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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淳
春风淳
文/何舒涵
1.
贞观春时,润风吹田田,烟雨入炊烟,初晓未明,雾软而绵,碧瓦红墙,波光一线天。
太史局内,一白衣男子面如冠玉负手而立,远远的打量去,长身玉立,风姿冰冷,朝阳未生,晨风混着露水夹带着几分的凉气。
他音若含玉,缓缓道:“朔日日食,大凶啊。”语毕,掀袍大步而去,只余下一室的清风和雪白的长影。
“大家,太史局的李仕郎……殿外求见。”
“哦?”李世民讶异的扬起眉毛,翻阅奏折的手却为停下,“宣李淳风进来。”
“臣,李淳风,叩见皇上。”
“这么急匆匆,所谓何事啊?”李世民将视线从折子移到了李淳风的脸上,见他神色微慌,只觉有趣。悠悠道。说着,朱砂笔落在纸页,这折子也是批下了。
“陛下,臣校队新历时发现,朔日日食,这乃凶兆啊。”李淳风抬起头,面如冠玉,剑眉似墨,那双眼睛更似含了这世间万千,他只是站在那里,却又觉得他是踏月而来的人。
一旁候着的王德闻言,眼皮一跳,要知道这日蚀兆现,那是直指天子失德又或内有叛乱啊!他有些担忧的自一旁望着一脸笃定的李淳风,心中替他捏了把冷汗。
“朔日?不就是今天。”李世民额角一动,但随即面色一沉,怒恼道:“李淳风,若是这日蚀没有出现,朕可就要降罪于你。”
李淳风闻言,神情自若,宛若一股清风,和雅开口:“若是未出,臣愿领死谢罪。”明明是人命攸关的大事,在他口中却轻飘的不带一丝的重量,像是一滴水,又好似一缕清风,更好似一捧清明的月色。
李世民面色未变,但是目光不禁加深了几许。
“臣请皇上半个时辰之后随臣到殿外一探。”李淳风恭敬道。
“好,朕答应你。”李世民清自嗓中发出一声轻笑。
半个时辰不过匆匆,转眼即到。
李世民虽有不耐但是又含着几分期待,他宣了王德随驾,信步走出殿外,此刻天光已明,太阳正灿然若金悬于水蓝天际。
李世民眯眼忘去,又转而看向正在百米开外怡然自得抱臂而闭目眼神的李淳风,是又气又笑。他又屈尊陪李淳风等了一会儿,约摸着快一柱香功夫过去了,李世民实在消了耐心。
他伸手点了点李淳风的方向,声音不大不小却在这空旷庭院是一清二楚,声音浑厚。听不出喜怒。
“朕准你回家一趟同你家人告别。”李世民面无表情,但是口气坚决。
李淳风唇角一提,像是凝了一片的春风,神色悠悠,不疾不徐道:“陛下,时间还早。”说着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走到身后的一处红墙,他手修长似玉,但是分明的骨节却昭示着这是一铮铮男儿。
他抬手在红墙画了一道直线,指着这枚直线,又指了指太阳投下的影子道:“陛下,日蚀便从这里开始。”他唇角含笑,气定神闲,举手投足间皆是雅致。白衣在阳光下更显雪白,他的双手叠在腰间,还带着节拍的拍打,一下……两下……三下……等到第十下的时候,有风起了,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
