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小酥饼

　　小莓怀孕第三个月，别的孕妇十有八九都会出现的呕吐，厌食或者嗜睡的现象在她的身上都没有发生，反倒越发的活蹦乱跳，吃的比毛毛还要多上一倍，还美其名曰“为了宝宝的健康发育一定要营养均衡”。

　　毛毛本来也不擅长家务，尝试进了几次厨房并打碎了大部分碗盘，还给自己手上添了个很深的刀口之后就彻底放弃，好在毛毛的父母终于松口，一面幻想着小莓肚子里头的究竟是孙子还是孙女，一面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送吃送喝。

　　小莓本来也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率真又不做作，一两个月后，毛毛的父母竟然风向大变，转而心疼起小莓来，时常陪着聊天散步，嘘寒问暖，而把毛毛丢在家里洗衣拖地倒垃圾。

　　九月初的一个周末的下午，毛毛哭嚎着坐在“花泽小点”外的阳棚底下，瘪着嘴倒苦水。

　　他望着对面的叶晖跟沈泽，道：“以前我什么活儿都不用干的，顶多就是拿个牛奶，取个报纸……”

　　他忽而把一双被水泡的皱巴巴的手伸到两人面前，活像个被压迫的农民阶级一样，“现在呢，我简直过的不是人的日子呀，我爹妈全都向着小莓了，啥事儿都要指派我去做，我现在在他俩心里的地位，简直可以排到最后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泽看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一面笑，一面拍他肩膀，问道：“你们家现在这地位究竟怎么个排法啊，怎么就把你放到最后去了？”

　　毛毛义愤填膺地说了句“沈哥你听我给你说”，就开始掰着指头数：“第一位，现在肯定就是我儿子，也可能是闺女，总之就是小祖宗了，什么人都能委屈，可要是他有点儿问题，我爹妈就得把我活剐了不可！第二位就是小莓，就是我娃她妈，这根本就是裙带关系，冷不行，热不行，渴了不行，饿了也不行，总之以前啥样，现在啥样，这态度变的跟变脸一样！”

　　叶晖几乎被他这说相声似的吐槽逗的笑趴在桌子上，好容易才问：“第三呢，据我所知你们家不就这么多人吗，第三总该轮到你了吧？”

　　毛毛猛灌了一口苏打水，一面扇风一面嚎：“叶老师您真是太天真了，第三是这个小畜生！”话间一指趴在自己脚边的一只柯基，咬牙切齿道：“您别看这么只狗，天天吃的比我还好，高级狗罐头，三十多一罐儿那种，我爹妈可是一点儿都不心疼，到处拉屎拉尿也不管，我批评两句还说我小心眼，跟狗计较，我都没处说理呀！”

　　沈泽听到这儿是再也忍不住，一长串的笑声差点没把阳伞给掀翻了，他抱着小叶子跟元宝，一面说着“还是猫咪省心可爱”，一面又去逗弄那只名叫“大壮”的柯基，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问毛毛：“所以你今儿就特意上门来诉苦啊，男子汉大丈夫的，老抱怨不好，来来来，把这薄荷茶喝了，消消火就算过去了。”

　　“哪儿呀，没有火。”毛毛像是终于发泄够了，居然挠挠头笑了起来，眼神里头满是一种无奈的幸福。

　　他喃喃道：“就是来找沈哥跟叶老师聊聊，正好今天我爹妈带着小莓去买婴儿车，我也得空清闲一阵子，要说这阵子家里确实事儿也挺多，我不知道怎么的，我抱怨归抱怨，可梦里头居然还笑嘻嘻，美滋滋的……”

　　叶晖顶看不惯毛毛那股子表面上叫苦，暗地里炫耀的劲头，不由板起脸来，道：“好哇，我就知道你小子根本就是觉得掉进蜜罐子里头，生活再理想不过，所以跑来吹嘘是不是！”话间作势要打，却听毛毛护着脑袋道：“哎哎哎！叶老师，我可不是您说的那样儿，我今儿来还不是为了……”话没说完就瞧见一辆出租车猛然刹在“花泽小点”门口，门还没打开，小莓雀跃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叶老师，我都听蒂娜说啦！”

