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缘

　　这一边，红兮还坐在沐漌的床榻边，她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悸动，本来有许多问题想问沐漌，可是看到他后，似乎也记不起来该问些什么了。或许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彼此才轻松。
　　干坐了一会儿，红兮起身要离开。
　　“你去哪儿？”沐漌忽然问道。
　　“你也醒来了，左右无事，我想去岩墨那边看看。”红兮老实回答道。
　　“先等等”
　　红兮听话地又坐了下来。
　　“没有什么想问我的？”沐漌嘴角微弯，露出一个不明的笑容。
　　红兮歪着头想了想
　　“最近愈发懒了，不太爱再刨根问底了。反正都是过去了的事情。”
　　“不谈旧事，那就谈谈这柔骨散？”
　　红兮的眼睛睁得老大，瞬间充满兴致地盯着沐漌：
　　“你调查过了？有结果了？”
　　沐漌满意地看着红兮被此话题挑起了兴趣，继续道：“嗯，说起这人，还是你我都相识的。”
　　“我们共同的仇家？九天上明里有一个，暗里嘛……”
　　“洛清”
　　“什么！”红兮惊地几乎跳起来，这个自离开镜湖后就隐约变淡的名字，除了在宁城风波中划过心间，其余时刻，她基本都快忘记这个人了。此刻想起，也只有那无时无刻的温润笑容，和送别时白衣孤孑的身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被玄女拉拢了，想取代青龙尊主？还是有关身世的信息？或者被威胁了？他会有什么把柄呢？”红兮皱着眉，在屋里转着圈儿走来走去，口中念叨着脑海中窜出的各种想法。
　　沐漌饶有兴致地看着红兮的反应。
　　“你就不怀疑，是我判断错了？抑或是我编造的？”沐漌问道。
　　红兮似乎很奇怪沐漌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毕竟，沐漌一贯只需要将对方引入他希望的思路里就好，何须在意那么多为什么呢？
　　“按理说，洛清和我们几个接触的几率最大，确实无法完全排除嫌疑。若这消息是你编来诓我的……”红兮忽然凑上前来，一把抓住沐漌的衣襟，用力摇晃着
　　“你个黑心肠的、没良心的丑八怪、小破蛇，枉我如此相信你，居然又骗我，我要和你情断义绝，再不相见！”
　　红兮松开沐漌的衣襟，斜倚到床的另一侧，轻抬手，装作拭泪。绝美的脸庞配上这般动作，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沐漌抚了抚微晕的额头，问道：
　　“你这又是在作甚？”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骗我。只能给你预演一场，苦命女屡屡被骗泣血控诉负心郎。怎么样，我演得像吧？”红兮嫣然一笑，方才的凄悲一扫而光。
　　沐漌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快速变脸，认可道：“演得好。”
　　确实好，好到当她说出“情断义绝，再不相见”时，他的心竟微微痛了一下，像被金针迅速刺了一下，眨眼功夫，他看到了她的笑颜，疼痛又消失不见了……

　　“说正经的，你是如何怀疑到洛清身上的？”红兮问道。
　　“镜湖小主中毒，以青龙的本事，不可能无所察觉，故此事开始于青龙离开镜湖后。”
　　“你如此肯定？”
　　“嗯，就算是因青龙失算，其余几位的毒早早便下了。但是你的毒，一定是后下的。柔骨散需少量多次投放，而我与你同在镜湖期间，几乎形影不离，未觉异样，除了最后那段日子……”
　　说到此，沐漌的声音有些冷洌，一刻不察，竟让他钻了空子，可恶……
　　红兮倒是听出了其他的信息：
　　“所以，你一直未中毒？”
　　“是”
　　红兮这才恍然，若沐漌未中毒，那么从中毒时间入手，确实可以将范围这般缩小。但是镜湖域中的其它人也有可能啊？虽说镜湖域人稀设简，但总还有几个打杂的仙侍。
　　“那日陌庭前来，带来了水龙的口信。”沐漌道。当初留水龙在镜湖，是为助其修炼，如今看来，这只棋子开始发挥其应用的作用了。
　　红兮同样想明白了这样的道理，不得不佩服沐漌的未雨绸缪。只是……
　　“你不怕玄清发现些什么？”
　　陌庭既然传信，必然会经梵清之手，况且还是口信。听到洛清这个名字，稍一联想便会……至少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引子。
　　“就是要让她起疑。”
　　“嗯？”红兮不明白了。若说水龙是沐漌留在镜湖域的一只眼，那么玄清就是他布在宁城的线，何况这线还在屯兵组军，实力非凡。若在此时因洛清与其反目，这根费心拉拢的线，不就断了吗？
　　“正好趁此机会，验验她的忠心也好。”沐漌笑着说，语气云淡风轻。红兮明白他的用意一定不止这一条，但仍有些担心，在母子连心面前，正道忠心又算什么呢？
　　沐漌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微皱的眉心和像小鹿一般闪亮亮的大眼睛，心中微漾，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无论她如何做，我皆有应对之策。”

