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贱笑了

　　对呀，宫礼是皇上，有他作证谁还敢怀疑她？这无疑是洗脱她嫌疑最有效的方法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卞欢欢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你将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太后说道。

　　“是，”卞欢欢定了定神，将刚才的话字字清晰地又说了一次，“事发之时，奴才和陛下在一处。”想了想，她进一步补充道，“因此绝无作案时间。”

　　“你确定？”卞欢欢看到太后突然笑了一下，然后若有若无地瞥了宫礼一眼。

　　卞欢欢有点心虚，她看向宫礼希望他能给她点暗示，可是宫礼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低头漫不经心地品茶，就是不看她。

　　卞欢欢告诫自己不能停顿太久否则会被太后看出端倪，都已经走到这个份上也只有咬牙死磕到底了。

　　“是，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好，好极。”太后拊掌轻笑，却字字透着寒气，“既然你说你不是凶手，那又怎知案发时间？哀家尚且未曾听人禀知，你一个小太监反而知道了？竟然还牵扯上皇帝，皇帝感染风寒昏迷多日，一炷香前方才醒来，你又是如何与他在一处的？”

　　这番话将卞欢欢打的是哑口无言，太阳穴一阵阵跳动着疼。

　　之前不明白的地方终于解释通了。原来，问题出在这。

　　呵呵，她想笑。

　　她不相信宫礼那个人精会想不到这一点，可他还是让她这么说了，为什么？

　　为什么呢？她真想不通。

　　“欺上瞒下，满口谎言，不知所谓，竟然还敢污蔑天子，实在是罪大恶极，应当立即处死！”

　　一个茶杯砸下来，落在卞欢欢面前的白玉地面上，碎瓷茶渍溅了一地。

　　茶水向自己的方向流过来，卞欢欢下意识想移一移，但最终还是没动任它湿了裤腿。

　　“来人，赶紧将这贱奴拖出去，哀家不想再见到他！”

　　卞欢欢轻扯了一下嘴角。

　　“母后——”一直充当看客的皇帝陛下终于开了尊口，卞欢欢想也是时候该他出场了。

　　“皇帝有话但说无妨。”

　　“朕知母后与太妃姐妹情深，也答应了母后此事全权交由母后审理。但此人居心叵测，竟然将朕也牵扯其中，朕就不得不管了。母后虽明智识破了他的诡计。但方才众目睽睽之下，难保有人不将这事传扬出去。母后相信朕，但其他人会以为朕是为了洗脱自己将一个内监推出去。”

　　太后皱眉思索道，“所以皇帝的意思是……”

　　“恳请母后将此人交于朕，朕要亲自查清事情经过。让太妃得以安息，让天下百姓知晓朕并不是只有依靠母后才能坐稳这江山。”

　　太后明显是被这话惊住了，随即她的眼底有泪花闪动。

　　这么多年来，皇帝虽然聪慧却一直不曾专心于政事，反而痴迷武学。要不是她一直在背后施压，以母子亲情相胁，恐怕他早就抛了这江山去做那江湖剑客去了。

　　外人都道当今太后铁血手腕，治理严明，将乾苍发展成九州大陆上第一强国，堪称一代贤后。可无论再怎么强势，她终究是个女人，也会有累的一刻。

　　如今他幡然醒悟，肯担起这万斤的担子，教她怎么能不欣喜？

　　她老了，也是时候放手去享享天伦之乐了。

　　“好，皇帝有心我也不阻拦。望皇帝不要辜负哀家的希望。”

　　宫礼点头，眸光深沉，“谢母后。”

　　就这样，卞欢欢从太后手里转而落到宫礼手里。

　　她被关进暗牢。

　　暗牢建在地下，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只有几盏蜡烛照明，隐隐可以看见角落里的各种刑具。

　　空气很沉闷，但还好没有什么血腥骚臭味。

　　一连路过好几个牢房，里头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样。

　　打开面前牢门的那一刻，卞欢欢看到，原本躺在地上的犯人们听见响声回头，乱蓬蓬的头发下眼里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夜幕降临——

　　宫礼坐在桌前，面前是一本摊开的治国策。

　　他歪着身子，左手支额，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书页。烛火摇曳间，整个人显得慵懒而随意。

　　不知是第几次，他再度望向殿门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他又垂下眼睫继续看许久不曾翻页的书卷。

　　大约过了一炷香左右，门外传来一丝响动。

　　宫礼眼睛一亮，立马打起精神坐正，但下一秒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盯在书上，好像一点也不曾期待。

　　“启禀陛下——”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捻起一页书卷，“情况如何？”

　　没有立即得到回应，宫礼抬眉，发觉来人却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心下有些异样，宫礼声音渐冷，“有话直说！”

　　“回陛下，那位卞公公好像……出事了！”