　　一个穿着轻便孕妇裙的身影从车里蹦出来，脚还没落地，毛毛已然满嘴“上帝佛祖列宁马克思”的跑出去，一面搀着小莓往阳伞底下走，一面摸着心口，像是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而小莓显然已经不打算纠正他的杞人忧天，任由他扶着坐下，继而望着叶晖道：“恭喜叶老师呀，我刚买完婴儿车，爸妈自个儿回去了，我就顺道来看看叶老师。”话间挤眉弄眼，快活的像是一只小画眉，“马上就要当网红，成为大明星啦！”

　　叶晖无奈地笑笑，望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没来由地生出许多希望，似乎在这个夏天的尾声里，许多新生的事物都被孕育了出来——无论是小莓跟毛毛的宝宝，还是他们的微博营销计划，亦或是花棚里的大马士革玫瑰，都在以旺盛的势头茁壮成长，让人的心情都跟着轻盈起来。

　　而面对小莓的打趣，他也只能顺着孕妇的心思笑道：“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啦，不过现在只是个雏形，你们俩机灵，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跟建议呀？”

　　毛毛站在一旁，兢兢业业地给小莓捶腿揉肩，闻言立马抢答：“当然有啊，不过目前只有一个，实际运作起来的时候大概会有其他的吧，小莓跟我都觉得如果拍视频的话，可以让小叶子跟元宝也出出镜，毕竟萌宠这种标签也是招徕人气的好办法。”

　　他踢踢大壮的屁股，嫌弃道：“你别看这笨狗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拉，小区里头喜欢他的人可不在少数，经常出去遛个弯儿就能拿回来一大堆别人送的狗零食。”

　　叶晖跟沈泽举双手赞成了这个建议，并且装模作样地同元宝还有小叶子商量了一番，最后一致通过了决意，决定在视频中为他们增设戏份。

　　小莓也不知道是不是将要做母亲，性子柔和了许多，同他们一起玩笑了片刻才问到了重点上，她道：“不过既然是要面向这么大的受众群体，我觉得还是不要随便拍来得好，要不要找个专业点儿的拍摄团队，或者至少懂点儿内行知识的人？”

　　“这个我最近也在考虑，不过相中的几个要么就是要价太高，而且还不肯只拍一集，要拍就从头到尾一起包给他们，要么就是徒有虚名，交过来的几个样片实在是惨不忍睹……”

　　沈泽揉着太阳穴，一副头大的样子，“不晓得你们那儿有没有什么资源？”

　　叶晖点头附和着，把手机里的备忘录调出来给他们看，上头满是各种工作室，影视公司的联系方式，有不少已经被红色的叉给剥夺了竞争资格，他皱着鼻子道：“都是搞艺术的，一点儿都不严谨，成天想着赚钱，我可瞧不上这种！”

　　小莓跟毛毛相视一笑，无奈道：“那我估计呀，只能是找那种纯粹从兴趣出发的，比较纯粹，也不会为钱死磕，永远把质量放在第一位……”

　　她的眼里笑意弯弯，像是有什么建议藏在心里，只等叶晖跟沈泽问起，而当两人催着她不要卖关子之后，她才伸了个懒腰，点头道：“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倒是蒂娜说他觉得有个人挺合适，而且他们书吧老板也说这人八九不离十，关键是可能还不收费。”

　　“哇！”叶晖皱眉叹了口气，摸着下巴道：“这么好，究竟是谁？”

　　小莓掩嘴一笑，道：“廖闯，廖警官。”

　　“啊？”叶晖跟沈泽双双发出不明所以的感慨，面面相觑之后才不确定地应道：“真的可以？”

　　“试试不就知道啦。”

　　距离小莓登门拜访已经过去了一个周，转眼又是周末，因为早上下过一场雨，天气格外湿润凉爽，叶晖、沈泽跟小莓和毛毛早早地来到了secret garden，店里头没几个顾客，蒂娜把他们招呼周到了就同几人坐在三楼外头的露台上，边喝早茶，边聊视频拍摄的问题。

