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陈默：

　　这座小岛被无数文青奉为圣地，像丽江，像拉萨。
　　我来这儿，不求经历，更不求洗礼，我来找一个人，她叫苏余。
　　苏余不过比我大五岁，却是我的老师。学美术的人讲天分，苏余在G大各油画系教授眼中就属于天赋异禀的那种。
　　我曾与这个性格乖张的天才亲密无间，后来她放开了我的手，和另一个人，来到这座岛。

　　小岛不大，我甚至没有花心思找，登岛不到三天，我就遇见了她。
　　从玻璃窗看进去，她坐在酒吧吧台旁，一身藏青色棉麻长裙，手里摇晃着蓝色的鸡尾酒，和身旁的男子说说笑笑。
　　心里还没拿定主意，我的双脚已带着身子冲了进去。
　　“苏余！”我大叫。
　　他们一齐转头看向我，夏莫很惊讶，嘴巴微微张开，又合上，继而看看苏余，又看看我。
　　苏余却没被吓到，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惊诧，旋即对我笑：“陈默你来了。”
　　语调平淡，又似乎透着一股笃定，她像是一早猜到了我会来寻她。
　　我傻傻地愣在原地，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对呀苏余，我来了，明知道无济于事，可我还是来了。一股呛人的酸涩猛地涌向眼角，我用力瞪着眼睛，将它逼回去。我盯着苏余。

　　“夏莫，你在这儿等我，我要和陈默单独谈谈。”视线中，她伸手捏了捏那个男人的手心，有俏皮的味道。

　　她带着我走到海边，其间，不发一语，我也一样。静默让我冷静，也使我慌张。
　　海边风有些大，海鸟间断的叫声有悲凉的味道。
　　我们之间隔了差不多五米，我大声质问她，用了大气力，却声音颤抖：“苏余，你跟我说清楚，我们之间为什么回不去了！难道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我们之间太过不同了吗？！”

　　一阵静默，独有海风啸。

　　“陈默，还记得夏教授曾把你们带到过一个四面白墙的房间里，让你们画心中之景的那次课测吗？”海风突然将她的声音带给我。
　　“记得，那次夏教授中途有事走开，让你监督，我央你一起画。我还记得你的景，极简的夜空和月亮，你后来告诉我，那是秋天的月亮！”我对着海面大喊。
　　“那你记得，你自己画的是什么吗？”苏余照着我的样子，朝海面喊。
　　我却怔住了，她的意思，我大概懂了。
　　那次，我画得是漫尽山野的灿烂春花，而她，画的是沉寂无声的寂寥秋月。
　　她用春花和秋月之差来回答我的问题。
　　我一步步走向她，道：“我记得，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那又怎么样？”
　　她眨眨眼：“你明白了什么？”
　　“你不就想说，我是‘春花’，你如‘秋月’，我们不一样，不是吗？”话问出来，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激动了，海风竟卷得话尾一颤一颤的。
　　“我只能说你想的没有错，但春花和秋月也可以是一样的，像夏老说的，景由心生，看你带着怎样的心境看它们吧。”
　　“景由心生，苏余，我们可不是诗人。”我对上她的眼睛，想由此望进她的心里，那是一汪清泉，却没有底。
　　“会隐藏的人从来不需要闪躲。”这是苏余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在这时想起。
　　“是啊，我们不是诗人，那换个美术点儿或者通俗点儿的名词，是叫‘移情’吧？嗯，移情于景，如果我快活的话，周围的一切也是快活的。”海风依旧将她的头发挑得凌乱，我看到她的嘴角在发丝间扬起些微弧度。
　　“苏余，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画秋月的时候是快乐的，或者，我没有自作多情，你和我在一起时是快乐的……你想告诉我，春花秋月，不要那么俗的去看，那么它们并没什么不同，就像我们，对吗？”我的心情随着她的话和笑轻松雀跃起来，那些欢快的字符一个个从嗓子口蹦出来。
　　“小默，你还是那么容易就能开心起来，真好。”苏余依旧在我的目光里淡淡地笑着，“你说得对，我的心里，春花和秋月，没有什么不同，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它们之间，硬生生地隔了一个夏季啊。”
　　苏余说完，又转身向海。
　　我怔在原地，海风轰隆隆地驶过耳畔，有些刺耳。

　　我忘不了苏余跟我说过的话，我是春花，苏余不讨厌我，可我却没办法穿过一整个夏天，去拥抱她。这样的认识像张罩在心脏在的带刺铁网，我每想起一遍，它就收缩一点儿，那种疼痛麻麻痒痒，没有终点，直到嗓子口出现腥甜的味道，它提醒我，我的心脏或许被自己折磨得血肉模糊。

　　午夜，站在旅馆房间的阳台上，四周静谧，凉意袭人。向远看，几点零星灯火，除此之外，是无尽的黑。苏余有双能发现一切的眼睛，她能在黑幕上看到夜风，她得金奖的那幅作品，就叫《夜风》。而我没有那种能力，我看到的只有黑与暗，无边无际。
　　眼眶还是一下就湿润，我还在一遍遍地回想我和苏余之间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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