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共白头

　　是夜，久未相聚的百里四姐妹，照例又挤去了一张床上睡。

　　百里珍，她在穿越到现在这个世界前，叫赵盼盼，她看着帐顶悬着的那只白纱布囊，里头微微透着些光亮出来，那是她们在原来的那个世界，已经很难在城市里见到的萤火虫。可是在这里，一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

　　像是星光洒落在了人间。这是孙尔雅，也就是百里瑶当年第一次见到那场景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

　　“时间过得真快呀，”百里珍开口道，“算一算，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十二年了呢。十二年了，再过一天，我就要嫁人了。”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在那边的时候，我都二十岁了，却连个男朋友也没有。谁能想到，反而在这一头，还不到二十，我就要有老公了。这要真是个梦的话，那我宁可到死都不要醒来。”

　　“大喜的日子，说什么丧气话啊，呸呸呸。”百里璇连声嫌弃道。她大概是忘了，当她还是叫做钱思多的时候，她才是整个宿舍里最丧的那个人。

　　百里玥一个翻身爬了起来，借着外头如水的月光，她看着百里珍认真说道：“你要是真的不想醒来的话，我倒是能给你配一副药，让你一直睡到死。”这个当年四个人中最纯真的李梓甜，如今在她师父的调教下，已经能够继续披着纯真的外皮，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骇人话来了。

　　“你可闭嘴吧。”百里瑶帮着百里珍白了百里玥一眼，然后又安慰百里珍道，“你放心吧，你现在这情况呢，就是典型的婚前恐惧症，等这婚结完了也就好了。安心吧。”她越过百里璇，拍了拍那一边的百里珍的手。

　　“我们都来这世上十二年了，这要是梦的话，未免也太真实了些吧，而且四个人都做同样的梦？这也太扯了吧。”百里瑶打了个呵欠，继续说道，“再说古人南柯一梦，好歹还娶了公主，做了太守，生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我们这要是真的也在做梦的话，怎么也得娶个公主什么的吧……”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百里珍她们只能听见细微而平缓的呼吸声了。

　　“她这是睡着了吧？”半晌，百里珍转过头来，问道。

　　百里璇侧头看了百里瑶一眼，道：“嗯，睡着了。”

　　“真难得，今晚她竟然第一个睡着了。”百里珍感慨道。

　　百里玥在一边抿了抿嘴，没说话。

　　她们三个又盯着那装有萤火虫的纱囊，看了半晌。

　　“那个南柯一梦，真的是生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吗？她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还是百里珍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喂，吐槽的重点错了吧？”百里玥悠悠说道，“难道不该是‘怎么也得娶个公主’？”

　　百里璇小声地笑了，说：“那这个剧本，就该改成《女驸马》了。”

　　“那从明天开始，就叫她百里素贞好了。”百里玥是不打算放过任何可以拿来嘲笑百里瑶的机会了。

　　“好主意。”看样子其他两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

　　指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这让百里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醒了。”耳边是她熟悉的百里玥那毫无感情的声音。

　　借着昏黄的灯光，百里瑶将右手举到了自己的眼前，食指上赫然一滴血。“你扎我？”她勃然大怒，“你容嬷嬷再世啊？”

　　百里玥无动于衷道：“就算我是容嬷嬷，你这强壮的身子板，那也不是人家夏紫薇啊。”

　　“你……”百里瑶爬起来就想要动手去掐她。

　　“好了好了……”百里珍一如既往地在她二人中间调停着。

　　屋里有人轻轻地咳了一声。百里瑶一听，心里觉得奇怪，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啊？她抬头就看见百里璇冲着自己背后抬了抬下巴，于是回头看去，就听那人又说道：“阿瑶？”

　　就算是隔着扇屏风，百里瑶也听得出那人是谁了，她当场就乐了：“怎么，八师兄，还有一天你就可以娶到你珍妹了，这都忍不住啊，还要半夜偷偷地跑上山来，特地看她一眼？”

　　“第三个这么说的了。”百里璇冲着百里珍挤了挤眼，笑道，“我就说吧，我们刚才那也都是正常反应了。”

　　“别闹。”百里珍有点不好意思了，就算是灯火昏暗，其他人也都看得出，她脸红了。“阿瑶，快起来，穿好衣服，宗哥有事要问你呢。”

