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 44 章


      看着丫丫煎熬高三,我也仿佛重温了那噩梦般的一年。直至高考很多年后,我都会不时梦见回到拥挤的教室,回到日光灯白晃晃的夜间补习,回到那三个汗流浃背的考试日。时代进步,物质条件极大改善,甚至高考日期也人性地从7月改到不那么炎热的6月,但是那种站在十几岁的尾巴上翘首踮脚展望未来的恐慌,却从不会改变。
      丫丫的二模成绩下来了,分数保持稳定,但排名惨不忍睹。其实她的成绩放在别的学校已算不错,至少二本稳稳当当。我不想让她太累,韩晓虽然着急,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我们没少给老师说好话、送厚礼。那年秋天我去了趟香港,韩晓中间发短信让我买条巴宝莉的围脖。我还好奇她怎么突然张口问我要礼物了?回来才知道她是送老师的。
      但即便如此,老师对待学生的态度开始出现分野。丫丫跟我们一起拒绝了班主任的好意,她不想去艺考,不想凭借舞艺或者外形谋生。班主任老师围着我们送的围脖,说理解理解,但也表示现在他们能起到的作用也很有限。老师乃至学校都是按升学率考核的,二模出来后上中下游基本上次序已定,老师的精力和学校的资源自然更愿意向那些最有潜力的学生倾斜。丫丫这种吊车尾的,正在成为弃子。
      我们一家三口促膝长谈,韩晓问学校的统一补习满意不满意?要不要换别的名师试试?然后又咬咬牙向丫丫提议是否休息一段时间?“可以跟妈妈一块儿去北京旅游,顺便逛逛那里的大学。”最后韩晓急得实在没辙了,问闺女:“是不是又恋爱了?恋爱的话妈妈也不责怪你了,妈妈只希望你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好不好?”
      结果丫丫否认了所有的事情,只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她希望姥姥来家里住。
      我和韩晓面面相觑。
      丫丫的理由是:姥姥身体也不好,又独居,家里老人只剩了这一位。之前她奶奶过世给丫丫打击很大,她害怕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我岳母身上的确有些陈年旧疾,这些年愈发严重,其实韩晓也动过让她来家住的心思,这样就能女儿母亲两头照顾。可是我岳母咳嗽得厉害,自己都整宿整宿地睡不着,韩晓就更不敢让她来打扰丫丫。可是这回经丫丫一恳求,韩晓本就是打算什么都依了女儿的,于是下定决心把我岳母接来。
      等我岳母来了,我才明白丫丫动的是什么心思——她已经注意到我平时多在书房过夜。丫丫睡小卧室,韩晓大卧室。现在我岳母来后,总不能让岳母去跟丫丫挤,而韩晓陪她妈的话又只会加重怀疑。在这个高三的节骨眼上,韩晓绝不能容忍我俩的婚变给丫丫带来任何心理压力。如此一来,韩晓搬回大卧室,我们夫妻阔别重逢。
      对丫丫的这个小伎俩我很感动,但也非常抱歉。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却要让她一个孩子如此操心。
      我和韩晓又睡到了一起,我们的床是2米宽的,被子一短,□□就不可避免地在深夜里偶尔相碰。熟悉而陌生的欲望在我心头涌起,我很好奇她是一种什么感受。
      我想起从前我们相拥入睡的时候,那时候家徒四壁、穷得出汗,我们一家三口挤在那张破旧的行军床上,两侧加了木板才不至于掉下一个人来,但晚上睡觉的时候却觉得安宁温暖。现在物质条件比从前不知好上多少,被子是蚕丝的,垫子是护脊记忆乳胶,床大得够两个人自由自在地翻身。可却依然让我辗转难眠。
      不知在我们恢复同室后的第几个晚上,隔壁那位老宋那边又嘭嘭地闹得我睡不着觉。老宋跟她老婆也是能耐,这么多年了锅碗瓢盆连带家具都不知砸换了几茬,居然还斗而不破。就这心理素质和外交手腕不去从政那真叫国家损失。从前最狠一次我听那拆楼般的动静生怕闹出人命甚至报了警,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们还能涛声依旧。我在书房那边呆得太久,对这种噪音有些不太适应,可大晚上又不好发作。我凑到墙边贴上耳朵想听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吵得。韩晓看见了就瞪我:“你怎么这么变态,人家行好事呢!”说完,翻个身卷过背子,懒得理我。
      韩晓睡得着吗?我很好奇,她每天背对着我的时候是不是也睁着大大的眼睛?话说回来,自从我怀疑她出轨,她从来没有在外面过过夜。也许她跟祝衡真的是清白的?我说不准了。

