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妾

　　淅淅沥沥的雨，连续下了几天，到了傍晚突然磅礴起来。
　　夜里的天，更加阴沉。

　　香坊的掌柜刚送来了新上市的沉香。好的沉香，比金子还要贵重。
　　傅桃花把新沉香点了一些，品质尚可，但不至于比金子金贵。

　　从月娘家回来，已经过去五天了。
　　这样的寒雨天，让傅桃花有些心烦气躁，宁神的沉香都无效。

　　沈兵同阿迎在凉亭里面研究着怎么做好吃的烤鸡，两个人正在给拔了毛的鸡热身，玩得不亦乐乎。

　　凌王进宫几天，完全没消息。
　　沈兵一点都不着急，乐得天天同阿迎做各种美食，前日是糖醋鱼，昨日是酒糟鹅肾，今日就是鸡。
　　沈兵道：“那是爷的亲爹亲娘，难道还不给他吃喝不成？爷难得回一次家，肯定吃好喝好，忘记了我们。我们也不需要惦记他，是吧，姐。”
　　沈兵的脑子，只联想到，回乡下，他姐会给他搓面粉、做各种馅的饺子。

　　傅桃花把厚裘衣的白毛毛毛领裹紧：“错，我没惦记他！”
　　声音中带着浓重鼻音。
　　那天去了一趟月娘家，穿得单薄，她就感染了风寒。

　　此刻，后门的门，紧急的敲响。
　　月娘冒着雨，带着孩子，出现在云楼的后门。

　　月娘没有一点遮掩，衣服上水滴滴，但是小宝包得严严实实的。

　　“月娘，怎么回事？”阿迎去开门。

　　月娘非常着急：“阿迎，是小宝，小宝发烧，很热。”

　　阿迎脚定着门，不让她进门，直肠子的说：“很热就去看大夫啊，来云楼也没有用。云楼又不是医馆。”
　　阿迎对月娘的态度不好，她也恨着月娘的所作所为。
　　反正对她姐不好的，她都不喜欢。

　　傅桃花在楼上都听见了，喊下来：“阿迎，让月娘上来，你去把唐大夫请过来。”

　　阿迎有话要说。

　　傅桃花一个眼神，她就乖乖去请大夫了。

　　小宝很烫，烫得小脸通红，哼哼唧唧的，睡不安稳，但是一离开月娘的怀抱，他就哭得要死要活。

　　傅桃花唯有亲自打水，湿着毛巾，递给月娘，给小宝搽脸擦手擦身子。

　　傅桃花：“一个人带小宝，很辛苦吧？”
　　月娘都瘦了一圈。
　　整个人随时都可以倒下。

　　月娘吸了吸鼻子：“嗯。”
　　接着，她立刻摇头：“小宝平时很乖。还有春婶儿，是个好心人，她有时候也会帮我带一下小宝。桃花姐，谢谢你。你走了之后，我才看到你给我留下了五两银子。可我还欠着春婶儿房租，就把银子都给她了。我现在身无分文，没办法……”
　　月娘的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她的一双手揪着衣衫下摆，掩盖不住颤抖。

　　傅桃花看她又要开始哭，心情更加烦躁：“你这样怎么办呢？以后怎么办呢？就这样靠着洗衣服可以养大小宝？你有无想过，把小宝送回去樊家。他毕竟是樊家的骨血。”

　　月娘咬了咬牙，说：“我不能把小宝交给他。小宝是我的命。”

　　傅桃花：“所有的命，都得建立在银子之上。”

　　月娘狠狠咬着牙。
　　她只能挺上去。

　　没有多久，唐大夫过来了，给小宝诊脉，说小孩子感染了风寒，孩子纯阳之体，容易发热，吃了药就好，开了方子。

　　月娘正要去拿药方。

　　傅桃花快一步把药方抢过来，递给阿迎：“跟着唐大夫过去取药，煎上，记账上。”

　　月娘有些难色：“桃花姐，这，这……桃花姐，我会找个办法还给你。”
　　她确实没银子。
　　她抱着小宝过来找傅桃花，确实是走投无路。

　　傅桃花习惯发号施令：“等小宝好了再回去。雨那么大，在这里住一晚。”

　　阿迎心里的不满都溢出来：“姐，不用对叛徒那么好！想想当初她是怎么同你说话的。”

　　傅桃花：“放心，我都会记在她的账上的。”

　　阿迎咄咄逼人：“她现在这个样子，有银子还吗？”

　　傅桃花笑着，说：“快去吧，小宝还病着。”

　　“如果不是看在小孩子的份上，我才不理她，下这样大的雨，也奇了怪了，这大深秋的，怎么雨会那么大，还有打雷。”阿迎骂骂咧咧的拿着伞出去了。

　　傅桃花安顿了月娘和小宝，接着开始冒鼻涕头晕眼花脑仁痛，回去房间睡觉。

　　夜深已静。
　　雨无停之兆，反而越来越大。

　　折腾了一宿，月娘给小宝灌了茶药之后，小宝哭了一阵子，身上的热退了，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月娘终于输了一口气。
　　小宝睡得小脸红润粉嫩，她就心满意足。

　　除了碗里煎好的药，桌子上还摆着另外两剂药，是小宝两天的药方。

　　都是花着傅桃花的银子。

　　月娘松了松肩膀，拿起已冷的水盆，出门倒水。
　　水泼廊下，正要回身回房。

　　走廊的另外一头，有人尖着嗓音说着：“人啊，至贱则无敌！想当初多威风，多风光，成为朝中官员的夫人？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在这地儿呆过的，谁会把她当正经夫人供着？不过玩玩罢了。”
　　冷潮热讽。
　　每一句都是说给她听的。

　　月娘忍了忍，低着头，抱紧了盆子，转身要回到房间里，突然跟前的路被堵了。

　　“如果是我，不管好歹，都不会回来讨银子！活像一只低声下气的丧家犬！”花牡丹就拦在她的路，突然低声起来，“月娘，你真的还能在这里睡一个好觉？被卖了，知道吗！傅桃花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傅桃花是一个手段高明、追名逐利、唯利是图的女人，只把云楼摆在第一位，其他姐妹都不过是云楼里面的蝼蚁。她给你银子，给你的孩子治病，不过是想从你身上千万倍的拿回来。如果不是云楼越来越没落，她会想到你？你算个什么？别蠢了，快走吧！”
　　说完，她就让了路。

　　“牡丹，叨叨什么呢！”贞娘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是不是太闲了？有功夫打牙祭，不如去睡觉！”

　　“哎呦，贞娘妈妈好凶哦，我说屋子里怎么总有拦路的流浪狗而已。”

　　“积点口德！”

　　“我说的是事实，进了这个门，就不要做梦想当正牌夫人！又立又当，恶心！”

　　没过多久，外面的吵闹声停了。

　　月娘回到房间，背靠着门，手指甲掐着手心，哭得满脸都是泪。

　　花牡丹那些阴不阴阳不阳的话，仿佛钻心虫一样，钻入了月娘的心里。

　　月娘心事重重，不能安眠，一直坐到了天明。
　　天色昏明，大街开始沉静。
　　月娘再也坐不下去，收拾东西，把小宝包裹严密，抱起来，想快点离开云楼。

　　后门口果然遇到阻拦。

　　月娘急得火烧火燎：“为什么不让我离开？”
　　花牡丹的话显然没有错。

　　阿迎好像一只准备抓小鸡的老鹰：“月儿姐，又打算像几年前那样，偷偷溜走？人的品行，果真是不能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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