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的冲喜小美人

　　薛夫人当庭发怒，宋家人微言轻，也不敢再说什么，事到如今薛家已经将刀架脖子上来了。

　　于是宋清润退了一步:“薛夫人，请给宋家一些时日，也给小女一些时日……”

　　薛夫人起身，微微整理了下衣服，淡淡道:“宋老爷，兹事体大，万望令嫒尽早想通。”说罢让邱嬷嬷掺着出府了。

　　望着薛夫人离去的背影，陈紫嫣忍不住了。儿子入狱，她已有些精神崩溃，女儿接连被退婚、被冲喜，所有情绪便在那一刻爆发。

　　“我们宋家，难道就该这么任人糟践吗？宁儿还没及笄，你忍心把她送去冲喜？！我陈紫嫣商海浮沉几十年，我辛辛苦苦赚的每一分钱，都是为了我这一双儿女，他们后半生要是过得不好，我这当娘的，也没什么期望了！”陈紫嫣说急了，气喘吁吁，常喜忙上来递茶。

　　宋清润也急了:“我也不愿意宁儿嫁去薛家，要怪，也得怪你打小太宠溺悱儿，不然他不至于酿成今日之祸事！”

　　陈紫嫣:“你还有脸说我？我独自一人将悱儿养到十岁，那些年你年年在外经商漂泊，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面，你可有真的管过你儿子吗？”

　　常喜:“哎哟……老爷！夫人！我求求你们别吵了，咱家的屋顶都快被你们掀了！”

　　然而常喜说的话仿佛一阵风吹过，根本不起作用，宋氏夫妇俩又吵了许久。

　　站在门外偷听了好一阵子的宋昭宁拍了拍门框:“爹、娘，你们莫要吵了！”常喜见宋昭宁来了，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想必刚才霈朱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和她说了。

　　宋昭宁拉着父亲母亲坐下，然后郑重跪下:“爹，娘，女儿想好了，女儿愿意嫁去薛府给小国舅爷冲喜。”

　　宋清润和陈紫嫣听完一惊，愧疚，惊慌，不知所措，都想说点什么挽回，可是看了眼对方后又都哑口无言。

　　宋昭宁跪在陈紫嫣的膝下，将双手搭在她身上，温柔地说道:“母亲不必烦忧，前些日子侯夫人来退婚，女儿想了很久，已经想通了……侯夫人心高气傲，她未来的儿媳妇，必定得是勋贵人家之女，女儿实在不是她心目中儿媳妇的最佳人选。”其实她是认真在分析这桩婚事，也并不全是为了安慰母亲。

　　“嫁去薛府，不一定比侯府差呀，你看，侯府家室复杂，侯爷娶了好几房小妾，女儿蠢笨，怕是应付不来，薛家就很好，几个年纪稍大的娘子都嫁出去了，就只有薛夫人和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薛老太爷和薛老爷又不大参与闺阁之事，想必薛家会更好相处一些的。”

　　“可是，那薛景煦要是躺一辈子呢？”

　　宋昭宁温婉笑道:“母亲，我不靠夫君也能活得很好呀，我会算账会做生意，将来或许在上京可以有自己的一间小铺子，能养活自己就行，我倒害怕有一日那薛景煦醒过来，发现我是他昏迷时强塞过去冲喜的，会因此厌恶我……”

　　陈紫嫣摸了摸宋昭宁柔软漂亮的脸蛋:“我的宁儿，全天下最好，谁会不喜欢啊？阿娘不许你这么说！”

　　不知何故，宋昭宁想起侯夫人退婚时说的那些拐弯抹角的话就害怕，薛夫人说话字字是刀，可至少让人知道刀子是往哪里下的，也难怪人们常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了。

　　宋昭宁对陈紫嫣坦言:“女儿除了傅三郎，就从没想过嫁其他人，如今，我们的婚事没可能了……”她逞强笑道，“所以嫁谁都是一样的呀。”是的，哪怕现在嫁一个死人，她也绝对麻木了。

　　心如死灰，或许就是这样的吧。

　　冲喜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半月过去，薛家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成亲的各项礼仪悉数安排妥当，不日就准备去宋家迎亲。

　　成亲这日，宋家各处张灯结彩，喜庆得很，薛府的迎亲队伍浩浩汤汤，长达两条街巷，大街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人声鼎沸。

　　听说迎亲的礼乐队是宫里请来的，如仙乐一般，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吹吹打打，喜庆却又不似锣鼓喧天般聒噪。

　　人人都说薛家这是真的冲喜啊，婚礼办得如此周到，仿佛小国舅爷醒了亲自去迎亲一般。

　　宋昭宁坐在梳妆台前，由薛家请来的一位老婆婆梳着头发，听闻这位老婆婆一生顺遂，儿孙绕膝，是个很有福气的老人。

　　她满头银丝，眯着眼睛问宋昭宁:“老身给很多新娘子梳过头，还是头一回遇见没有哭的新娘子呢。”