      祝衡。说起祝衡,我倒有点儿来气。自美国那场金融危机以来,不知道怎么远在天边的我这点小小的消防生意也跟着遭受了无妄之灾。虽然我跟祝衡诸多龃龉,但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他这个大客户我可没敢丢,只不过平常都让手下接触,我不出面罢了。可是现在我其他渠道缩水,差不多光靠祝衡支着,可结果撑了两年大环境不见好转,手下人回来禀报说,祝衡那边也要减少订货。
      如果只是我一家三口没所谓,但公司这一票人跟了我也好些年,于情于理我不能随便拿他们动刀。更何况万一将来市场好了呢?我岂不是为了一点小钱开掉下属,寒了众人之心?所以我咬牙把队伍调整一下:海外业务彻底不做,国内市场也收缩,原本的三个事业组合并为一个。对接祝衡公司的那摊活平时4个人就够,这下挤了10个。我决定亲自去祝衡那里拜山头。虽然韩晓隐隐绰绰地隔在我俩中间,但这点脸面也不能恋栈了,只要能维持订单,爱咋咋地吧!
      可偏偏祝衡没有给我脸面。他的态度很强硬,说从前都是他囤货、他承受资金压力让我多销货,现在他也不能当冤大头了。他振振有词,但我来前做了功课——我拿出一张竞争对手公司的订货单,这是我从对方业务员那里高价买来的,里面记录了过去半年的销售记录,记录清楚显示,祝衡定的货分文未减。祝衡看着这张订货单面不改色,说这家公司跟我老交情了,人分亲疏远近。然后他抬起头来瞪了我一眼:“这张单子你从哪里弄的?你这样往轻里说是违反职业道德,往重里说是经济间谍罪!”
      我火了,脸都不要了:“哼,韩晓跟我什么关系?韩晓跟你什么关系?咱俩还不算近?”
      要惹毛祝衡也不容易,不过他脸色终于难看了起来:“买卖就是买卖。”

      那段日子诸事不顺。二表叔找到我,让我接手他器材厂的所有股份。如果是从前我大概会很高兴,可现在自己的公司捉襟见肘,我实在有心无力。二表叔爱厂如命,我也不是善茬,当年我入股的时候他六亲不认给我设了好多障碍,我用各种手段都给跨了过去。二表叔对我这个只年轻十岁不到的侄子是既拉又防,现在他突然要卖厂,让我顿时摸不着头脑。我问:“怎了您呐?大不了停一阵子不干,万一回头市场又好了呢?”我二表叔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跟这没关系。“是你婶儿。”
      我婶儿跟二表叔不对付好多年了,没想到临现在要闹一结果出来。我婶儿是那种挺奇怪但又挺普通的家庭妇女,男人赚不到钱吧抱怨男人没能耐,男人赚大钱了又嫌男人不顾家。后来更是疑神疑鬼说二表叔在外养小的,二表叔邀请我多次作证,可结果我婶连我也一并不信了。
      她也没看错,我这人在这种事情上就是不可信。
      “我想我年纪也差不多了,再在外面折腾也腾不了多大水花,”二表叔嘬着烟,青烟熏黑了指甲盖,“我寻思着多买两间铺子,既能收租,我还不用外头忙活——重华不瞒你说,就你婶儿那性子我要是再不顺着她那到时候可不是离婚这么简单,一把刀两条命都有可能!”
      我在心里算了算公司账户的余额和最近两个月的应收账款,咬咬牙跟我叔点了头。二表叔放下辈分长幼,跟我谢了又谢,我摆摆手笑着说:“回头您跟我婶儿好了,也是我的福报不是?”
      接下来就是我姐,妈去世后她往返于家乡和远嫁的城市之间,回来的时候就住在郊区的那所大房子里。她早些年支藏了两年,肺部落下点毛病,这几年一直在单位申请内退,我跟她开玩笑说你要是提前退休了,回到家里来打点妈留下的那个菜圃和葡萄架,也是半生。可没想到我这话说没多久,也就是在转年清明我们给我妈扫墓的时候,她一边下山一边跟我说,她要回家去了。
      “呃,当然回去,我开车送你。”我说。
      “不是,我是说回我自己的家。”
      我愣了一会才明白她要离开了,离开这个城市,回到那个她曾经赌咒发誓永世不回的地方。我问:“你刚才跟妈也说了吧?”她点点头。“姐夫来接?”她纠正我说:“是你前姐夫。”然后补充,“他来接。”
      我不懂了,问你们不复婚吗?她说不,“我们先在一起住段时间——看他表现。”
      这个世界的发展真是超出我的想象,我姐离婚证都特意给我看过,似乎只是为了证实她的决心。可是仅仅这才半年工夫,非但决心动摇,连国家法定证件都不好使了。
      有结婚证的就一定是婚姻吗?没有结婚证的又一定不是吗?
      真叫人糊涂。
      姐夫——前姐夫来接的那天,我去送了我姐。我姐坐进姐夫车的后座上,隔着车窗跟我摆手。我们身后妈留下来的那个房子空荡荡的,大门紧闭。这送别的场面我从前见过,从前逢年过节他们来看完妈时就是这样离开的。我姐是个颐指气使的女主子,姐夫诚恳得像个车夫。这是他们之间特有的浪漫,我妈在时最喜欢这场面,送别都能送得合不拢嘴。我妈常当着姐夫的面数落我姐,让她不准欺负老公。
      “回去吧,丫丫还得你陪着。”我姐大概也觉得这场面有些不好意思,撇着嘴不乐意起来:“哎呀都这年代了很正常啦,看你大惊小怪的。”
      我笑笑,也跟他们挥手告别:“你俩可真赶时髦啊!”。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450123/44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