王德探头望了望天,又望了望李淳风画的直线,神色一凛,满目震惊。
他已是上了年纪,也见惯了风浪,但是此刻却还是颤颤巍巍道:“大家,果然是分毫不差啊。”灿若金黄的圆盘此刻正被一点点的蚀掉,天地昏暗渐起。
2
长安城,大道畅通无阻,笔直相交,抬眼望去繁花烟柳,画阁书坊,雅筑绮罗砖红瓦绿,木色屋檐雕镂画刻,金翠光耀,酒茶飘香,嬉笑声不绝入耳,读书声风雅而来,说书人慷慨激昂,旖旎小曲轻轻小调蜿蜒于巷,笛音就歌舞,诗赋就酒茶,柳陌花巷醉迷人眼,小摊商贩吆喝叫卖屡屡不绝。
数十辆华贵马车,镶以宝石琉璃,车轴漆金,五彩丝线勾百家之福,遥遥望去华美至极。马车自宫门而出,顺着这长安城,行至郊野一五里亭才止。
李淳风此刻正同张率对着远处一座青山指点,张率比李淳风还要大十岁,他蓄了胡子,看上去更比李淳风老了不少,他捋了捋胡子,指着那东边儿的一座水源:“是个吉祥地。”
李淳风今日着了一身黑衣,显的身量修长,比一旁的张率还要高出半个头。他望着张率所指的地方,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开口:“单看这水,盈盈不绝称得上是吉祥,留得住气,但是张兄,你再看看这山顶,乍一望确实郁郁葱葱,树木蓊郁,但是你看艮位,已有脱露凋零之向了。”
张率眯着眼睛认真的望了片刻,面露了然,转身对李淳风连连点头,连说了三声的好,“李兄实在高人。”
李淳风含笑注视着张率,毫无骄意,他袖子一甩,摆了摆手,谦恭诚恳道:“张兄客气了,你我同僚,不必自谦呀。”李淳风眉微微一扬,失笑。
“你观察细微是我比拟不了的啊。”张率胡须轻颤,面容和悦。
“李仕郎,张仕郎,皇上召见。”身后一太监附身恭敬道。
“皇上召见我们,可有何事?”张率神色微动,不明道。
李淳风神态自若,平缓道:“无大事。”说着同张率并肩虽那来报的太监离去。
“朕宣你们来,是想知道远处那山可是个吉祥地?”
张率闻言不禁莞尔,向前一步道:“陛下,微臣刚刚还和李大人讨论了那山。”
“哦?那可讨论出什么来了?”
“陛下,那里并非吉祥地啊。”张率便将刚刚同李淳风的话逐一转述给李世民。
李世民闻言兴起道:“那何为宝地?何为凶地啊?李淳风,你来告诉朕”
李淳风被点名,眉头一跳,应道:“是,陛下。”
“紫气如盖,苍烟若浮,云蒸蔼蔼。四时弥留,皮无崩蚀,色泽油油,草木繁茂,流泉甘冽,土香而腻,石润而明如是者,宝地也。云气不腾,色泽黯淡,崩摧破绽,土燥石枯,草木凋零,水泉干涸,如是者,凶地也。”李淳风说话向来不疾不徐,似烟似雾,如三月春风和煦而暖,如四月春雨细腻润泽,在场一行人听他徐徐而谈皆觉是享受。
忽然起风了。这风自南面而来,从微微的风转而狂暴起来。飞沙走石令人下意识抬袖掩面。李淳风眉头一皱,但未言语。
风散的很快,不过是俯仰间的事情,就已经散尽了。
李世民被吹的烦躁,便开口问道:“这莫名的狂风,两位爱卿可知何故?”
