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离婚的理由

作者:孤生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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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事实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季岳安在结婚之初,曾一度是感到幸福的。
      尽管那时候旁人都议论纷纷,说他们说政治联姻,不过是为了利益才结合,但季岳安心里清楚,在和那个人相处的过程中,有那么几次,他能够感受到内心深处传来的悸动。
      他曾经以为会和那个人白头偕老,他也曾是那样期待的。

      新婚时的樊愿虽然也有些唯唯诺诺,但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那个时候的他脸上还有点婴儿肥,脸蛋总是红扑扑的;那柔软的嘴唇不会说出拒绝的话语,就算被自己逗弄得生气,最多也只会羞红了脸说一句“请别这样”……然而那样的樊愿却不再存在了。
      现在的樊愿总是低垂着眼帘,看不出他的心情,仿佛一尊古代的佛像,状似不悲不喜,实则睥睨人间。
      看到这样的樊愿,季岳安总是感到一阵烦躁。但事实上和樊愿之间出现问题后,他就经常感到烦躁——最初是樊愿不安地扯着衣服下摆时他会烦躁,后来樊愿惊恐慌乱的神情让他烦躁,最后樊愿变得像现在一样,虽然一如既往的温顺,却不再露出更多的情绪后……他依然烦躁——他却什么也不能说,因为让樊愿变成这样的正是他自己。
      大概因为是家族丑闻的证明,樊愿从小便被圈养在家中,学习也全都请家教,能接触的同龄人屈指可数,更没有在樊家之外生活过的经历。因为这个原因,新婚时季岳安总是带着他到处旅游,也会带他去不同星域的小吃街体会庶民的生活。
      季岳安出生平民,从小就混迹在人头攒动的大街小巷,与他相比,樊愿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畏惧。
      季岳安其实并不喜欢柔弱的人——他们alpha军人在前线出生入死,久而久之,对躲在战线后的omega不免多了些鄙夷之情。无论是omega、贵族还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政客,都不过是一群躲在安全区过着歌舞升平的安逸生活的寄生虫罢了。
      但在和新婚妻子相处的过程中,季岳安意识到,这个omega的人生并不如自己想象的幸福,那种仿佛在监狱中的生活,樊愿竟然过了二十几年——平心而论,季岳安自己确信自己是做不到的。

      季岳安和樊愿的感情出现危机,是樊愿向他坦白自己不能生育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已经发生了三次关系,但却没有完成身为Alpha与Omega之间最后的一步。

      樊愿终于告诉季岳安,他出生就被诊断不能打开生殖管,樊家请了许多医生都无能为力。在和季岳安相亲的时候,家主叮嘱了他永远不能告诉季岳安这件事,等到他察觉到问题,也必须装作无辜的样子。
      但樊愿经受不住良心的拷问,还是违背外祖父的话而向季岳安坦白了。

      季岳安那一刻是心寒的,他在一瞬间就理解了樊家的意图:不允许一个拥有自己血脉的樊家人存在,因而才会让没有生育功能的樊愿和他结婚。季岳安结婚时已经是少将了,结婚后还可能会升为中将,而樊家的势力却不可挽回地在衰弱,拥有自己和樊家血脉的孩子必然会是未来家主的有力竞争者,而掌握军权的自己更是能将樊家握在手中——而这是樊家不愿意看到的,樊家不允许有任何干预自家的可能性存在。
      季岳安在心中冷笑,樊愿就算不能理解樊家的意图,却也不算无辜——他所隐瞒的事实太过重要,已经完全构成了欺骗——果然,omega都是狡猾的生物,用无害的皮囊作伪装,事实上不过是利用他人的同情与怜爱,像寄生虫一样地生存——还妄想自己无论犯什么样的过错都能被原谅。
      季岳安能够爬到这个位置,并不是会被情绪所控制的人。他压下心底的愤怒、失望和厌恶,露出温和的笑容,将樊愿搂入怀中。
      他一面用深情而宽厚的语气安抚着樊愿,但在樊愿看不见的地方却又露出露骨的冰冷眼神。

