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者

　　晚上回家的时候，徐远歌依然没有收到傅凌恒任何信息。她蹙眉，拿出车钥匙，开锁，上车，发动，正准备离去，车前立了一个人，正是傅凌恒。
　　“真不愧是徐远歌啊，”傅凌恒冷笑，侧过身，车灯打在他脸上，他的表情一览无余，“就算我永远不去，你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徐远歌熄火，拔出车钥匙，下车来，“我们谈谈吧。”
　　傅凌恒微微缓和了一下表情，“去餐厅吧，顺便吃晚饭。”
　　徐远歌叹气，“好。”上了傅凌恒的车，她觉得她一定要把这英国的遗留问题解决了。
　　傅凌恒竟然带她来的是一家火锅店，徐远歌转头望着他，眉心紧蹙。
　　“你不是最爱吃辣么，之前在英国一直念念不忘。”傅凌恒笑了，他笑起来，真真是像极了某人，眸子里星光闪动，温暖如春。
　　徐远歌移了眼，薄唇轻启:“去咖啡馆吧，这里不合适。”
　　傅凌恒看着店内，人潮涌动，座无虚席，热闹非凡，要么是情侣，要么是家人，无不温情满满。他的嘴唇动了动，他是故意的，故意来这里，他也想和那些人一样，感受和她在一起的热闹非凡，“就在这里好吗？”
　　徐远歌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有很多瞬间，她都以为他回来了。她忽然想妥协。
　　“不要。”徐远歌铁下心来，没有人是他，所有的温存都是假象，而她需要打破一切假象。
　　傅凌恒弯起唇角“呵”，车子极速掉头离去。
　　到了地方，傅凌恒一言不发地下车打开车门，“到了。”
　　徐远歌下来，傅凌恒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徐远歌摇头，他真是何苦呢。
　　点好咖啡，徐远歌慢慢搅动着小勺，开门见山，“我绝非你的良人。”
　　傅凌恒抬起头，看着她，看着她美丽的红唇如何吐出扎心的话，白皙的脸上却不露丝毫情绪。这话明明该是“我永远不会爱上你”，被她如此含蓄地说出来，旁人见了反倒以为追着不放的是她。他忽然觉得他错了，爱了不该爱的人。
　　“那么，我离开便是了。”傅凌恒看向窗外，眼底涌起巨大的悲伤。
　　徐远歌哑然，他竟如此坦然。“那，一路顺风。”她小啜一口咖啡，起身。
　　“徐远歌，”傅凌恒低低地喊出她的名字，徐远歌转头看着他，他靠在椅子上，头都没抬，她连他去哪儿都不关心，大概只要他走掉就好吧。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知道一切了，因为这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事实是不管怎么样，徐远歌都不可能喜欢他，“你真狠啊。”他抬眸看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眼里的星光都灭了。
　　徐远歌心里一动，可能吧。没说什么，径直出了咖啡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只是你的一帧风景，你是个好人，好人不该被辜负，徐远歌在心里对他说。
　　留傅凌恒一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隔着玻璃，看着她毫不停滞的背影慢慢融进黑夜。
　　刚启动车子，徐远歌就看见手机屏幕亮起来，来电显示纪景初。徐远歌没有接听，车子如离弦之箭驶远。
　　到家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纪景初在华灯下颀长而立，清冷迷离。看见她的车子近了，迈了步子，向她走来，表情淡淡地，没有平日的笑意。打开她的车门，府腰，音质清冷，“我们谈谈。”
　　徐远歌坐着，揉了揉太阳穴，这几日大家都怎么了，都喜欢在年前开茶话会？
　　她拎了包，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下车。刚下车就被裹进一件温暖的外套中，鼻息有若有似无的木香，纪景初张开衣服从背后拥住她，低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走吧，冷。”
　　徐远歌微微一愣，移了步子，进门。
　　纪景初松开她，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缓缓开口，“改改，我们好好相处吧。”
　　徐远歌身子一震，多久了，多久没有再听到有人这么叫她了，久到听到这个名字她以为是别人，自从妈妈和他走了之后已经没人这么叫她了……
　　知道她动容了，纪景初不紧不慢坐在沙发上等她开口，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总是拿捏的很好，知道用哪些“暖场挽回”，用哪些“营造氛围”，以及用哪些“创造机会”。
　　“可是，还有必要吗？”徐远歌也绝非感性之人。
　　纪景初修长的双手交叠，指节分明，优雅性感。“这世上和你最亲的只剩我了，”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何况你母亲……”纪景初欲言又止。
　　你母亲希望你能有完整的家庭，一生幸福温暖。
　　徐远歌了然，一时没了声音，径自上了楼。
　　纪景初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沉沉。
　　再下来的时候，徐远歌换了一身素色的家居服，看起来优雅慵懒极了，更衬托得她面容姣好，身形纤细。
　　纪景初依然在原来的地方没动，一直在等她开口，目光盯着她，深情平静。
　　徐远歌终于坐下来，在纪景初对面的沙发上，“你要听实话吗？”音质清冷。
　　“嗯。”纪景初发出一个单音节词，含糊不清，低沉磁性。
