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缘

　　夜已深，岩墨告退后，北冥大帝并未歇息，北冥大帝提溜着一壶神仙醉，来到药田边。
　　于他而言，夜才刚刚开始。
　　说起这壶神仙醉，也是有趣。北冥大帝与红兮有了一面之缘后，便着手调查其她的来头。北冥大帝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从红兮的真身血莲入手，竟能步步追查到星宿神君处。
　　可那老头也是个倔脾气，就是不情愿告知花池里的花草，北冥大帝虽然气恼，但也拿他无法，最终顺走老头那里出了名的好东西——神仙醉，是出气，也是警告。
　　哪知喝了几口神仙醉，北冥大帝便被这奇特的醇香所迷，彻底上了瘾。然而自归位后，不宜于九天来往过密，防止那位起疑，再加上公务繁忙，竟没能有机会再弄到一壶。所以手里这壶，他是省了又省。

　　北冥大帝依靠在田边护坡上，微倾壶口，晶莹剔透的酒液倾泻而出，润湿了药田的土壤。
　　“颜若，还记得我们六人最后一次把酒言欢，共赏天明的光景吗？
　　世道依然，故人四散，
　　如今你也离开了，
　　这世间可与我把酒话旧事的人，
　　又少了一个。”
　　北冥大帝对准壶口，猛灌了一口，神仙醉入口并不辛辣，但他的眼角却湿润了。

　　少顷，一道欣长的身影出现在药田中的小径上。北冥大帝饮酒的动作略有停顿，但随即恢复如初。
　　那身影在其上方停了下来，隔着不足两米的护坡，来人向北冥大帝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
　　“沐漌前来求见，希望没有打扰到尊主雅祭。”
　　“雅祭？倒是个贴切之词”北冥大帝索性换了个坐姿，道：“你来做什么？”
　　“漌听闻尊主对我有些感兴趣，故特地当面来为尊主解惑。”
　　“小红兮告诉你的？她倒是挺信任你。”北冥话音未落，忽然起身，对准‘沐漌’就是一掌。
　　‘沐漌’又怎么会是北冥大帝的对手，匆忙躲闪着，却仍是如料想中地，被击中了，当场飞出几丈远，吐出大大一口鲜血。北冥飞身上前，一把扼住沐漌的喉咙，道：
　　“既然来了，又何必有所保留，掩藏实力在我这里可蒙混不过去。”
　　说罢，又对其心口来了一拳。
　　‘沐漌’的肋骨瞬间断了两根，口中涌出的鲜血顺着下巴，瞬时将白色的衣襟染红一大片。
　　“沐漌只是一介小妖，没什么能隐瞒的”‘沐漌’拼了仅存的气力道。
　　“妖？还不说实话？”北冥大帝冷笑了一声，又是一拳。
　　北冥大帝松开手，‘沐漌’一下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北冥大帝探了探他的鼻息，进气已十分微弱，便徒手接上了其断骨，又输了些法力为其疗伤。

　　‘沐漌’醒来时，只觉得全身疲惫，连动一根指头的气力都没有。而那些彻骨的疼痛好似只是在身上飘过，但记忆中残余的痛念不断提醒着他，方才被北冥大帝痛打的经历。
　　北冥大帝依然在他身侧不远处坐着。
　　“醒了？”
　　‘沐漌’不语，倔强地将头拧向一边。
　　“打断你的骨，为你疗伤吊着你的命，再打断……这样的手法我不介意重复几千遍。”
　　‘沐漌’的身子抖了抖，似真的被他的语言吓到。但依然死扛着不开口。
　　“倒有几分骨气。让我想想，你原来不怕死，那么，你在乎什么？红兮？”
　　‘沐漌’猛地转头，撑地便想起身，无奈双臂无力，跌趴下来，但语气狠决：
　　“不许动她！”
　　北冥大帝摇摇头：“越是在意的，越要掩饰才是。”
　　说完便起身，打算离去。
　　‘沐漌’咬紧牙关，一把扑过去抓住北冥大帝，心急地道：
　　“你不是和红兮关系交好吗，怎么舍得动她！”
　　“她何尝不是被你蒙蔽，若你能老实交待，她自不用受苦。”
　　北冥一脚踢开沐漌，向村舍方向而去。

　　当北冥大帝将还睡得迷迷糊糊的红兮抱到村舍边时，红兮敏感地闻到了未散去的血腥气，瞬间睁大了眼睛。再看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沐漌，她惊地睁大了眼睛。下午见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
　　她挣脱开北冥大帝，脚刚落地便向‘沐漌’跑去。
　　“沐漌沐漌，你怎么了？”
　　‘沐漌’只能勉强眨眨眼，显得痛苦万分。

