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他的白月光复活了

　　侍女吹熄了灯火，早已经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门，只留王爷王妃在房中。

　　四合的帐内虽然昏暗，倒也不至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往日两人虽是各盖一条被子，却同枕一条绣万福纹的暗金色长枕，疏离中却也显亲密。

　　到底是躺在一起睡过好几回觉的关系了，在一条枕头枕出的情谊足够谢茵对陈恒表示一下关心，她又哪里知道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呢？

　　她的侧脸压在光滑的枕上，慢慢收回戳他手臂的手，睁着透亮的眼睛坦然问他：“陈恒，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她只当他是遇到了困难，或是在外面受气了才会心情不好。毕竟就算陈恒是地位尊贵的齐王，与他平起平坐的还有个说话阴阳怪气的晋王，上面还有他的父皇，怎么可能事事顺心。

　　陈恒闻言也转过身，换成与她面对面的姿势，认真看她的表情。见她似乎是想要安慰自己，不免觉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好笑，其实一连几日他的心情都不好，任谁知道枕边人过去的狠辣手段，都难泰然处之吧。
　　不过他还是先反过来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这还用说吗，瞧你脸色就知道了呀。谢茵把被子往下巴处抻了抻，道：“你进门时脸色都是黑的，我当然能看得出来。”她说话时声音软软的，听着无害又让人心上熨贴，陈恒想到前几日她练字看书时又懊恼又坚持的样子，怎么也无法将这样的她和下人回禀中的谢茵联系在一起。

　　陈恒自问不算什么良善之人，战场之上阴谋阳谋他都用过不少，但那都事关黎民百姓，事关数以万计并肩作战的兵将，与为了和人争风吃醋轻易便生害人之心是全然不同的。哪怕她本意不是为了要罗盈性命，但毁人清白与之无异。

　　其实谢茵在京中的名声向来很好，他也一直以为她自幼心善，没有想到她会借王宁之手做下这样恶毒的事。

　　九年前皇族入椒隗山秋狩，他仗着骑射过人甩开了随行的侍卫，在追逐一头雄鹿的过程中却不慎落马撞到了头，掉入一处隐蔽的草坑中昏迷不醒。那次要不是谢茵恰好从此地路经，让侍从救下他，他可能就死在了那里。因有那次的救命之恩，才有了他后来为报恩向父皇请旨赐婚，解她燃眉之急的决定。

　　失去记忆，当真能让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种性格吗？纵然陈恒相信世间有许多事并非常理可以解释，一时间也不会想到谢茵这具身体已经悄悄换了个芯子。

　　他一直以为是刘疏召回谢茵的魂魄这才复活她，只不过凡事有得有失，醒来的代价是失去了所有记忆而已。不过他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谢茵还在等着他回答，被她这样无知无觉的眼神看着，陈恒闭上了眼，沉声说：“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忽然觉得人心难测。”

　　没等谢茵再次开口，他又睁开眼睛问她：“如果你想要一件东西，但要靠一些不好的手段才能得到，你会怎么做？”

　　他这问题来的突兀，谢茵认真想了一下，才说：“要是做了错事才能得到的东西，只能说它本不属于我，才需要强求。强求来的东西，我不要。”强求来的东西往往留不住，留住了内心也煎熬，倒不如放开手。

　　听她说完这句话，陈恒半天都没有再开口。谢茵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在枕下摸了摸，摸出来一个小小的荷包。这个荷包是她临睡前才绣好的，本来就打算送给他，但因为觉得他今天心情不好来着，所以一开始就没提。

　　不过，也许他收到了礼物心情就会变得好一些。这么想着她还是决定现在就把荷包送给他，于是把荷包递到他面前，弯着眼睛笑道：“送你的。”

　　陈恒慢慢接过来，姿势又改为平躺，然后对着透进帐子里的月光仔细看手上的东西。见谢茵给他的是个浅青色的口袋，或是说荷包？

　　隔着荷包的布料轻捻了下手指，感觉到里面装了些香料之类的东西。想到大后日就是自己的生辰了，所以问她：“这是送我的生辰礼吗？”

　　谢茵摇了摇头，这荷包拆拆绣绣好几次也依旧很丑，做生辰礼实在有些寒碜了。见他闻了一下，就解释说：“里面是一些草药，静气凝神的，是不是很好闻？”

　　确实好闻，香气很轻很淡，应该是几种草药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谢茵希望他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于是又道：“生气是百病之源，伤己不伤人，多不划算啊。”她还惦记着他今日黑脸的事呢，陈恒虽怀着心事，进门之后也没有无缘无故发脾气，只是他向来言语温和，一冷淡下来谢茵就有明显的感受。

　　陈恒被她一番话逗得慢慢舒展了眉眼，视线仍落在荷包上拙劣的绣纹上，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然后放下荷包，柔声对她说，“很晚了，先睡吧。”

　　自觉哄好了他，谢茵嗯了一声，转身躺平开开心心地秒睡。陈恒视线落在她脸上，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却仍锁着眉。

　　自这一夜后，陈恒又开始如常来往东侧院了，也继续指点谢茵读书练字，且如今还加了一门课，是要教谢茵作诗。谢茵那天将诗作得一塌糊涂，陈恒早就有意让她学一学。

　　既然学作诗就要先背诗，谢茵已经读完《解字》，又要开始无缝衔接背诗集了。等到了陈恒生辰这一日，连用早膳之前他还不放过她，趁着暮荀给她梳发的功夫考她背诗，半个字都不许错，错了还要从头背。

　　几个侍女听到了都在忍笑，打心底里同情王妃。

　　一早王府里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起来，备下丰盛的席面布置在前院。因王爷现在每日都住在东侧院，前院如今倒只像是王爷办公的去处了。
　　按大裕的风俗，只十二、二十四和六十的生辰会大办，其余各年的生辰家家户户的重视程度都不同。陈恒就不重视这些，自己开府之后更是落了个清静，也很认可温娘的安排，觉得他和谢茵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就不错。只是他的生辰，年年还有陈闵这个弟弟记挂在心上呢。

　　温娘一早就和高裘猜测过，燕王今日必定要来的，所以碗筷自然多备了一副，而且还添了两个燕王喜欢的菜色。

　　不出所料，陈闵是踩着用膳的点儿过来的，而且比陈恒这个过生的人穿得还要喜庆。他和京中高调张扬的高门子弟也没有太多不同，只是身份贵重些，平日呼朋唤友跑马踏青，动辄就跑出宫门在外撒欢儿，年纪不大朋友一箩筐，朋友中家世尊贵者有之，贫寒落魄着亦有之。

　　陈闵在朝中的本事拍马也比不上两个兄长，但他作诗作赋的本事是让许多眼睛长在头顶的酸儒也交口称赞的。且他是今上最宠爱的儿子，是唯一一个刚一出生就封王的皇子。

　　陈骜今年二十有六，七年前才因在政事上立功而封王。陈恒更是打了多年的仗，积累无数战功才受封为齐王。唯独陈闵，政事上无建树，也没什么夺位的野心，却受宠到朝臣侧目，背地里也有大臣在夺储这件事上，把宝压在他身上。

　　朝局风云变幻，最后那个位子会落到谁手上，谁都不敢过早下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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