　　操控无心棋最是无趣。即使棋子有心，也能操控其行，才是真正凌驾全局之人。

　　忽然，红兮想到了什么
　　“既然你没中毒，为什么你也变化这么大？之前我见到的，也是你的脸？”
　　红兮越想越可怕，沐漌不是应龙吗？难道真的和蛇是近亲，有各种皮，爱好就是时不时换一张？
　　脑补着蜕皮的一幕，红兮一阵恶寒，连忙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你又在瞎想些什么？”沐漌心中好笑，见红兮坐远了，叹了口气道：“几次三番变换身份实属无奈，如今你看到的，是我本来的容貌。”
　　“真正的？”
　　“嗯，我化人成功伊始，便是这般。”
　　“以后还换吗？”
　　“你喜欢吗？”沐漌冷不丁反问道。
　　红兮措不及防，被问住了。沐漌嘛，是个在需要时可以毫不犹豫对准自己，下刀毁容，然后顶着那副“尊容”度日的人，哪怕那是一副临时的皮囊。要知道，高级的幻容术，是会与自身融合，感知相系的。所以红兮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他是怎样忍住痛苦，把脸折腾成那般可怖的样子的。能对自己如此狠绝之人，现在居然在她面前这么自然地问着“你喜欢吗？”

　　“哼，沐漌你别想趁机占我便宜”红兮道：“哪怕我说喜欢，那也不是喜欢你，只是喜欢这张脸罢了。”
　　“所以你还是喜欢的了？”
　　“唔，还算看得过去吧”红兮一再被追问，只得含糊地给了个傲娇的答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般帅气的俊颜，谁见了不喜欢啊！
　　“好，那便不再换了”沐漌道。
　　红兮愣了好一会儿，一点点地往回挪了挪，近距离将沐漌的脸又看了一遍，最终下定决心问道：
　　“你，还能换出更好看的脸吗？”

　　“这是我的真容”沐漌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重复道。
　　“哦……”红兮点点头，坐回原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
　　沐漌恨不得打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他等了半天，居然等到这样“得寸进尺”的一句。

　　“红兮，你在吗？”门外传来岩墨的声音。
　　哎呀，岩墨！红兮猛然起身，向门外跑去，只留下沐漌一个人坐在床榻上。
　　沐漌看着红兮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耳边还能听见她清脆的说话声：
　　“啊呀呀，小心点。”
　　“你也变了呢！变高了，也更俊了。”
　　“你是第一个苏醒的？果然是与万妖大人有血缘之人，抗毒能力也高人一筹。”
　　“嗯，我之后会小心的。”

　　岩墨见到红兮的第一眼，差点没站稳。红兮的容颜，瞬间冲进他的眼，进入他的心，震撼不已。
　　他作为男子，本就对容貌什么的不甚在意，但当听到红兮的赞美，他第一次有些感谢自己的这副皮囊了。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他提到了自己其实是第一个苏醒的。但他有一件事隐着未说，便是自己醒来后第一时间想去探望红兮的，在她的门前徘徊许久，又没有进去……
　　一来是男女有别；二来，他们如今，各自负命，又分别在即……

　　“岩墨”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没有认为是我害了师尊，没有责备我的隐瞒，没有，揭穿我……”红兮道。虽不知为何，但她心中真诚地对岩墨抱有感激。
　　“我相信你”

　　短短几字，动荡了不同的人的心。
　　岩墨当初从亲耳听到红兮承认了推青龙入轮回后，有过震惊、愤怒、不解和满腹的疑问，后来风寒昏迷，偶尔几刻的清醒时，他满脑子都在琢磨她的话。然而千思万虑，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没有理由地相信她？

　　红兮感到心中暖暖的，我相信你，说起来简单，却是弥足珍贵。

　　而屋中的沐漌，受到的震撼最是剧烈。
　　他能看出岩墨对红兮存有爱慕之心。

　　偏偏岩墨的这句“我相信你”，是自己很难很难对红兮说出口……因为有着永远不能令红兮知晓的秘密。给不了她百分百的坦诚，所以无力承诺百分百的信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