　　“我们从未好好相处过，以后也不会。”徐远歌看着他的眼睛，吐字清晰。
　　纪景初的表情动了动，但是仍未有多大变化，好像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你到底在介意什么？”他坐直身体，将胳膊放到膝盖上，“这么多年了，我都不在意了。”他皱眉。
　　徐远歌捕捉到他的微表情，他几乎不会有这样皱眉的表情。她听出了他的意思，我都不介意，你还在矫情什么。然而她从不是那件事的始作俑者，她甚至是受害者。他没理由以这样的态度对她。
　　“时间不早了，我先休息了。”徐远歌不想再继续了，没有任何意义。
　　纪景初快速起身，横在她前面，“我希望这件事今天解决好。”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却坚定强硬。在某些方面不得不说，他们还是很像的，比如现在，都喜欢“今日事今日毕”般的“速战速决”，不拖不欠。
　　徐远歌被他拥着有些不耐，她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这点纪景初绝对是行家。抬眼正视他，眉间尽显不悦。“我和你相处的不开心。”徐远歌盯着他的眼睛，朱唇微启。
　　“既然不舒心，为什么非要牵强维系呢？”徐远歌推开他的身体，缓缓坐下，“我想要的只是开心。”她把头拥进自己的臂弯里，语气忽然平静下来。她想到了他，和她的母亲，她不会再快乐了。
　　纪景初从不知道她原来如此不开心，他一直以为只要他耐心维系，温存就可以长久。他沉默地放下双手，坐在她身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奈。他有些后悔今天的谈话了，如果不戳破，或许他们还可以如往日般假装一直温暖和睦。
　　“那么，你一个人会过得开心吗？”良久，纪景初低沉的声音响起。
　　徐远歌抬起头，默然看着远处，她已经是一个人了，“哥，我们，好好相处吧。”转头望着他。是的，就算她真的一个人过她也绝不会比现在好过一点，她深知这一点，所以选择将就，她的世界早就只剩下将就了，已经没什么不能将就的，真正的快乐是不存在的。
　　她的眼睛似有一池清波，深邃明亮，只是很平静。
　　纪景初紧锁她的眼睛，她的眼底一片宁静清澈，可是纪景初知道她心中仍有芥蒂，她不可能真正放下，她在将就。就算这样他依然觉得够了，只要她还在身边就好。
　　“我只希望你明白，我唯愿你快乐。”纪景初轻轻拥住她，徐远歌的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鼻尖是他身上清冽的木香。
　　“嗯。”她轻轻开口，她知道他终究是为她好，不论是这场谈话的初衷还是他认真的维系。
　　“你以后不要再如履薄冰了，好么？”纪景初抚着她柔软的长发，温声到，“我是你最后也是唯一的亲人，在我面前坦然些好不好？”纪景初的语气无奈而深情，“我以后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了。”
　　徐远歌松开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睛，缓缓开口，“好。”
　　纪景初看着她柔美的脸颊，眼角染上笑意，唇角微弯，双臂揽住她的肩头，“真好。”
　　徐远歌看着他此时有些孩子气的俊颜，轻笑，眸子里星光闪动。再抬眼，看他还是一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完美的下颚线微微上扬，薄唇笑意点点，一时有些尴尬，移了眼。
　　纪景初倒是不甚在意，依然揽着她，过了片刻说道：“我刚接了部电影，近日就要动身，先去横店，再辗转去别的几个城市取景，”纪景初磁性的声音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去？”笑着凑近她。
　　徐远歌微微侧脸，“手底下的项目还没完，”又觉得负了他的好意，补一句，“也许春节假可以出去走走。”
　　“那好，”纪景初握住她的手，把她的双手裹进他温暖干燥的大手中，她的手果然还是那么冰冷，“天越来越冷了，你得多穿点，尤其我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早餐不能吃的太随便，晚上不要熬太久，别那么工作狂，还有……”纪景初还在那喋喋不休。
　　徐远歌苦笑着打断他，“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说完又想起什么，垂下眼帘，“英国已经没有什么遗留问题了。”
　　“解决了？”纪景初松开她的手，语气温和，“这效率倒是有几分像我。”纪景初打趣道。
　　徐远歌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语气平添了几分舒心，“大明星都这么自恋吗？”
　　纪景初但笑不语，只是看着她柔和的眉眼和微张的红唇，不论远看近看，她都生得极美，不俗的美，有一种特别的气质。他抬起手，想摸一摸她的脸。
　　手刚伸到半空，徐远歌忽然抬起头来，“很晚了。”
　　纪景初顺势揉揉她的头发，“是啊，该休息了，学金融的某某明天还要上班。”
　　徐远歌推开他，佯装生气，“开始看我的笑话了。”
　　“哪有，”纪景初轻笑，拥住她，“来，抱抱，”然后松开他，低下头，轻语，“晚安。”
　　“好梦。”徐远歌淡淡开口，她从不与人道晚安。
　　在徐远歌转过身的那一刻，纪景初敛了神色，漠然坐下，揉揉眉心。看来，他这个演员还是不够格。倘若他真要使她和他久处不厌，他需要更精湛的演技，深藏不满的情绪，平静看着她与别人的种种，仿佛毫不在意，对过去及未来不管不问。他不希望有第二个“茶话会”来修补他失态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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