张率先答:“定是南面五里有人在吹奏乐器。”
李淳风答:“非也,臣以为是南面五里有人在悲伤痛哭。
李世民见两人各执一词,便遣人去南方五里处探看。
待探子回来,启禀李世民道:“陛下,南面五里有一送丧队伍正哭丧奏哀乐。”
李淳风张率二人闻言相视一笑。静默不语。
3
是夜。
李淳风神色少见喜色,道:“七个北斗星欲要化人,明日将去西边的集市喝酒的。陛下可以派人侯在那里。”
李世民闻言也是面露喜色,道:“仙人临世,乃吉兆啊。”语毕便调遣一撮小队连夜赶去西市。
李淳风微微弓腰,垂首时嘴角一抹自得的笑。他就是这样的人物,喜难得,怒难得,全凭了他的心意。
翌日,东方的鱼肚白刚刚自深海里翻了个滚出来,被李世民调遣的士兵自西市的酒楼四周站了一夜,他们有些困乏,有一个娃娃脸长相的侍卫困的是哈欠连天,眼睛里蓄满了泪,朦朦胧胧的他远远望见自南边的金光门处,七个婆罗门僧人缓缓而来,步履轻盈的好似架了一阵风。
他赶紧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还拽了下旁边的人,小声说:“你看,有七个僧人。”
李淳风匿于酒肆的单间里,玉白的指执起一盏青色酒盏,抬手移至鼻前细细的嗅,却不喝一口,但是嘴角的笑意和额角的舒展却好似美酒已入口的开怀。
那七个僧罗门进了酒楼,上了楼梯,拐到了二楼的窗口坐下,他们神态可掬,要了一石酒,几个人推杯夺盏,眼瞅着就要喝得精光。这时,李世民派的使臣走了过来后同那七个婆罗僧人宣读了李世民的诏书。除去那些繁杂字眼,无外乎是要七个僧人入宫罢了,李淳风在楼上笑盈盈的听,这边的七个僧人却相视大笑。
其中一僧人笑的格外憨态,道:“肯定是李淳风这小子说了我们什么。”
后面的六个人也连连附和。又有一僧人开口:“你们先等我们把这酒吃完,吃完了我们跟你走。”
半个时辰不到,七个人将酒喝得是一干二净。
“走吧,走吧,你们带路。”使者闻言,走在了前面。到了一楼门口,他回头欲想说话,却发现身后早已经空无一人。
而一旁的侍候的小厮也在这行人前面,等他准备领这行人过去结酒钱,同样的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还结结巴巴道:“酒钱还没……没给。”
这时李淳风徐徐地从楼梯拐角出像小厮走过来。他有一缕头发从束发的环圈里落了出来,却更加玉树临风玉人之姿。他宽慰小厮,“你且别急,去他们的坐过的地方再找一找,定会有发现的。”
“李……李大人,这……”使者也有不知所措,慌忙的问。
李淳风摆摆手:“无妨,回去禀明吧,仙人不愿意,凡人又怎能强留。”
不大一会儿,那小二喜气冲冲的来到李淳风面前,谢道:“多亏了您,还真在那垫子下寻到了。”
李淳风的眼睛似含了万千星辰,他只是微笑,却令小二觉着眼前的仿佛是个临凡世的仙人。
4
贞观七年的春末。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李世民传召李淳风的时候,他正在逗弄一只鸟。抚了抚这鸟的羽毛,神色有些飘渺。
李世民召他,是为了一件事。一件或许只有他才能答出来的事情。
“朕看这天下如今已有安定之势,百姓安居乐业,而爱卿你又深研易道,可知是何人灭我大唐,又是何人是我朝之后的帝王?所传是什么朝代?你要为我认真说来啊。”李世民此刻神情凝重。
李淳风淡笑摇头:“此乃天机,臣不敢泄露。”
李世民闻言,颔首道:“无妨,你随我登那高楼再来谈。”
待到了高楼,楼下是四方纵横的大路,是朱漆琉璃瓦的楼阁,是小贩商铺的叫卖,是四四方方的长安城。天空有几团浮云,半空中是柔和的风。
李世民双手撑着栏杆,笑看李淳风:“如今上不达天,下不至地,你大可以为朕说了。”
李淳风眉宇间是无可奈何,他轻叹一口气说:“乱大唐者,就在陛下的身边,三十年后会把大唐子孙诛杀殆尽。”他很平静,仿佛讨论的是一件平常的事情。
李世民神色骤然有变,他连连追问,意要以绝后患。
李淳风叹息:“此乃天意,岂人力可可变?”风将他的衣袍吹起来,细小的噗噗声在两人之间叫着。
李世民黯然叹气。
回天太史局,正巧遇到了袁天罡,都是年龄相仿意气风发,他见李淳风有心事的样子,出口询问。
李淳风与袁天罡本就私交甚好,他便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同他说出来。
袁天罡闻之,便说:“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继续推算下去。”
俩人回到局内,关上门,开卦推算,一直到东方破晓。
袁天罡见天都要亮了,推了推李淳风的背,说:“该休息了。”
幽昏的灯光下,俩人的神色肃穆。李淳风闻言笑着在最后一卦下颂曰:“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
从此,推背图便由此而生。
至于那所预如何,只能说真真假假都不如得过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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