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症

　　罗曦正再见到那个人已经是大半个月后，期间她倒也没闲着，成天打听那人相关，才终于从赵英志口中得知那人在一年前出过很严重的车祸。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这是罗曦正目前最大的猜测，因为从与那人短暂的交谈中她发现那人说话很容易前言不搭后语。

　　“不管是什么，曦正，他是你的病人，你这样总是跟我谈起他对他而言其实并不好。”赵英志深深地叹了口气，罗曦正也跟着蔫了。

　　“你以为我想啊，可是前辈你知道的啊，我就是个菜鸟，第一次就碰见这种情况的，我紧张，我就怕弄不好……”她说着忽然想起其他，“钟仁他不喜欢我出来工作，所以这之后我大概又要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了。”

　　“说到钟仁，他不是回国了嘛……”眉头微杨，“最近怎么不见他来接你回家？”

　　说到这个罗曦正也纳闷，她喝了一大口白开水：“他最近忙，一个朋友生病住院了。”

　　“男的女的？”对方逮着机会就打趣，“我说曦正你可长点儿心，别给劈腿了。”

　　“你胡说什么呢？”罗曦正瞪他一眼，“就一普通朋友！呀，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去哪儿啊？”留下的人见她匆忙的背影忍不住询问，罗曦正头也不回地冲他摆手：“我要外出办公，拜拜！”

　　达到约定的地点用时二十分钟十九秒，下车时看见那人就在门口规规矩矩地站着，似乎是在特意等她。

　　“罗医生。”对方一看见她便笑开了，即使包裹严实，又戴着口罩和毛线帽，罗曦正依旧看得见他欣笑的模样。

　　“进去吧，外面冷。”罗曦正搓了搓自己的手掌，想要先往餐厅进去，却被对方叫住了。

　　“罗医生，您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您陪我来这里吗？”回头恰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眸子，罗曦正一时间有些恍惚，有点儿被蛊惑的感觉在里面。

　　“为什么？”

　　“我的梦里有很多次都出现了同一个地方，有人跟我说那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想请您陪我去看看。”这时候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看上去好像很怕罗曦正拒绝。

　　“那走吧！”罗曦正先往前走了几步才回头看他，“嗯……那个，您带路吧。”

　　对方有意避开她的目光然后跟跑似的到了前面，一路上竟鲜少再说过话，直到两人到了长梯底。

　　“我梦见从山上看下去有一片很漂亮的花海，在那里我总是听见一个女生的笑声。”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像是一个正在诉说梦想和美好的少年，罗曦正第一次觉得所谓的女孩儿是真实存在的。

　　“那我们上去看看吧。”她主动提议，虽然这原本就是对方的打算。

　　“谢谢您，罗医生。”对方转头冲她笑，“我其实很怕您会说这很荒唐。”

　　难道这叫合理吗？

　　“当然不会。我们边走边说，上次您跟我说的还没有说完呢。”罗曦正又率先往前走了，“上次您说到总会有念书的声音。”

　　“对。”很快跟上她，罗曦正感觉到对方与她应该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我总是能听见那个女生念书的声音，很不认真，像是在作怪。”说到此眉头一拧似是认真在回味，“我很努力想要听清她在念什么，但是每次那声音一出现就会很快被各种杂音掩盖，我感到很无助。”

　　罗曦正走得不快，很认真地在听着他的每一句话：“那声音在您身边出现过吗？我是指您有怀疑的对象吗？”

　　身后的脚步声很有规律，和自己的好像有些重叠。

　　“罗医生，您穿着高跟鞋不会很累吗？”不知为何，对方好像更加注意其他，罗曦正闻言微顿了脚步然后恢复正常。

　　“不会的，这坡度还行。”她回头冲他轻轻笑了一下，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反应，罗曦正继续往前走。

　　“罗医生，这里就能看见了。”身后的人突然发声，罗曦正回转过去，见对方认真地凝视着一方便也顺着看过去，并没有预料之中的五颜六色，那里耸立着的只有一栋又一栋的高楼大厦。

　　“和梦里的不太一样呢……”声音里透着几分苍凉和失望，罗曦正看着他不知要说些什么，而对方也很快找到新话题。

　　“那个地方，我好像来过。”声音又忽然变得洪亮有力，他拽过罗曦正的手臂，指着东南方向一条笔直的沥青路。

　　“是梦里吗？”罗曦正看着他指的地方，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不是。”对方坚定的语气迫使罗曦正看向他，不料对方此刻也正瞧着她，“是现实中，我和一个人来过，只是那时候这里还处于在建中。”

　　“那个人是谁？”几乎不带思考的，罗曦正脱口问出。

　　可对方却没有立刻给她答复，只是看着她。风吹起了他的刘海，罗曦正这才注意到他的额头右侧有道三、四厘米长的细伤疤。

　　也许是当年车祸留下来的，罗曦正想，不过这都不重要，对方的样子看起来是知道当初和他一起来这里的人是谁，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他梦里常常出现的女孩子。

　　“是一个男人。”声音开始变得飘渺，“我对他说我会把这里变成一片花海，而他对我说这里更适合被建成商业大厦。”