      他沉稳的心跳让惴惴不安的樊愿安心了,这个年轻又软弱的omega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他可以放下了心中的负罪感,挣脱掉家族的束缚与残缺身体的自卑——但他的alpha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你染头发了?”
      沈锦坐上车的同时,已经坐在后座的季岳安就注意到了他染成了金色的半长的头发。
      “职业要求,你不喜欢我可以染回去。”
      沈锦露出温和的微笑,事实上这样耀眼的发色配上他精致的五官并不突兀,反而相得益彰,让他整个人在柔软温和的光线中显得光华夺目。
      “没必要,我只是说一下。”
      季岳安转过头注视着前方,任由身边年轻美丽的明星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带我去晚会不怕夫人吃醋吗?”
      沈锦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戏谑,但季岳安神情不变,如同置若旁闻。
      “他不会知道的。”
      才怪。
      ——沈锦悄悄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这样的慈善晚会明天必然见报,全世界都会知道的。

      不过介于季岳安自欺欺人的能力是那么强,沈锦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后座上的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默不作声地到达了大臣的府邸,军队特制的汽车缓缓驶进有着优美复杂的花纹的铁门中,大臣府邸的喷泉在灯光的照射下像是由钻石缔造的幕布,司机将车停在了大门处,看着眼前优雅古典的欧式建筑季岳安感到一阵恍惚:人类在离开地球穿越太阳系、与
      各类异星文明接触、建立星际殖民地后,却仍对生存在母星时的繁荣时代念念不忘——那个时候的人类是其已知物种中最为高级的,而非现在这个在宇宙中被米萨星人追打着捉弄的可怜虫——因而这种在贵族中流行起复古的风潮(从府邸的风格到日常的衣食住行)也就不足为奇了。越是懦弱无能之人,越是追忆往昔的荣耀与繁荣。
      季岳安不禁露出嘲讽的笑容。
      人类果然是宇宙中最会自欺欺人的种族了。
      ——如果沈锦知道季岳安此刻的所思所想,那么他一定能确认季岳安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副官替两人拉开车门(明明车门可以轻易自动打开却非要人去开门以展现乘坐者的尊贵,这些毫无实际意义的繁文缛节让季岳安再次感到可笑),并为沈锦褪下披在身上的裘皮大衣,承担了古代侍者的义务。

      季岳安将手臂凑到沈锦面前,沈锦很自然地挽了上去,两人相视一笑,踏入主宅。然后在他们刚刚走进铺着红毯的大厅时就遇上了晚会的主人——外交大臣。

      季岳安一个平民出身的穷小子能有如今的地位,自然有着超越常人的观察力,在看见满脸笑容的外交大臣举着酒杯走近的那一刻,因经验而累积出的直觉立即告诉他大事不好——那在旁人看来与平时无异的和蔼相貌下隐藏着旁人无法察觉的幸灾乐祸。
      这份直觉在下一刻得到了印证:季岳安头微微侧过,看到了大臣斜后方的不远处,和大臣夫人一同走下扶梯的樊愿。
      原本在和大臣夫人交谈的樊愿似乎也若有所感地望了过来,与季岳安的目光相撞了。
      四目相对之时,季岳安感觉空气仿佛都骤然停止了——与那种情人相视的浪漫无关,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几乎是一瞬间他意识到:有人在针对樊家和自己(这二者如今可以视为一体般存在),尽管外面流言纷飞,但只要没有他和樊愿决裂的实锤,樊家和他就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可是情人、妻子和自己同时出现在众人的目光前,无疑在昭告所有人,自己和樊愿的婚姻已经彻底破裂了——而自己与樊家联盟的基础也不复存在。

