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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羽书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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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旧豪门到新豪门 -袁氏到司马氏的变迁


      豪门,很多人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下意识的认为豪门就是讲排场,讲地位,生活奢靡,醉生梦死,代表腐朽的那种人。这其实是片面的看法。就专制社会而言,豪门的产生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有专制就有等级,有等级就有资源占据方面的集中,就不可避免会产生豪门。豪门应该是一个中性的概念,至于说腐朽,只是豪门中部分人或某个阶段的表现,不能一概而论。
      中国封建社会两千多年,王朝与豪门的关系非常微妙,建设什么样的豪门往往决定王朝的体制,也决定了这个王朝可以走多远。汉朝分为西汉和东汉,广义上人们认为这是同一个王朝的两个片段,实际上西汉和东汉的政治、经济体制大不相同。
      西汉建国初期,致力于把皇族变成最大的豪门,而不仅仅是专制的代理人。为此汉高祖大力打击异姓王,白马之盟中确立“非刘姓不得封王,无功不得封侯”这一强化家族豪门地位的制度安排。与此同时,齐王刘肥(刘邦庶长子),吴王刘濞(刘邦之侄)等宗王势力不断扩大,他们不但广有封地和人口,而且拥有很多特权,如采矿、产盐、制钱。
      后来产生最大问题的恰恰是宗族,“七国之乱”的爆发就是明证。从此西汉开始采取限制宗族势力,打击豪强的政策,这一点在汉武帝时代表现更显著。汉武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一方面思想上独尊儒术,另一方面推进“推恩令”,把大的诸侯国化整为零,从此不再对中央政权构成威胁。
      我们说政治权力其实就是一种动态平衡的关系。专制体制的完全胜利是另一种平衡关系确立的契机,因为专制也必然会分权,通过分权来提高政权运作的效率。就有一批在权力下的受益者,如外戚和宦官,从成帝以后,外戚的兴起并确立了主导地位,西汉最后也亡于外戚。
      东汉的建立与西汉完全不同,西汉是乱世的被动选择,而东汉是乱世的主动选择,怎么理解?王莽建立的新朝让人们思念汉朝,刘姓皇族的刘玄、刘演、刘秀、刘盘子,冒名成帝之子的郎中王郎都因此乘势而上。
      虽然东汉从皇帝到将相草莽气息多一点,但当这个政权稳固下来后,新的豪门不可避免的产生,依附于这个王朝。
      这其中,少不了外戚。章帝的外戚窦氏,顺帝的外戚梁氏都曾兴盛一时,甚至主导了废杀皇帝。
      这其中,也有宦官。以桓、灵二帝之时最为权重,桓帝甚至一日之内封五个宦官为侯,而灵帝对十常侍的宠幸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其中,也少不了世宦大族。几代大官,几代封侯,人数不多,却是时代造就的豪门,这里就有袁绍家族。而东汉中后期以后,由于皇族凋零,皇族的力量在削弱。
      东汉中后期明显走出了一个豪强的时代趋势,形成了一定的惯性。当然惯性往往被视为物理术语,但用在政治、历史方面也是成立的。既然豪强政治走出了趋势,那么这么多优秀人物,难道就不能将它颠覆吗?我认为是可以的,但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首先,统治者本身必须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其次他和他的子孙必须为纠正这一趋势保持延续性。其三,必须构建新的体制来替代以往的体制。有机会这么做的,我认为从三国时期到唐朝四百年间有三个:一、曹操和他的子孙。二、刘裕和他的子孙。三、杨坚和他的子孙。
      很明显,宦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豪门,因为他们完全依附皇权,没有任何独立性,他们的官位、爵位也不具有延续性,权力止于自身。
      外戚的势力也与宦官类似,高度依附皇权,皇帝换了,外戚或被灭,或主动退出历史舞台。东汉末代外戚何进死于宦官之手后,外戚势力也烟消云散。
      唯有世宦大族因其不与皇权冲突而保有豪强的利益。这其中的代表是袁绍、袁术所在的袁氏家族。这是一个跨越百年的豪门。
      当时的人们提起这个豪门的时候,都会用“四世三公”来形容。通俗的说法是四代人里出了三公的人物。其实加上袁绍,应该是五世三公。很容易让人想起西汉时候,张汤、张安世家族的九世封侯,一样的荣耀,不同的表现。东汉的三公指“司徒、司空、太尉”。
