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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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9 章


      我没赶着去单位。这还是多年来我头一回没跟家里打招呼就夜不归宿。虽然小沐说昨晚并没有谁给我来电,但不管怎么说,我自己觉得别扭,甚至还有些忐忑。于是我穿戴好了先回家一趟。我到家的时候,丫丫已经上学去了,韩晓还在,估摸着是已经送完孩子,现在忙着自己收拾出门。我装作诧异地问她:“出去?”她在小腿上不慌不忙地推着丝袜,说:“嗯。”然后又问:“你昨晚怎么没回家?”她问得十分自然,简直有点儿漫不经心。我内心仓惶一阵,也极力自然地回答:“有应酬,一开始以为很快就结束的,就没给你打电话说。可结果没想到那么醉。”韩晓这时候已经穿完丝袜,坐在梳妆台前扑粉。我意犹未尽地补充:“倒是值得,拿下了一个大单子。”
      我在家洗了一个透透的澡,生怕衣服裤袜上留下些什么,自己一并洗了。我多少年没自己洗过衣服了,准备晾晒的时候才发现即便是小事,疏忽了足够长的时间,也会变成一种要紧的技能。我没有拧得太干以为不要紧,可没想到刚举起一件来,清水便滴滴答答在瓷砖地板上积了一汪。我找来拖把拖干地,想起用洗衣机的单甩干功能。这个功能明明在机器上标识得很清楚,但不管我怎么摁,它就是不听使唤。没奈何我又只好自己动手拧。接着晾的时候遇到问题——晾衣架是可以升降的,可我不知道,好不容易一件一件挂上去,扭头一看墙上有个机关,我一碰,头顶上的衣架嗡嗡响起来。其中有条裤子我晒得很靠外,衣架一降落,裤子腿就碰到了阳台沿,裤子被顶下来,我慌手慌脚地去捞,可没想到动作一大,那裤子居然被我的手顶到了外边,翩翩然往楼下飞去。
      几件衣服的洗晾,我居然忙活了整整一个早上。终于坐下来的时候,心里竟有些凄惶——这个词用得并不过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愧,就越发容易记念起对方的种种好来。而这种好感一多,反过来加重了愧疚,就变成了凄惶。家里的事物井井有条,这都是韩晓的功劳。现在我把这些功劳一并背叛了,却还置身于这个家里,怎么能够坦然呢?出轨这种事情,真是从来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哪怕之前我打定主意出去找莫思薇,也绝没有长过这种贼胆。离婚这念头做夫妻的都是有的,但大部分时候是彼此怄气的副产品,而只有因为出轨才迫不得已离的那种,是最悲哀、最可批判的。
      如今我成了最悲哀、最可批判的人。可是我越思量,越想起前后的因果来。今天的种种,到底是因何而起呢?岳父过世之后,我得知了自己婚姻的真像。我跟韩晓之所以能够维持这么多年,说起来只是因为共同的一点:对这个家的爱。更具体一些,是因为有丫丫。我和韩晓……大概亲情是有的,爱情则很匮乏。从开始的开始,我的婚姻就只剩空壳一副。如果不是近段时间韩晓冷漠我,不让我碰,我或许还可以坦然生活在这个空壳的掩护之下,浑浑噩噩。而现在,大错铸就,木已成舟,我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我索性当一切都从未发生,对韩晓的心理恢复如常。本来出轨这种事情,在夫妻之间就是很不好瞒的。我要是刻意掩饰,说不定暴露得越快。后来,可能正是因为我的坦然,也可能是韩晓真的不在乎,反正她连旁敲侧击的时候都不曾有过。我自然也不会傻到去提。

      倒是小沐,她还从旁提醒了我几次要我谨慎、节制一些。上回跟她在酒店过夜之后,我仿佛踏入了一块新的大陆,得空便跟她厮混在一起。之前从会所买了她那么多服务,也从不敢真的碰触她的身体。后来她在我手下实习,我也只是吃吃豆腐而已,自始至终都隐忍而兴奋。等我真的品尝到她的身体,体会她的婉转和温存,就好像一偿夙愿、一了旧梦似的,完全不知止尽。
      这天我又跟她纠缠了一整个下午。我们故意没有开空调,彼此的汗水混在一起,心理上也有种交融的感觉。完事后我趴在她的身上,故意不肯下来,她被我压得咯咯直笑,一个劲地说:“快下来,你快下来!”我闭着眼睛:“我要睡觉了,我不跟你说话了!”她就说:“你睡着了一样会说话。”我不由睁开眼睛。
      “我说梦话?”
      “你不知道?”
      韩晓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难道我从前不说,现在开始了?
      “梦话又怎么了,当不得真。”
      “你不当真没关系,关键是你老婆当不当真。”
      这让我有些紧张了,问:“我都说什么梦话了?”
      “你先下来!”她推了推我,我翻身躺到她身旁,她得意一笑:“知道怕了?”
      “我怎么说梦话了?什么时候的事?我说什么了?”
      “咱俩第一回的时候——就那天陪客户喝多了,你就说了,而且说了小半宿。”
      她不像要捉弄我的样子,我越发紧张:“危言耸听,要是我能说小半宿,那不得渴死了。”
      “是我夸张了,总之你注意就是——危言耸听这可不至于,我以前接待过一个客户,他家外有家,就是因为梦中失言,才被老婆闹了离婚,财产分割被割去好几亿,屁都没得放一个!”
      听她说起其他男人的事情,我居然有些吃醋:“你跟你客户关系够好的!”然后又问,“他怎么那么倒霉?梦话能说那么清楚么?”
      “嘿嘿,你猜他说什么了?他说:‘下回给孩子做生日时再说’。他老婆本来都要睡了,一听这句立即醒了过来,把他推醒:‘咱孩子生日刚过’。”
      我听了只觉有些毛骨悚然。出轨这种事情是原罪,根本罪无可恕,财产倒还其次,抚养权什么的是别想了。小沐说她那客户的例子说得轻描淡写,我的心里却怦怦直跳。过了一会儿我有些后怕地问她:“那天晚上,我梦话里都说什么了?”
      不想她却眼睛一眨,露出个狡黠的笑:“具体是什么我也忘了,总之你小心为妙。”

