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古

　　我和白术一同来到牢中，上官元让跪坐在地上，双眼布满血丝，他看见我们来了，确切说是看见白术来了，才缓缓起身，向白术磕了个响头。
　　“上官元让叩见司法大人！下官有罪，任凭大人处置！”
　　“上官元让，你真的知罪吗？”白术的语气永远是低沉的，他走近上官元让，“上官元让，抬起头来！”
　　上官元让听话地抬头，面色冷清。
　　“哼！”白术甩过长袖，“上官元让，你终究还是认为自己没有错！是吗？”
　　“成王败寇！这个世道从来如此，我既被擒，无话可说。”
　　“看来三百年以前的事情你始终没有释怀！”
　　“释怀？”上官元让突然大笑起来，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大人错了，不是释怀，只是更加清楚了而已！”
　　上官元让的眸子变得晦暗不明，“想我上官元让，苦心修行数千年，一朝飞升成仙，只因我得罪了当朝大将军，便被贬为阴间小吏，大人，这公平吗？”
　　“所以自那时起你便有了恨！”
　　“恨？千年的修行，只因他一句话便成了笑话！”上官元让神色逐渐狰狞，“阴间小吏，但凡有了几世功绩的中阴便可担任，想我一个仙人竟然要做个小小的阴间小吏，如果说恨，我只恨自己没有权力，不能左右自己的生死！”
　　白术声色俱厉， “上官元让！你的傲骨呢？你的抱负呢？你的齐家治国平天下呢？全没了吗？”白术对于上官元让是有些痛惜的！
　　“傲骨？抱负？治国平天下？都他妈是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因为我死守着这些，我的妹妹就不会死！”上官元让锤着自己的胸口，渐渐抽泣起来，后来我才知道上官元让的妹妹上官元清是他的死结，是他彻底走向这条不归路的死结！
　　“大人，三百年前当我发现那时的崔判官在买卖灵气时，我本打算将此事禀报给轮转王，可是我人微言轻，连轮转王的面都见不到！后来，崔判官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那个畜生，他……他竟然捉了我妹妹来威胁我，我还可笑地为了那些中阴败类任凭他们欺辱清儿，我……我真是蠢！”
　　上官元让泣不成声，“大人，几十个男人啊，他们把清儿绑在一根柱子上玷污了一天一夜，鞭打了一天一夜，我的清儿就这样被活生生地被他们折磨死了。”上官元让止不住地颤抖，“当我看见清儿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衣服被扯成碎片，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的时候，这儿，这儿痛极了！”上官元让戳了戳自己的心窝，“清儿，是哥哥对不起你，哥从一开始就应该听你的劝，不去修仙的，哥哥该死啊！”
　　“那时我已经知道此事，我答应过你保护好上官元清，可……是我，是我的错，你该恨的人是我！”
　　“大人，你对元让有知遇之恩，我知元清遇害与大人无关！那时崔判官知大势已去，便不住地吸取被抓中阴的灵气，以求增进功力，逃出阴间，可是那些被吸走灵气的中阴，却认为是我的追查使他们被抽光灵气，他们在消失前遇到了元清的中阴，我可怜的清儿她……她就这样被那群败类沉入弱水，连元神都没了！”
　　我的心略微有些沉痛！
　　白术抿了抿嘴，道:“所以，上官元让，你还是认为自己没罪是吗？”
　　“大人，我是在为民除害，这些败类本来就没有资格在这个世上！我有何罪？”
　　“好，我告诉你罪在何处。其罪一，擅自关押中阴，买卖灵气，更有甚者将灵气即将枯竭的中阴压在山洞，以阵法相困，使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们是败类！他们是受过刑的败类！他们该向我妹妹赔罪！”上官元让几乎吼了出来！
　　“他们是无辜的中阴！即便他们曾经受过阴司大刑，刑毕，前罪即了！他们和你妹妹一样是无辜的！”白术加重了语气，“其罪二，罪行将败，不思反省，反倒嫁祸同伙，意欲洗罪！”
　　“贾德身为阴司官吏，不知克己奉公，反倒欺上媚下，敛灵无数，该死！”
　　“上官元让！他该不该死自有天道裁决，轮不到你来判定！”白术强忍着怒意，道:“其罪三，嫁祸不成，杀人灭口，其行可恨，其心必诛！天道不可违！”
　　上官元让好似魔怔了一般，突然狂笑不止，良久，他吐了吐嗓子内的腥血，邪魅一笑，“天道？哈哈……笑话！”他怒目圆睁，眼眶子里迸发着血液，最后嘶吼道:“天道！”
　　白术叹了口气，道:“上官元让，本座就让你心服口服，扶她进来！”
　　几个兵丁搀扶着一位瘦弱的女子，那女子面如枯蜡，身形娇小，她轻呼了一声:“哥！”
　　上官元清竟然没死！
　　上官元让一瞬间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官元清:“你……你是……元清？”