　　百里瑶这才注意到，她们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披上了外衣。

　　“这不对啊，”她一面任由着百里珍给自己穿衣，一面疑惑道，“我们四个人当中，一直以来，我都是睡眠最浅的那一个，怎么今晚……”她脑子转得飞快，视线对上百里玥的时候，后者不自觉地就撇开了头，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那杯茶水！”她激动地拿手指了百里玥，“你果然还是在那里面掺了东西了！”

　　见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了，百里玥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啊，我就想试试，我跟师父新研制的这方安神药，效果到底如何。”眼见着百里瑶又想要来掐自己了，她赶紧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这药绝对没有什么副作用，都是上好的珍贵药材呢，可补了。”

　　“骗鬼呢你。”百里瑶怒道，“是药三分毒，你还真拿我当小白鼠了？”她说着又一想，好像不对。“你一开始是打算让小十九喝的吧？你想要捉弄的是他！”

　　百里玥不得不摊手：“好吧，又被你看穿了。”

　　“你还是明天就回药王谷去吧。”百里瑶瞬间冷淡道。

　　杨朝宗再次在外间轻咳了一声。

　　“来了！”百里瑶没好气道，同时还不忘白百里玥一眼。

　　“嘘，小声点，给别人听见就不好了。”百里珍小心提醒道。

　　“怕什么？”百里瑶下床趿鞋，继续没好气道，“他肯定都给你的丫头们点上穴道了，别说我这样说话了，就是现在有天雷打到她们头上，她们都不会醒来的。”她这样哼哼唧唧的，率先绕过屏风出去了。

　　百里璇拍了拍被百里瑶说得一愣一愣的百里珍，点头道：“起床气，起床气。”

　　杨朝宗七岁就被他爹送进了百里山庄来学武，可以说，他几乎就是带着这四个小女孩儿一起长大的——除了百里玥，她一年有大半的时候，都呆在了云州药王谷。所以当这四人钗环全无，只披着件外衣出来外间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唯有百里珍，在对上他视线的时候，颇有些害羞地低头拢了拢耳边碎发，这让他心中很是一动。

　　“说吧，什么事儿，值得你这个准新郎官儿半夜上山来了？”

　　杨朝宗看着百里瑶就这样一副绿林大佬的架势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顺口还不忘调笑自己两句，他就在心里拼命地向老天爷发誓，如果他能有再选择的机会的话，这时候他一定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绝不会再多操一分闲心。

　　“嘿，问你话呢，走什么神啊。”百里瑶手指关节叩了叩桌面，不耐烦道，“等你后天娶了珍儿回去，想怎么看都成。现在，有事说事，赶紧的，别打扰我们睡美容觉啊。”

　　她是我小师妹，也即将是我妻妹，不能得罪，不能得罪。杨朝宗在心里默默地将这话念了一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递到她面前，问道：“这是你的吧？”

　　百里瑶视线一扫，《大齐异闻录》。她这才想了起来，当时她和米勒凯旋而归的时候，貌似只记得抱走了那一堆莲花莲蓬莲叶子，而这本被她拿来当坐垫的《大齐异闻录》，好像，就这么被落下了……

　　“不会这么巧吧……”她嘟囔着，伸手接了过来，打开扉页一看，那里头很是醒目的十个大字：偷拿我书的都是我孙子！后头还跟了个愤怒异常的简笔画表情。这不是她的书，还能是谁的……

　　“呃……”她努力组织了下语言，“这怎么会在你手里？”她举着书问杨朝宗道。

　　“果然是你打的！”杨朝宗当即便跳了起来，指着百里瑶激动道，“这下可好了！”

　　“宗，宗哥？”百里珍甚少见到这样的杨朝宗，一时有点被吓到。

　　百里璇向百里瑶一挑眉：“你打的？你打了谁？”

　　百里玥看着杨朝宗一副“这下可闯大祸了”的焦急表情，忍不住地在屋里踱来踱去，于是推测道：“看样子不是一般人了。”

　　百里瑶呵呵地笑着，攥紧了手里的书，试探性地问道：“该不会是跟你来迎亲的哪家王孙公子吧？”

　　“要真是普通的王孙公子，那还好办了。”杨朝宗停下了脚步，双手撑到桌上，皱眉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师妹，一字一顿道，“你今天揍的这个，可是大齐当朝东宫太子，萧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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