　　宫礼闻言额角青筋一跳，站起身就往外走，身后的隐卫擦着汗跟上，将他探知到的情况一一禀告。

　　“且慢，你说牢房里那些人密谋要杀她，于是她精神崩溃在里头鬼哭狼嚎？”行至一半，宫礼忽然停下脚步，一脸的难以置信。

　　隐卫一顿，随即结结巴巴道，“是……是这样的，因为害怕被太后的人发现，所以属下隔得较远。但隐约听见有人说要毒死卞公公，又有人说要打死他，放狼咬他。他们一群人说话声音太小，属下实在难以听清全部内容，只知在这之后卞公公突然晃动着牢门痛苦哀嚎了一声……”

　　隐卫声音越说越小，眼看着陛下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赶紧补充道，“不过属下悄悄放了消息给暗牢里的看守，说有人要杀谋害太妃的凶手灭口。暗牢已经加派了不少人守在卞公公的牢门前，相信那伙人一时半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听完他的话后，他们的陛下陷入了沉思，他不敢打扰，于是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候着。

　　“走！”他听见陛下这么说，于是低着头再度跟上。

　　绕过一片花园，转过几个长廊，在经过水榭时，陛下又停了下来，隐卫的心高高提起。

　　彼时湖面上有风，宫灯被吹得摇摇晃晃，光影转换间他似乎听到陛下轻喃了一句，“不行，我不能穿成这样去。”

　　隐卫闻言悄悄瞥了一眼，只一眼他就低下头不敢再看。

　　今晚的陛下一身月白锦袍，墨发以一根白玉骨簪在头顶盘绕成髻。树影摇晃，灯火明灭，他们的陛下恍若画中人，流泻着无限风华。尤其是那眼尾一点泪痣，更是平添了几分妖娆魅惑。

　　绕是他一个男人看了也会暗自心惊。

　　他疑惑了，他不知道陛下穿成这样有什么问题，他倒是觉得很好。再说了，去见一个身负重罪的公公而已，难道还需要打扮一番不成？

　　一刻钟后，他见到重新打扮后的陛下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立马跪下，“属下有罪，请陛下责罚。”

　　陛下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挥手让他起来并没有责罚他。

　　他松了一口气，只是心头实在怪异。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他和陛下进了暗牢。

　　眼看着就要走到卞公公被关押的牢门了。

　　他的心情忽然有些紧张。

　　随着越走越近，他们终于听清那群人的对话了。

　　“嗷呜——，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请选择你要袭击的对象……狼人请闭眼，预言家请睁眼，请问你要……预言家请闭眼，女巫请睁眼……昨晚遭受袭击的是，王宝来。游戏结束，狼人胜利！”

　　什么？他听到了什么？是游戏？他以为的谋杀其实……是一场游戏？不不不，老天啊，请不要这样捉弄他。

　　接着，他再一次听到了卞公公摇晃着牢门清晰无比地“嗷呜——”了一嗓子。

　　只是……怎么听着这声音还有点兴奋呢。

　　他的腿开始打颤，战战兢兢地看向他们的陛下，果不其然，陛下用一种很嫌弃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蠢的属下，真是悲哀啊悲哀。

　　卞欢欢玩狼人杀玩得正嗨，就听见一声令下，接着牢门打开，几个狱卒将牢里的几个犯人带了出去。

　　卞欢欢意犹未尽，对着犯人们招手，“下次我们接着玩啊。”

　　“好的好的。”

　　“走快点，哪来那么多废话。”狱卒恶声恶气地说道。

　　卞欢欢撇撇嘴，自顾自躺在稻草垛铺成的床上。这是她刚才玩狼人杀赢的奖励。

　　门又开了，卞欢欢看见一个浑身上下破破烂烂，头发打结乱糟糟遮住脸的犯人被关进来。

　　卞欢欢眼波一动，没说话。

　　来人倒也是安静，卞欢欢没说话他就站在牢房中间，抬头望着唯一一扇可以看见外面的小天窗。

　　卞欢欢不耐烦了，抓了抓头发烦躁道，“过来吧，既然进来了就别惦记着外边的世界了。”

　　来人扭头看向她，乱糟糟的头发间眼神幽深。

　　“喏，这里。”卞欢欢用脚点了点稻草垛那头。

　　那人走了过来，刚要踩上去，卞欢欢赶紧阻止，“诶诶诶，脱鞋，这是我的新床，别弄脏了。”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脱鞋。

　　“哇，你这脚是发酵了吧，熏得我都睁不开眼了。”卞欢欢夸张地捂着鼻子叫喊。

　　卞欢欢听见一阵骨节捏动的声音，小心脏一颤，于是说道，“行了行了，不用你脱了，直接上来吧。”

　　那人从鼻子间发出一声轻哼，然后坐在草垛上背对着她。

　　“诶，这位大哥，你也是被那狗皇帝关进来的？”

　　“……”

　　“狗皇帝确实可恨，大哥你一看就是血性刚烈之人，那狗皇帝娘儿们唧唧的，一定是嫉妒你。”

　　“哎呀大哥，不要不理人啊。你好好跟我说说，指不定我能出去给你报仇呢？”

　　“……”

　　左口一个狗皇帝，右口一个狗皇帝。牢房外一直等候的隐卫听得是胆战心惊，心想，这卞公公果然非同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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