　　她给小莓做了西式全餐，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才笑眯眯地回答了叶晖跟沈泽的疑问。她道：“哎呀，其实我哪儿知道廖警官有这么个拍视频的本事啊，其实都是我们老板……”

　　她神秘兮兮地凑到桌子中央，示意所有人都围过来，眼看大家全都翘首以待的样子，才得意洋洋道：“我们老板呀，最近跟这个廖警官打的火热，据说祖宗十八代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了，别看廖警官五大三粗的像是个粗糙的家伙，其实心里可细致了。”

　　“像是油画呀，摄影啊，拍视频啊，剪辑啊之类的，貌似都玩的得心应手，好像还跟哪个有名的地下导演是一个流派的呢！”

　　蒂娜说的信誓旦旦，忽而比了个开枪的姿势，道：“哦，据说呀，什么射击、攀岩，潜水，跳伞之类的也都是一把好手呢！”

　　小莓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差点儿把培根喷到蒂娜脸上，她打趣道：“瞧你这个花痴样儿，不如你去试试，看看廖警官还是不是单身，如果是的话，你就赶紧逮住机会上。”

　　蒂娜闻言就一脸嫌弃地捧起了咖啡杯，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高晓松老师那一款，再说了，我们廖警官，除了跟老板能说上几句话之外，对谁都是一副冰山样儿，太老古板了……”

　　她想了想，道：“就跟瑞士军刀似的，功能倒是多，就是冷冰冰的，还有点儿扎手。”

　　还没等她说完，后头就忽然插进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把她数落了一通。

　　“就你喜欢八卦，还瑞士军刀，你怎么不说九环大砍刀，青龙偃月刀，方天画戟还更帅呢！这么多点心都堵不上你的嘴，真是要气死我！”

　　柏子仁推开玻璃门，站在蒂娜身后瞪着眼睛，像是要把她的马尾辫给烧秃了一样，廖闯站在他身后，倒是一副不受影响的样子，木愣愣地冲着几个人微笑。

　　蒂娜吐了吐舌头，赶紧加了两个座位，一面喊着“说曹操，曹操就到”，一面抱头道：“哎呀，老板你就原谅小女子的口没遮拦吧，接下来我就不说话了，全程伺候您几位讨论正事好不好？”话间给柏子仁倒上了上好的伯爵红茶，又在廖闯面前加了杯意大利的纯黑咖啡，还不忘献宝似的喊：“廖警官您看，我们老板上网查了，说是黑咖啡利尿去水肿，还能帮助减脂，特地要我买了放在店里，就专门招待您呢。”

　　柏子仁颐指气使地搅动着红茶，得意洋洋道：“怎么样，长官，对你好吧，别人可没有这待遇的。”

　　廖闯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继而凑近咖啡杯道：“很香，是高级货。”

　　叶晖眼看两人互动的颇为亲昵，忽而想到了沈泽也曾说过，因为他偏好新鲜的食材，所以特地种下了大马士革玫瑰，好用来做成馅料，为他准备特制的鲜花饼，一念及此就露出莫可名状的微笑，偷偷地瞥了沈泽一眼。

　　“香是吧？高级是吧？那我拜托你的事情你想好没有？”柏子仁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地问：“就是拍个三五分钟的视频呀，剪辑一下，加点儿滤镜啊，配音啊啥的，对你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儿啊，连半个钟的小电影你都导过，这个肯定不在话下啊。”

　　叶晖生怕廖闯觉得柏子仁太过放肆，有失礼貌，赶忙微笑着补了一句“还请廖警官多多帮忙”并表示愿意支付酬劳，沈泽也端起杯子朝他遥遥致意，却看廖闯一副入定的样子，像是在思考，又仿佛在酝酿拒绝。

　　五分钟后，他终于在众人忐忑的目光中开口，仍是一本正经，不掺杂任何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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