　　宋昭宁对着镜子里明艳如照的自己努力地绽出一个笑颜:“我想让爹娘替我高兴些，若我哭了，只怕爹娘也哭。”

　　“哭嫁哭嫁，哭一哭也没什么的。”

　　宋昭宁装作没听见:“老婆婆，你看我这盖头好看吗？”她将绣花盖头往头上一盖，其实她怕老婆婆再说下去，她真要忍不住了，所以转移了话题。

　　“盖头好看，小娘子也好看，老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标致的新娘子呢。”

　　“真的吗？”宋昭宁掀起盖头看着她，对上老婆婆慈祥和蔼的目光，这目光，应当是不会骗人的吧。

　　霈朱扶着她拜别爹娘，贺兰微和侄子宋懿也在一旁看着，宋昭宁临出门前，对宋懿招手:“懿儿，过来。”

　　宋懿还是个奶团子，看见一身红衣的姑姑冲他招手，便听话地走了过去。

　　宋昭宁摸着他肉肉的小脸蛋:“姑姑要嫁人了，今后，可没人盯着你写功课了，你要好好读书，听你阿娘还有祖父祖母的话，知道吗？”她解下自己身上的小金锁给宋懿戴上，“以后想姑姑，就看这个金锁或者给姑姑写信好吗？”

　　宋懿奶声奶气地应道:“嗯，姑姑我会听话的……”宋昭宁摸了摸他的头，转身不再看。

　　等她要跨出宋家家门的时候，宋懿突然冲上去抱住她大哭:“姑姑！我舍不得你走！呜呜呜……”结果被常喜给硬抱了回来。

　　宋昭宁很想回头再抱一抱那小团子，可还是狠下心来，拉着霈朱往前走去，生怕晚了一步，她就后悔了。

　　上了轿子，宋昭宁的眼泪才啪嗒啪嗒开始掉落，滴落在猩红色的嫁衣上，氤氲开来，她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被别人知道她在哭，她怕传到爹娘耳朵里，又要害他们多几分担忧，所以一路上都在小声哽咽。

　　等到了薛府，她已经哭得双眼红肿，还要遵守成亲的一系列礼仪规矩，折腾了一天，才被送入洞房。

　　洞房里有一股清透的药香味，闻了让人很是安心，宋昭宁被喜娘扶着坐在床头。屋子外头人声鼎沸，但新房里头却是安静得仿佛进了另一个世间。

　　宋昭宁方才行礼时忍住了哭，现在趁着四下无人，又开始断断续续哭起来。

　　她哭得满脸泪痕，想找点什么东西擦脸，手向后动了一下，触到伸在被子外一只玉白修长的手。

　　她没看到摸得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触感冰凉，便吓得跌坐在地上，盖头滑落，烛光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美人睁大了双眼，眼底眸光潋滟，她这妆哭完之后竟然更美了，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保护欲来。

　　她坐在地上想了想，这是薛景煦的房间，那床上躺着的当然是他！

　　她拿着盏莲花小烛台，壮着胆子上前察看。映入眼帘是薛景煦清瘦俊雅的脸庞，他额头上明显有一处两指宽的细长伤口，已经结了新痂，正是宋悱砸的，伤口不大，大夫处理的好，说以后会痊愈不会留疤。

　　宋昭宁没敢细看他，只知他皮肤雪白，似乎比她还要白一些，也可能是因为尚在病中，所以带点苍白。不过宋昭宁的肤色是一朝一夕养的，可薛景煦似乎是天生的。他每一处五官都长得恰到好处，精致而又温润，丝毫不具有攻击性，让人不自觉想亲近。

　　宋昭宁曾听闻，薛家九郎弱冠之年便倚遍上京所有的风月阑槛，京中诸多花魁倒贴千金都想见他一面，原来他靠的不是家世，也不是地位，而是这张脸。

　　一张连女子都会嫉妒的脸。

　　他双唇紧闭，像是阖眸沉睡了多年一般，宋昭宁突然很想看看他睁开眼睛的样子，然而随即她就被自己想法所吓了一跳。

　　她终究还是记得自己是嫁过来冲喜的，便又难过地掉了几滴眼泪，哭饿了，便拿了几块红豆糕，边哭边吃。

　　伤心倒没忘了填饱肚子。

　　吃也吃完了，哭也哭累了，宋昭宁不敢睡薛景煦的床，所以就趴在床沿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那龙凤呈祥烛燃了一夜，黑夜里，听着宋昭宁均匀的呼吸声和几声嘤嘤咽咽的呓语，躺在床上的男子，伸出被子外的手指头微微动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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