　　“是我，哥！”
　　“快，快让我摸摸！”
　　上官元清来到上官元让身前，俯下身子，上官元让小心翼翼地抬起双手，轻轻触摸着上官元清的脸颊，生怕这是一场易碎的梦！
　　白术首先开了口，“元清她遇到那群中阴时，本来将要被沉入弱水，当中一个中阴认为错不在她，魂飞魄散前将她救了出来。”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来找哥？”
　　“元清虽被救下，却神志不清，在阴界兜转多年以后，就被谪圣居的打手抓走了，再后来……”白术顿了顿，“便被转移到山洞！”
　　“什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上官元让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怎么不可能？一直以来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就连去山洞‘祭拜’元清你都是蒙着面去的，你根本就不敢面对她，遑论面对被无辜关押的中阴，面对你自己！”白术字字锥心！
　　我知道此刻的上官元让必定生不如死，支撑他犯下滔天大罪的恨更像是他的一个意淫，一个让他抛下所有包袱的意淫！
　　上官元让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久久才开口道: “清儿……对不起！”
　　“哥，别这么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以前我一直不愿意你修仙，因为我怕你修仙以后就要离开我了，可是……可是看着你一次次地被百姓敬仰，我真的特别骄傲，我好庆幸有你这么一个哥哥！”
　　上官元清转身向白术跪下，“白大人，求您了，求您看在我哥哥曾经一心为民，误入歧途的份上从轻发落！”上官元清重重地向白术磕了几个响头。
　　“元清，不……不！”上官元让想要扶起他的妹妹，可惜却触不到上官元清的身体！“大人，元让有罪，要杀要剐元让绝无怨言，只求大人帮我照顾好元清，元让在此拜谢大人！”上官元让叩俯在地。
　　“行了，轮转王同我早已商议好了，上官元让证据确凿，罪不可恕，非杀不可！”上官元让身子颤了颤，没有说任何话。
　　“大人！”
　　上官元清还想说什么，白术却打断了 “但，念尔修行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尔若认罪，可免除一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刑五百年，遇赦不赦！你，认罪吗？”
　　“犯官认罪领罚！”
　　“上官元让，好好反省吧，不要辜负了本座一片苦心！”
　　看了这一幕，我几乎是错愕了，一场大戏就这样落幕了，他终究斗不过天道，又有谁能斗得过天道呢？
　　白术看了我一眼，“还不走？”
　　我随着白术出了牢室，“司法大人带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让我看看他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吧？”
　　“你觉得本座要说什么？”
　　“大人，在下愚钝，请大人明示！”
　　“本座一样阁下记住天道轮回，皆是因果！生老病死，自有定数，不可逆天而行！”
　　“大人何意？”其实白术这话我是颇有几分不满的，我只愿做一潇洒灵兽，天道定数与我何干！
　　“日后你会明白的，对了，你叫？”
　　“在下草古！”
　　“舍妹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无妨，令妹甚是聪慧，行事颇有分寸！” 是啊，除了没把我折腾死，其他的都挺好！
　　几日过去，谪圣居的案子终于落幕，上官元让打入十八层地狱，刑期五百年；夏颜打入十八层地狱，刑期三百年；谪圣居众看守戴罪立功，免除刑罚，打入畜生道，历劫百世。被看押中阴特许转世为人，以示安抚！
　　白芷选了个日子，投胎至胡丘员外家，至于我，则承诺在她转世的日子里保护她，待他归位，便为我解除蛊毒！
　　白芷投胎的这天，正巧遇见风岚，她自是笑逐颜开，风岚告诉我她也投到了胡丘，可是我未曾料到后来我，白芷和她产生了更大的纠葛！
　　转生，不过生死一轮回而已，故曰:“生，苍生之所欲，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然，若为求生而失之本心，悲哉悲哉！”人生本就参杂者欲望，何时看透生死，何时方可超脱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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