　　“那他是谁？”罗曦正觉得自己此刻神经紧张，真怕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什么，她就像赶时间似的急切需要得到答案。

　　“我记得他，他是……”对方看她的眼神忽而变得犀利，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那个人的名字，“金、钟、仁。”

　　轰隆——

　　罗曦正觉得好像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了。他说的是谁？金钟仁？

　　“是他抢走了我的地盘，把原本的花海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说到最后突然变得激动，罗曦正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很危险。

　　“您，您还好吗？”罗曦正试探性问出声，同时想要伸手去触摸他，但不敢，于是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对不起，罗医生，吓到你了。”对方倏尔变得温顺，低垂下头，刘海遮住了眼睛，罗曦正忐忑的心也开始平静下来。

　　一阵铃声打断了来之不易的平静。罗曦正摸出来一看果断挂掉，可还没离手就又响了起来，她一时有些尴尬。

　　“没关系的，罗医生你接吧。”对方温言说道，同时往旁边走去了。

　　罗曦正有些恼怒地接通了来电：“我不是跟你说了……”

　　“你在哪儿？和谁在一起？马上回来！”那边的人语速极快，着急，愤怒，担忧，各种情绪混杂在了一起，让罗曦正也跟着慌了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吗？怎么了？”由于害怕对方说话声音更大，她有意遮掩着，无形之中竟有了几分防着前面那人的姿态。

　　而那人却越走越远，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罗曦正在心底叹了口气只得远远地跟着。

　　“我让你马上回来！不管和谁在一起！”那边的人在开车，这架势应该是超速了，一个劲儿摁着喇叭。

　　“有什么事儿你不能直说吗？我明明都跟你说了我今天要去见吴先生。”

　　“吴先生？呵呵，罗曦正！”突然发了脾气，大声吼着她的名字，吓得罗曦正差点儿扔了手机，“你到现在还在骗我！你是想死吗？快点儿离开他！”

　　脚步生生地停了下来，罗曦正看着前面的人，巧的是那人也停了下来，一时间形成了诡异的相视画面。

　　“你在说什么？”她居然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这是为何？

　　“曦正，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马上来接你，你不要跟他见面，不要跟他见面！”对面的声音似乎抖得比她的还厉害。

　　“我在……”这里是哪里？她根本不知道。心中的恐慌变得更加强烈，尤其是看见面前那个人向她走来之后。

　　“小正？小正？你究竟在哪儿？你……”被掐断了，罗曦正故作无事般地把手机静音放回了衣兜。

　　“罗医生，你还好吗？”

　　“我还好，那个……”故作镇定但还是背过了身，“我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有急事儿需要我去一趟，边先生，您看要不我们改日再聊可以吗？”

　　对方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但最后还是挤出了笑容：“当然可以，那我们回去吧。”

　　其实罗曦正想要拒绝与他同行的，但这话未来得及出口，便看见对方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后方。

　　回头，却只有两个并行走来的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再联想到金钟仁的话，罗曦正瞬间觉得身边这人危险，于是故作很急地要往回跑，可才跨出第一步就被拽住了手臂。

　　“快跑！”身后那人完全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便往上面跑，罗曦正一个踉跄险些扑倒，而身后也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回头发现刚刚那俩正装男直朝他们跑来，嘴里还喊着站住。

　　“呀，他们是什么人啊？”罗曦正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那俩人的面相太凶了，好像被逮到就会被千刀万剐似的。

　　“小正！”前面拉着她的人突然停了下来，罗曦正没能听清对方刚刚叫了什么，“不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停下来。”

　　说完便一个用力把罗曦正甩了出去，罗曦正到现在都觉得稀里糊涂的，想要开口问个明白，回头再看见那俩人已然逼近吓得赶紧撒丫子跑了。

　　跑了一段距离后忽然因为什么猛地停住了。他刚刚叫的什么？小正？如果没记错的话，金钟仁刚刚也是这样叫她的？为什么？为什么？

　　脚步慢慢地后退了，她猛一转身，这才发现自己跑得太远了。

　　“边伯贤！边伯贤！”忽然间不知是何种力量驱使她拼命往回跑，她只知道自己很害怕，比刚刚想到自己会遇险更害怕。

　　眼睛，竟也不知何时蒙上了水雾，然后化为珠成串滚落。

　　“边伯贤！”

　　还好，那个人还在，罗曦正拼劲了全力叫他的名字。而那人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跑回来，此刻她就是一个碍事儿的家伙，生生分了他的心。

　　“啊！小心！”可恶的是，人的反应总是需要时间，在这话喊出之际已经有人拿出不明针管扎进了边伯贤的后脖子。

　　罗曦正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自己处于怎样的悲伤与恐惧之中，她努力呼吸着，只有那一声声的呼吸声才能告诉她自己还活着，因为她看见边伯贤跪地，然后整个身子趴了下去。

　　他的嘴巴还在动，在说着什么，可罗曦正已经无暇顾及。她把视线转向行凶者，那两人此刻也正防着她，罗曦正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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