      袁氏有一个从新豪门到旧豪门的演变过程。袁氏“四世三公”的开创者是袁绍的高祖父袁安。他从下层官吏做起,一直做到三公之重的司空、司徒等高官。袁安为官清政严明,与东汉初明章二帝以法治国相契合,故能得到重用。汉和帝时,外戚专权,袁安不畏权贵,多次上书直言,甚至敢于弹劾当权的窦氏,虽然被忌恨,但因其节气高尚,窦氏无法加害。袁安的三个儿子,除第三子袁敞后来官至司空外,长子官至骑都尉,次子官至蜀郡太守。
      这个家庭从袁安的祖父袁良官至县令到袁安官至司徒,再到袁安的儿孙多为高官显贵,已经实现了华丽转身,而这其中的关键人物是袁安。袁安的后代中,除了进入“三公”之列的三子袁敞,孙子袁汤,曾孙袁逢、袁隗,玄孙袁绍外,还出了太守、郎中、光禄勋、国相、中郎将、太仆等中高级官员多达十一人。也就是说袁安开始,袁氏出了十七个中高级官员,这个豪门基础不断夯实。如果不是被乱世中断,袁氏完全可能走的更远。
      我们也要看到袁氏的兴起与东汉的政治生态是密切相关的。开始的时期,袁氏以清流的姿态出现。但到了袁逢、袁隗之时已没有当初的锋芒,变得谨慎隐忍了。这个豪门也从东汉中期的新豪门变成东汉后期的旧豪门。这在重要事变时表现尤为明显,以袁隗为例。
      袁隗是袁汤之子,袁安的曾孙。官至司徒、太傅,实际上他也是汉灵帝的托孤大臣之一,另外一个是何进。我们可以看到袁隗在其中不敢发挥自己的作用,前期不敢制约何进代表的外戚势力和十常侍代表的宦官势力,后对专权的董卓附和,已没有了当年袁安、袁敞等人正直不阿,勇于斗争,不惜一死的社会担当。他的忍辱退让并没有换来他所希望的家族平安,也没有能保住家族的既得利益,后来他本人被董卓杀害,连同留在长安的家族被灭。
      为什么当年铮铮铁骨的袁氏变成唯唯诺诺,望风使舵,不再有社会担当和正义精神的旧豪门呢?我认为有三个原因:
      一、东汉的总体政治生态决定的。东汉从光武帝的休养生息到明章二帝的治世,以法御下,再到和帝以后幼儿政治时期的外戚、宦官的干预朝政。清流势力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有两次“党锢之祸”,很多豪门选择了旁观或妥协,袁氏也不例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其豪门地位,所以在这种大背景下,豪门的棱角被磨平,丧失正义感和社会担当精神有其必然性,这时家族利益高于一切,这就是旧豪门的最显著特征。
      二、袁氏的家族特点决定的。袁氏从下层官吏经过百年的经营,成其为一大豪门。成为豪门的过程就是成为既得利益集团中一员的过程。袁氏本身的开枝散叶,家族成员之间形成利益共同体,决定袁氏家族成员的个人行为逐渐必须服从家族的整体利益。袁绍结交党人,反对宦官,袁隗作为叔叔不但不予以支持,反而加以阻止,认为他的行为会破家。袁绍并没有听从,后来走出了一片新天地。但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袁氏已不复当年的风范。
      三、豪门自身的发展规律。一个豪门之所以成其为豪门,必然有关键的一个人和重要的几个人。而袁安毫无疑问是重要的那个人。豪门之所以兴起,是符合政治的需要。初建的豪门生机勃勃,能人辈出,久经历练,能充大任。随着时间的推移,豪门有其固有的利益。其家族成员中很多人往往不需要什么本事,也能够受益于家族的光环,充当官员,过着惬意的生活,不知道“努力”二字,渐渐沦为平庸,这样的例子很多,最有名的就是八旗子弟。
      袁绍,从历史记载看,似乎与家族其他成员大不相同,有另类的样子,但仍然在旧豪门的圈子之内,并没有超越。
      一、个人发展虽然突破了家族的限制,却没有突破自我、小我的范围。有一明显对比就是曹操。
      二、其担当精神仍是缺失。这一点在重要战略抉择中尤为明显,我在别的篇幅说过多次,不再多说。
      三、没有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气势,仍有保家思维。这点与曹操、刘备相比差距很大。会导致他在需要做关键抉择时畏手畏脚,错失良机,因为他本无天下之志,你要让他勉为其难,失败在所难免。他也吃不了这样的苦,没有这样的执着和坚毅。
      袁绍摆脱不了旧豪门的基本特点,虽然一度开局很好,发展很顺利,成为最强大的割据势力,但当更大的考验到来时,难免载跟头。袁氏为代表的百年豪门沦落为旧豪门,这个时候,你要他有使命感,太勉为其难了,根本不可能做到,它甚至狭隘到只顾自身利益,要它代表和它一样的豪门阶层,它都不愿意的地步。所以袁绍表面上强过曹操,最终为曹操所灭。从这一点上看,曹操是旧豪门的掘墓人。
      旧的豪门灰飞烟灭,曹操并没有主导建立新的豪门。前面讲了曹操治国法家的成份多一点,故而他不可能向汉高祖学习,加强家族势力,去推动曹氏成为大豪门,在他眼里,他和他的子孙有能力把握历史,没有必要去搞汉朝初年的分封制。
      你不去建设豪门,并不意味着豪门不会产生,恰恰相反,一个新的大豪门,最后成了曹魏掘墓人的司马氏登上了历史舞台。对于司马氏,我认为相对于旧豪门而言,可称之为新豪门。新豪门新在哪里?
