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暗室逢灯

　　即使是再悦耳的音乐，在它扰人清梦时也会令人有一瞬的不快。

　　中原中也按了按太阳穴，尚未睁开眼。虽然乐曲已经接近尾声并在他的耳边完成了它最后的一个乐符，但他仍是认出了这就是那首著名的《Flower Dance》。

　　因为这是尾崎相千的手机铃声。

　　……等等，相千的手机？

　　中原中也得动作顿了一秒，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昨晚发生的事情也自然地映入脑中，随后便是反应过来他正处在原本应该是尾崎相千的房间。

　　他按压太阳穴的手默默地下移，捂住了眼睛。但这个动作不得不因为那首《Flower Dance》的再次响起而中止。

　　“They serve the purpose of changing hydrogen into breathable oxygen.
　　它们的目的是为了把氢气转化为可供呼吸的氧气

　　And they're as necessary here as the air is, on Earth.
　　它们在这里的重要性如同地球上的空气一般。

　　But I still say, they're flowers.
　　但我想说的是，它们是花，仅此而已。

　　If you like...
　　随你怎么想吧。

　　Do you sell them
　　你卖这些花吗？

　　I'm afraid not.
　　我想我恐怕不卖它们。

　　But, maybe we could make a deal.
　　但也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

　　《Flower Dance》开头的对白，出自意大利老片《Assignment：Outer Space》。自尾崎相千拥有这部手机后，他已经听了不下数百次。耳熟能详，他几乎可以脱口而出。

　　但他一直都觉得一首纯音乐开头却有人声对话有点奇怪，并且对话还摘自另外一部似乎毫不相关的电影。他曾向少女委婉地表达过自己的意思，但她只是抿嘴浅浅一笑。

　　她说，“我小时候看过这部电影。”

　　“并且这是我小时候唯一看过的电影。”

　　尾崎相千十分恋旧。她六年前所使用的翻盖手机如今虽被较为先进的智能手机所取代，但少女并没有丢弃它，而是放进了她房间里最深的那个抽屉。

　　——若非实在功能跟不上了。中原中也肯定她会继续使用那部老手机。

　　除此之外，那个抽屉里还装着六年来她所收到的大部分礼物，比如四把衣柜钥匙——是森鸥外在她八岁至十二岁送的生日礼物，还有爱丽丝送的大大小小的玩偶，能放在抽屉的都在抽屉里，放不下的就是放在了衣柜里。而从她觉醒异能力之后，所有不能长久保存的礼物全部被她拍了照片，放在了抽屉里的一个盒子中。

　　但是，如此恋旧的人，做下这些事的理由却是“弃旧”。

　　铃声再度接近尾声，中原中也甩了甩脑袋，有些无力地拿起那部小巧的机器。先是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十点十四分，有点晚了，但他毫不意外，毕竟他昨夜翻来覆去直至六点左右才入眠。而且像他这种地位的黑手党可不是需要按时上班打卡的社会员工。

　　打来的电话没有备注，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听。

　　毕竟他们的手机在拿到手的时候都已经经过了改造，电话号码也都是严格监控。能打上电话的基本都是熟人或是任务人员。

　　而不出意料，耳边传来的声音十分耳熟，并且明显属于一个成熟男性——塞缪尔·贝克特。

　　“Hey,girl,Good morning!”男人戏剧性的招呼让中原中也眉头跳了一跳。

　　“很抱歉在这么一个好天气的日子里告诉你一件遗憾的事情——我并不能答应与港口黑手党的合作。”

　　“……我会转告她的，还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似乎是被预料之外的沙哑男人嗓音给吓到了，半晌没了声音，中原中也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转告吗？”

　　“……是，中原先生？”贝克特似乎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明知故问了一句，还没等到回答，便接着说：“啊，的确是还有，请你转告她说我这还有一个不错的后辈推荐，问问她要不要考虑一下？”

　　“如果有兴趣的话，就请下午一点钟到咖啡店来吧。啊，如果小伙子你不放心的话，当然也可以随行。”
　　“我倒是没什么兴趣……我知道了，我会与她商量的。”中原中也回道，手指已经潜意识地移到了挂键的上方，“没有事情的话我就挂了。”

　　“嗯，多谢——兹拉——————”

　　尖锐的忙音让他皱起了眉头，正欲询问，电话那头就已经传来了人声——但很明显并不是贝克特。

　　“喂喂？听得见吗？中原——中也——先生——？”

