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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精们
“娘亲每天都在盼着你……每天都盼你回来……”女子泪眼婆娑，嗓音已经哑的不像话，一声声“儿子”喊得撕心裂肺。她的穿戴十分华贵，彩绣丝罗，云髻珠簪，但身量消瘦，弱不禁风，宽大的衣袖之下，那双手纤细得过分，青筋凸出，骨节分明。脸也带着病色，在这一身光鲜衬托下，显得尤为苍白。
原本大街上还是冷冷清清的，出了这一茬，一下子热闹成了菜市场。围观的路人聚成一小团，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把街心围得水泄不通。
“这薛碧凝……想儿子想疯了吧……”
“……活该，报应。”
“谁让林瑞这人只会护短。你看看，他夫人这个样子，恐怕是活不长咯……”
路人的议论竟都是冷嘲热讽，这林府的口碑显然不大好。许南霜不禁咋舌，这到底什么情况？
人群中心的林琰也相当错愕，这女子一看便是长期缠绵于病榻之人。他不好蛮横地推开，只能手忙脚乱地应付着。
在林琰的胡乱安慰下，这妇人的情绪倒也渐渐平息了，但仍是双眼通红，口中念念有词，双肩止不住地抽动，看向林琰的目光十分动情。
“碧凝——！”
从府里追出来的中年男子亦是穿着富贵，他将女子拢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时不时朝许南霜一行人看过来，表情古怪又尴尬。
这是林家主人吧？许南霜心想，这叫做薛碧凝的女子……是他的夫人？
“夫君，我们的孩子回来了……”薛碧凝靠在中年男子的怀中，面带喜色，抽泣道。
“是……是啊。”男子温柔回应她，犹豫几分，又小心翼翼开了口，“碧凝你看，孩子千里迢迢的一路赶回来，没着没落的……不如让他先去安顿吧。你也去休息休息，把药喝了，好不好？”
“嗯……”薛碧凝垂下眉眼，顺从地点了点头。
一听薛碧凝肯答应吃药，男子和一旁的两个丫鬟都惊喜不已。
“快送夫人回房。”
“是。”丫鬟们福身，齐齐答应。
看着一行人慢慢回转林府，路人也渐渐散去，中年男子松了一口气，随后走向林琰一行人。
“方才真是抱歉了，给三位小友带来困扰。”
“没关系。”林琰又恢复了一派斯文的模样，谦和地摇了摇头，又问，“您是——”
“鄙人林瑞，是这林府的家主。”他低着头，不知因何事思量了许久，复又小心翼翼开口“……三位可否答应林某一个请求？当然，若是有要事在身，也不勉强，不勉强……”
“但说无妨。”沉寂许久的暮衣突然出声，“我们本就是一路游玩至此，并无要事。”
“是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您尽管说就是。”林琰亲切友善地补充。
喂……许南霜跟瞬间达成统一战线的两位狂使眼色，但没有人理会她。
林瑞连连点头，一脸宽慰。
“好，好。三位小友，随我进府详谈吧。”
一入林府大门，迎面便是金辉流转的法阵，寻常人根本浑然不觉，无法看见，在许南霜这里却是分外刺眼。
再仔细一看，法阵是依傍着大门内的照壁而运转。照壁的墙面由青灰琉璃砖砌成，三扇壁面相连，比寻常人家的几乎大上一倍，且檐角上挂满了铜钱。
照壁本就挡鬼辟邪，而铜钱自不必说，经万人之手，阳气充足。
林瑞见三人陆续停下步子，以为是挂铜钱太古怪，干笑着解释：“请别见怪。最近府里不大太平，请人来做了道场的。”
林琰不疾不徐地摇着扇子，笑道：“是很厉害的法师啊，何止是挡小鬼呢，我看连正儿八经的阴司鬼差都要犯难。”
许南霜迎着走了几步，便觉得那铜钱刺眼，再也挪不动步子，不禁暗暗骂着林琰那个乌鸦嘴。
身后的暮衣在她身边停下，冷不防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穿过照壁的法阵，走远了，才不动声色地松开手。
“多谢。”许南霜松了一口气，低声道。
此时，走在最前面的林琰，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一行人继续前行，入了正厅，林瑞引着三人一一坐定，又吩咐下人上茶，可以说是相当客气周到。
不一会儿，小丫鬟给众人一一添茶，白雾袅袅，茶香满室。
林瑞将三人来回端详，首先开了口：“不知三位小友如何称呼？”
“许南霜。”
“暮衣。”
轮到林琰，他先是低头腼腆一笑，好半天才轻声开口：“嗯……晚辈也姓林，单名一个琰字。”
许南霜朝林琰飞去一记眼刀，那人完美忽略了飞来的凌厉眼光，朝她静静地微笑，点头。
林瑞两眼发出振奋的光，忙搁下茶杯，激动地拍了一把大腿：“巧呐，当真是巧！”
林琰不住地点头，一脸的天真无害，连声附和道：“嗯，晚辈也这么认为的！”
林瑞叹了口气，神情又黯淡下来：“哎……我和碧凝的孩子，本也是同你们一般的年纪……少年意气，风华正茂……”
他语调沉重，气氛忽然间静默。
又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开口：“去年，他在赶考的途中病逝了。我和碧凝连他最后一眼都没能看到……”
“碧凝因此一病不起，镇日里神思恍惚。”林瑞缓缓摇头，“我心里也难受啊……但我还要照顾她，还要顾及整个家，怎么可以倒下。”
“节哀。”暮衣道。
许南霜想，果然是看惯生死的鬼差，这语气实在是过分冷静了。
“碧凝的身子一直不见起色，明石镇是小地方，也没什么好大夫。上个月，我托人打听，得知左江城有一位陈姓大夫很擅长失心症，便重金礼聘，请他来明石镇为碧凝诊治。”
“谁知月底的时候暴雨肆虐，冲毁了来往的栈道，陈大夫也只得另择路而行，恐怕要晚上十天半个月……”
林瑞眉心微凛，握紧了双手：“碧凝连药都不肯好好吃，眼看着一天天消瘦下去，我是真担心她会——”
说到这里，他便说不下去了，话音哽咽。
林瑞口中的请求，许南霜也隐约明白了几分。
林瑞深深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看向三人。
“碧凝神志不清将林公子误认，虽说是个小误会，但未尝不是缘分呐……算算日子，陈大夫最晚初十赶到，在这期间，不知三位可否在明石镇多逗留几日，陪陪碧凝？”
“她今日难得肯好好吃药，如此下去，病情一定会大有起色的。”
林瑞似想起什么，又急忙补充：“耽误几位的时间，林某自然也是过意不去，如果需要报酬，也是可以的。”
“哪儿的话，您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林琰慷慨陈词，一脸仗义，“放心吧。这个忙，我们无论如何也会帮的。”
林瑞大喜过望：“好，好。三位小友请放心，在此期间，吃住等一律费用，皆由我来出。”
“这倒不必。我们本就要在明石镇多游玩几日，客栈也早已定下。”暮衣道。
林瑞一听倒是不乐意了：“哎呀，住什么客栈，那客房一股子霉味儿，住不得！直接来我林府吧！”
他的目光又飘忽起来，满脸颓丧，自言自语道：“正好还可以多陪陪碧凝……和她聊聊天。”
许南霜全程不发一言，静静看他们天衣无缝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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