      新豪门基础更牢固。汉朝选人的制度主要是“察举制”,中央考察和地方举荐相结合的方式。对统治者而言,其初衷是使用人选人更公平、合理,可以选拔更多实用的人才,避免被豪强左右。而实际的运行却让豪强,尤其是占据地方官位置的人有更大的便利掌握选用人才的砝码。造成了“举茂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的情况,这是专制社会的必然,因为专制社会最缺少的就是有效的监督机制,缺少监督的机制必然不可避免走向腐败,最终有利于少数人。作为利益分配的焦点-吏治而言,更是如此。九品中正制的出台也是这样的,它的初衷是把选人用人的权力收归中央统一管理,为此还专门设立中正官,最终却方便了豪门。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情况,中央受制于豪门无法公平、公正的选人、用人,也不能给豪门代理的王朝注入新鲜的血液,最终会被豪门淹没。新豪门是新的选人、用人制度的最大既得利益者。以司马氏为例,司马懿的先人,被列入七庙的征西将军司马钧、豫章太守司马量、颍川太守司马隽、京兆尹司马防,这四代人是中高层官员。我们应该注意到没有一个人封侯,也无人进入三公九卿的行列,说明司马氏在东汉时期可以称之为豪门,但绝对不是大豪门,与袁氏相比差距很大。那为什么从司马懿开始发生了质变。
      首先,司马氏找准了政治的正确方向。投靠曹操很准确。因为当时局面下,要做这样精准的判断很难。因为当时的曹操远称不上最强大。司马氏不但投奔了曹操阵营,而且逐渐成了其核心支持者和谋划者。
      其次,司马氏能人辈出。如果说司马懿这一辈之前,司马氏还能凭借家族中几个任中高级官员的人员支撑家族的光荣,那么从司马懿这一辈开始,人才兴盛超过任何时候。司马懿有八兄弟,并有才名,时人称之为“司马八达”(字中有达字)。司马懿子弟辈中,能人也不少。司马懿家族的发展不再是单点进取,而是全面推动。同时又与乱世对人才的需求相吻合,司马氏的崛起有强大的人才支撑。
      其三、司马懿的杰出表现为家族的崛起起着最关键的作用。司马懿从一个内治之才逐步成长为曹魏的支柱型人物。加上曹魏内部的变化(如皇帝短寿、宗亲诸王无实封),以及其用人选人制度有利于新崛起的司马氏。当时局发生关键性变化时,我们可以看到天下都姓司马。从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后,封舞阳侯,食邑五万户,甚至超过当年曹操的三万户。子孙封侯者多达十一人。这个家族的基础超过以往任何豪门,具有取代旧朝建立新朝的能力。
      当然司马氏的基础,主要还是他们凭借功绩打下来的。司马氏之所以可以称之为新豪门,根本的因素在于它成了士族利益的代理人,它的责任感、使命感以及政治取代必须符合士族集团的共同利益。
      这个新豪门的出现是一把双刃剑,它既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悲哀。
      说它是一种幸运,是因为正是在这一个新豪门的治理下,北方出现了巨大的生机和活力,力量逐渐远超吴蜀两国,短短十几年间就打破了维系近半个世纪的三国鼎立的平衡关系,于公元263年灭蜀,280年灭吴,结束了近百年的战乱及分裂割据局面,司马氏居功至伟。
      说它是一种悲哀,是因为这个庞大的新豪门出现并占据主导地位后,如果不进行深刻的变革,其统治基础的狭隘及社会制度的僵化缺少活力,会导致系统性灾难,不但祸及司马氏本身,而且对国家造成巨大的创伤。后来的“八王之乱”、“永嘉之乱”就是很好的例子。政治上强势的司马氏内部的问题险些导致汉族的灭亡。因为这个新豪门很快向旧豪门转变,其速度之快,甚至超过了任何一个朝代。我们看不到新豪门的大我及其担当精神和责任感、使命感,只看到旧豪门固有的小我及其表现出来的争权夺利、唯利是图。
      综合而论,旧豪门家的特点多一点,新豪门国的特点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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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旧豪门只想代表自己的利益,它甚至不愿意代表它的集团,新豪门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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