　　比起成熟大叔音的贝克特，这声音更为年轻，清脆而富有活力，却也更为阴沉粘稠。

　　中原中也脑中下意识闪过了一个人影——深蓝色的发丝以及暗紫色的眼眸……声音的主人身份呼之欲出——仅仅与他一面之缘的菲利普。

　　还真是有意思了。橘发男人发出一声冷嗤，脸上的表情逐渐敛起。不仅知道相千的电话号码，甚至通过她的手机找到他。直呼他的姓名，目的也显而易见的在他身上，仅仅一面之缘，这个男人会因何等目的而找到他呢？

　　“哎呀，请不要紧张，”菲利普的声音中带了些滑稽的笑意，“嘛，毕竟你与港口黑手党都照顾了我可爱的苏珊相当长一段时间，而且完全——不了解真相。我们是不会对你们下手的。”

　　高昂的戏剧腔调像是突然坏掉了一样，电话中的声音音调陡然降低，对方像是突然凑近了话筒，有些神经质地说道，

　　“啊啊，当然，前提是，如果你们不碍事的话。”

　　——“我们”？

　　比这更加恶毒的诅咒他都听过不知道多少了，在黑暗中厮杀过少年时期的中原中也自然不会怕这小小的威胁。他无谓地勾了勾嘴角，沉声道，“别磨磨唧唧的，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出来吧。你这废物。”

　　“不要把废物这个词和我联系起来，矮子。”菲利普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但不得不说他的变脸速度实在是快极了，刚以阴沉的语气说完上一句话，下一句就立马变成了一幅阳光好少年的模样，“毕竟怎么说，都是我们给予了苏珊活下去的机会以及能力呢！”

　　——又一次提到了“我们”。

　　中原中也强行忽略了那个令他火大的词语，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寻找着对方话语中的信息。

　　“我们”是指谁？是指以前贫民窟的人们吗？还是说菲利普现在隶属的组织？
　　而在不相关的话题提到相千……

　　他开口肯定自己的猜测，“啊，所以说目的果然是相千吗？”

　　“Bingo！差不多相关吧！不过很可惜，并没有奖励哦。”菲利普已经恢复到了最开始的语气，他的声音忽近忽远，还有一些其他声音，像是在那边做了什么夸张的动作。

　　“这次是警告函哦，请中原中也先生不要再对苏珊上心了，我会吃醋的！噗噗，开玩笑的，真正的原因是那个哦那个——”

　　“我们啊，即将收获一枚孕育了十几年的果实。”

　　“敬请期待吧，没有报酬的养殖工之一，中原中也。”

　　橘发的男人随着他的话语慢慢瞪大了双眼，还没等对方收回尾音就低吼质问，“喂！菲利普！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喂！！！”

　　电话已经被切断了。

　　***

　　当中原中也收拾好心情，收拾好自己，然后打开隔壁房间的门时，他看着棕发的少女逆光站在窗户前，背对着他，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在矮瓶中。

　　那是几株铃兰。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花香，他靠在门口，等待少女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然后又看着她转过身来，看着那双仿佛充盈着阳光的茶色眸子弯成月牙的形状。

　　“早上好，中也。”
　　“早上好，相千。嘛，虽然明明已经不早就是了？”

　　尾崎相千心情似乎颇好，她将中原中也拉进房间按在床上坐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将他的帽子盖在他的脸上，然后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今天是我任性的第一天，所以我想给中也一个惊喜。”

　　中原中也愣了愣，接着低声笑骂了一句，“……幼稚。”

　　在视觉被封闭时，其他感官会变得更加敏锐。此话不假。中原中也听见少女的声音，感受到那喷在耳旁的热气。听见轻巧的脚步走远又走近，一股更为浓重的花香也渐渐接近着他。

　　“中也知道《Flower Dance》前奏对话在电影中还有两句未说完的话吗？”

　　尾崎相千有些自顾自地说着。她将一只手放在了橘发男人的帽子上，从手指的小动作上不难看出少女的紧张。

　　“Lucy asked Ray——What do you mean”
　　（露西问雷——你的意思是？）

　　“And Ray answered——Oh, you see, you won’t have to send them anywhere. I’ll pay for them, and then, I’ll leave them here, for you.”
　　（然后雷回答——哦，你看，你不必把花送到任何地方。我会买下她们，然后我就会把花留在这里，送给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掀开了帽子，将另一只手上的东西送到男人眼前——

　　中原中也有些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大捧粉粉嫩嫩的花束，花的品类繁多，他能认出来的大概就粉玫瑰，白玫瑰，芍药，还有中心以及外圈小小的风铃草。

　　“这是我对中也的感谢。”
　　——同样也是我对中也的感情。

　　尾崎相千感觉自己的脸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于是她将自己的脸藏在花束之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歪头对中原中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总而言之，以后请多关照，中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