　　虽然知道这是陌庭，不是沐漌，但红兮心中还是火冒三丈，她冲向北冥大帝道：
　　“为什么，为什么把他打成这样！”
　　北冥大帝叹了口气，道：
　　“小红兮，我在帮你看清本质。这小东西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哦。”
　　“我不管，当初是我救的他，他的命算我一份，你怎么能随便伤害他！”红兮吼道。这话倒也挑不出毛病，无论是在梵清的洞穴中的真的沐漌，还是在锱城小巷中的陌庭，她都搭救过。
　　“哦？你救过他的命？”北冥大帝的音调上扬，表现出明显的兴趣。
　　“对！他是我从妖女手中救下来的小妖。”红兮尽量简洁地描述了他们下山后的遭遇。
　　“是他提议来的锱城？”北冥大帝问道。
　　“嗯。”

　　下一秒，北冥大帝忽然在红兮脑后轻轻一触，红兮软软倒地。
　　“你！”一旁的‘沐漌’心中气急，却只能徒然看着。

　　“你放心，我需要她暂时昏过去而已”北冥大帝道。“但她始终在我手中，我等你说实话。”

　　‘沐漌’犹豫了很久，终究服了输，道：
　　“你需答应我，不会伤害她。”
　　“呵，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本就不想伤及无辜。”
　　“我并非沐漌，沐漌只是我随意取的化名。我的真命是陌庭。”
　　“陌氏一族？”一听到陌庭的名字，北冥大帝也有些惊讶。
　　“对，若知道陌氏惨剧，便能理解我作为族中后裔的报仇之心。所以我安插了一妖，命其以沐漌为名，刻意接近红兮等人，并一路将他们引至我所在的锱城。”
　　“目的？”
　　“我原本只想利用他们的仙力为我除去锱城中谋我命之人，不料身份被红兮等发现。我假意离开，实则暗中接替了沐漌，一路随他们入了地宫。”
　　“你一直在伺机而动？”
　　“我本想尽快脱身，直到发生了万妖大人那事。我觉得，袭击我的和袭击她的或许是一路人，这便没有马上离开。”
　　‘沐漌’此言，令北冥大帝心中一动，记下了他的话。
　　“单单这点，便让你拖了这许久？”自颜若出事到如今，少说也有七八天了，该查的也当查完了，他有的是机会离开，不走一定另有理由。

　　“我…… ”‘沐漌’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说！”
　　“我心慕红兮，不愿离她而去！”沐漌大了些声音，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北冥大帝在心底笑了笑。若说起初红兮救的是他安插的那个妖的命，那么在锱城里，红兮也确确实实救过他本人的命，因此心生感激，倒也未尝不可。况且红兮的本事不小，难免会被他这类的有心人看重。

　　只不过，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心中有所牵挂，有所向往，便有了制衡的突破口。

　　“说完了？”
　　“完了”沐漌咬牙道。
　　“我倒还有一事不明，为何你的真身看上去似人非人，似妖非妖？难不成，你这陌氏族人，擅自开启了乾坤眼？”
　　‘沐漌’点点头。
　　北冥大帝倒吸一口凉气，道：
　　“这会让你的身份暴露更快，引得一众觊觎者或仇家上门。”
　　“仇家嘛，来一个杀一个便是。”沐漌说此话时，语气反而甚是平淡，就像说一件十分平淡的事情一般。
　　北冥大帝却在心中打起鼓来，这陌庭，需要尽快送离幽冥界。乾坤眼一出，只会给如今混乱的局势再添一把火候。

　　“事到如今，我们谈一笔交易。
　　你相护红兮，尽快离开幽冥界。我留你性命。”
　　“筹码不够。”
　　“帮你灭了锱城仇家。当然，若我心情好，不介意多帮你灭掉整个幽冥界意欲夺乾坤眼之人。”
　　“成交”

　　“今日之事，不可让红兮知晓。”两人异口同声说出此话，彼此相顾，竟都有几分笑意涌现。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今夜一试，沐漌，哦不，应该说是陌庭了，虽然接近红兮等的动机不纯，但也是有些谋略之才，加上几分骨子与胆识，倒也符合北冥大帝的要求。没了岩墨，他如今急需找到另一个红兮信任，又愿意陪伴红兮之人。红兮四处闯荡，意味着他能具备一个眼线，为他在四界中探回儿子的消息，最重要的是，这一切红兮并不会知晓，这无疑保障了儿子的安全。

　　北冥大帝心中，其实还是有着浓浓的失望的，只是他努力压制着，没有让其滋生起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曾以为，这个叫沐漌的少年，就是他的儿子。如今看来，他只是陌庭而已。
　　但白日里紫宸一魄罕有的欢愉，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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