      联想到今天樊家老爷子的敲打,季岳安只觉得脑袋都疼。

      “中将,您来了啊……啊,真巧,沈先生也在!”
      晚会的主人似乎才注意到季岳安身边的沈锦一般,夸张地表现着惊讶的神情——一些他们附近的宾客看了过来,在看见挽着季岳安的明星后又看向站在大臣身后不远处的樊愿,心里都明白今天怕是有一场好戏看了。
      恍惚间大臣夫人已经带着樊愿走到了季岳安他们面前,而身旁的沈锦也早就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挽着他的手,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

      “大臣阁下,您应该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沈锦自然地接过话茬,让全场(好事者)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若不是我请求中将和夫人带我一起来,恐怕连您的门都入不了呢。”
      “哪里哪里,”大臣的脸上没有任何破绽,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一般,一如往常地热情,“沈先生能来我这里也是给我的面子啊,没有邀请你是我的疏忽,希望您能看在要救助的吉烈耳星的难民的份上原谅我。”
      季岳安瞟了眼目光若有若无地往这里看的人们,心想若不是大臣提起,恐怕已经没有人记得这场晚会是为了救助被米萨星人攻击而被重创家园的吉烈耳星难民而举办的了吧。
      “既然我已经将人送到,那我就先暂时先失陪了,”季岳安向大臣和大臣夫人露出礼貌的笑容,然后自然地走到樊愿的身边,“我与内子先去逛逛。”
      说罢便牵起樊愿的手,拉着樊愿往里走去。
      樊愿虽然是个世家公子,却不怎么出入这类社交场合(这也是季岳安习惯带上情人的原因),今天这样的情形樊愿完全应付不了,即便是此刻被季岳安拉着,也没有能收敛脸上错愕的表情。一面是情人超强的应激反应能力,而另一面的樊愿却还没搞清楚状况,季岳安对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更为不满,这份不满甚至让他忽略掉了自己才是这事的始作俑者的事实。
      “这里人多,我待会儿再和你解释。”
      冲向他们举杯示意的几个名流人士礼节性地笑笑,季岳安悄声在樊愿耳边说道。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恩爱夫妻间的窃窃私语,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好在门口那一幕并没有多少人看见,只要今晚和樊愿一直形影不离,季岳安有信心能够把今晚的事情压下去。
      樊愿再迟钝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季岳安和他小声说话时气息正喷在他耳朵上,这种痒痒的感觉还是很久以前,自己还没有向季岳安坦白的时候曾存在过。这一刻,樊愿却没有感到一丝委屈,甚至没有悲伤——只是觉得非常非常的怀念。那份温暖曾经存在过,虽然现在不在了却也不应可惜——那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知道的。”

      他公式化地点点头,没有对丈夫带着情人参加晚会的事多做评价——樊愿很早就知道沈锦的存在了,但却从不在季岳安面前点破——这也算二人间仅有的一点默契了。
      季岳安却皱起了眉,这几年天性温柔的樊愿越发像块坚硬的磐石——水火不侵,油盐不进。季岳安自己都想不明白,一般大家族的omega再怎样都是心高气傲习惯被alpha捧在手心的,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早该和自己离婚了——但樊愿却似乎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要和他离婚的意思,好像这段婚姻连同樊愿自己本身究竟会变成怎样都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季岳安更想不通的是自己,明明知道自己要么和樊愿离婚,与樊家解除联盟关系;要么就该和夫人相敬如宾,讨好迎合樊家——像这样一面打樊家的脸一面又和樊愿拖着算怎么回事啊。这种报复幼稚可笑又没意义,全然与自己现实主义的作风背道而驰。但他又不敢深入地想下去,只能装聋作哑,任由这段千穿百孔的婚姻苟延残喘。
      “愿愿,这边!”
      一个爽朗的声音穿过人群传到季岳安和樊愿耳中,二人循声望去,便看见站在甜品区一手端着小蛋糕的池宇正不顾仪态地挥舞着空着的另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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