      我不知道该怎么小心,我总不能彻夜不眠,也不能不睡在韩晓旁边。如果可以的话,我巴不得整晚都把自己的舌头咬得死死。医院里有卖那种防磨牙的牙套,据说还能防治打呼噜。我以此为名义买了一个回家戴上,可那玩意实在难受,头一宿我根本没怎么睡着,第二晚我睡是睡着了,但不知怎么把那牙套吐在了枕头旁边。
      最终令我意外的是,事情自己得到了暂时解决——是韩晓,她以辅导孩子为名义,经常搬到丫丫的房间里过夜,到后来实际上就等于是搬了过去。丫丫的房间是一张上下的双人儿童床,这是搬新家的时候韩晓特意为女儿准备的。韩晓说自己小的时候家里来小闺蜜,非常希望留人一块儿住一晚,可惜那时候房间小,床也小,一直引以为憾。她希望女儿交到了朋友,千万不要重复自己的遗憾,于是一力作主买了个上下铺的公主床。我妈来家时头一回看见那床,不动声色地偷偷转过来跟我说:“韩晓看来是有些心理创伤哈,因为给你生了个闺女过意不去,这是准备生二胎呢!”
      韩晓搬了过去,我在卧室等于又恢复了单身汉的生活,不复有梦话之忧。这同时也提醒了我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丫丫又到了升学的当口儿。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就要三年过去,女儿成长了三岁,我和韩晓又相互隐忍了三年。两年多前丫丫被师范附中录取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那么顺利美好。当时谁能想到,我们的婚姻会走到无性的地步,接下来恐怕就要无言。
      还是说会儿丫丫吧,她在师范念的初中,当然希望继续留在师范念高中。但这可不看什么出身,中考是全市统考,真刀真枪。师范附中是市里很好的初中,但升入师范高中的比率也仅有50%左右。现在大学扩招了这么多年,好像高考也这么个录取比例吧?
      韩晓严阵以待,她减少了出门交际的频次,可因为她现在还在外面做着一摊事,首尾不能两顾,所以有时候还要求我给丫丫送个午饭、晚上接下回家什么的。看着她们母女两个平日相携的样子,我的心又惭愧起来。我在这个家里逐渐被边缘化了,而导致这种结果的根源还在于我自己。
      相应的,我也不得不减少跟小沐私会的时间。丫丫的成绩在中游,正是最危险但又很有希望的地带。而随着考前冲刺,她后劲有所不足,排名靠后的男生们蠢蠢欲动。最后一次模考,丫丫的成绩居然掉了50多名,自己还痛哭了一场。这种情况我跟韩晓都是念过中学的,深有体会。丫丫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继续留在附中,实在是个未知数。
      这时候,韩晓再次提到了祝衡。我们所处的社会就是这样,越是严肃认真地要求公平公正,江湖的道道儿反而越多。附中高中录取也有一些后门可走,丫丫这些年没荒废芭蕾,在校庆等需要的场合都有所表现,再加上祝衡去通通路子,大不了再使几个钱,应该也不是难事。
      不过三年前欠了祝衡那么大的人情,一直是我心里头的疙瘩,如果这次再欠他一回,真是让我感到非常难受。
      但是韩晓却很坚持。就好像去麻烦祝衡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儿。我有些疑心,毕竟当年她去找周同学,还献了不少殷勤,怎么跟祝衡就这么不见外了呢?我想了想,又觉得这疑心似乎也没有太多道理,韩晓私下里跟祝衡就是有联络的,这我也不是不知道。韩晓一次送完丫丫补课,回来晚饭桌上跟我说:“准备好钱,我打探了,大概10万就够,别到时候要用了临时现挪。”我端着饭碗,点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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