她慢慢抬起头，看着纪景初柔和的俊颜，心里忽然很难过，“哥，谢谢你。”声音里竟有一丝哽咽。
　　纪景初坐下来，“哭什么，”他轻笑，“不吃也罢，给我说说今天到底怎么了？”
　　徐远歌扬起头，不让眼泪留下来，然而“吧嗒吧嗒”一颗颗珍珠似的泪珠纷纷滚落下来，滴在了纪景初的手上。
　　“唉，你看我，”徐远歌胡乱地在脸上擦抹。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情绪化且矫情了。
　　纪景初敛起笑容，“想起他了？”他拿开她的手，看着她微红的眼圈，指腹覆了上去，擦干她眼角的泪滴，“别哭了。”
　　徐远歌抬眼，“我，看见他了。”
　　“怎么可能，他已经死了8年了。”纪景初蹙眉。
　　“我的确看见他了，”徐远歌急切地看着纪景初，迫切地想要证明，“上周三在紫枫路的公交车站。”
　　瞧她，连时间地点都记得这么如此清楚。看着平日里优雅清冷、理性冷静的她如今为了一个人变得娇弱而情绪化，暴露了自己全部的弱点，脆弱不堪，他眼眸微动，眼底一丝凉意闪过。“那我明天陪你去找他？”他缓缓说。
　　徐远歌看着他眼底的认真，说了句，“嗯。”
　　“你怎么知道我的情况？”徐远歌忽然问他。
　　“打开你手机看看。”纪景初淡淡地说。
　　徐远歌拿出手机，开机，几十通来自纪景初的未接电话，以及一条来自他的短信：“你在哪儿？”
　　“我给你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到了后面又成了已关机，”纪景初慢慢地说，“虽然你以前也这样，但是从未连着十几通不接的。我很担心，所以立刻飞回来了，”他平静地说着，似乎在讲某个人的故事，“去公司找你，被告知你已经请假了，家里你也不在，”他终于抬眼看她，眼底有浓浓的情愫，“天色晚了，我依然没有找到你。”
　　徐远歌有些愧疚地垂眸，抱歉，又让别人担心她了。她抬眼，看着纪景初，慢慢抱住他，“对不起。”不应该让你担心。
　　这是自上次的六年来，她第一次主动抱他，纪景初感受着怀里的温暖和柔软，心底已经软成一汪水了，他回抱住她，闭着眼睛，良久不愿放开。
　　晚上正准备休息时，纪景初接到了助理的电话，“您准备休息了吗？”助理谨慎地问道。
　　“说事。”纪景初语气不耐。
　　“这部电影的导演之前本来就不太想在春节前拍的，您提前了他才勉强答应，可您现在又走了，归期还未知，他现在有点坐不住了。”助理一口气说完。
　　“那就换导演，这种事以后没必要和我说了。”纪景初冷冷地掐断手机。
　　纪景初刚挂断手机，手机又响了。他脸上的寒气未散，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微微勾唇，眼底冷色凝重，来的正好。
　　“我这边暂时控制住了，你那边也注意着点。”那边的声音压的有些低。
　　纪景初握着手机，靠着窗台，冷笑，“你觉得应该这样吗？”暂时？以及让他注意？他注意什么？看着徐远歌？呵，谁给她的权利？
　　那边一震，不太懂他的意思。
　　“管不住？那就趁早回美国去，”纪景初懒得和她废话，“否则……呵。”他凉凉一笑，直接挂了电话。
　　“哎，”那边急的喊出来，他到底什么意思，听着“嘟嘟”的声音，她心慌了。但她知道，肯定没好事，她必须看好他。
　　纪景初扔掉手机，慵懒地躺在床上，看着深海般的天花板，深吸一口气。这些年，他过得难过而疲惫，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到底想得到什么，以及最终往哪里走。她说她不开心，他又何曾快乐过？可是这究竟是谁的错呢？大概是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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