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的冲喜小美人

　　这是宋昭宁第一次见到宫里来的人，是位公公，姓刘，一身绯色圆领窄袖袍衫，年纪不大，莫约三十出头。

　　谢安说，当时陛下得知薛景煦昏迷之后，带着御医来看的就是这位刘公公，想必是陛下身边亲信。

　　薛景煦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的，作揖道:“刘力士安。”宋昭宁跟在他身后，福了福身子。

　　刘力士看了看宋昭宁，对薛景煦道:“贺九郎新婚。”

　　薛景煦:“多谢……”

　　“陛下传旨，要九郎进宫面圣。”

　　薛景煦假装茫然，故作蹙眉样:“这是何故？莫非陛下姐夫想念我这小舅子，所以……”

　　“大胆！”刘力士小声斥责，“薛景煦，你这囫囵的性子也该改改了！”薛景煦看着他忍不住想笑，可出于尊重，他忍住了。

　　宋昭宁可是被他吓得够呛，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若不是阴差阳错嫁给薛景煦，她怕是一辈子也没办法与宫里的人靠这么近听他说话的。她也从没见过有人敢跟陛下传旨的人开玩笑，可是听刘力士这语气，责怪的同时又带着几分语重心长，能看出，薛景煦与他关系不错。

　　薛景煦:“九郎实在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请刘力士告知，以免我到了陛下面前，乱了阵脚。”他又深深作了一个揖。

　　刘力士叹了口气，面露愁容:“陛下现在正发火呢，今早长公主就派人到陛下的寝殿闹，说你昨日，在望春楼殴打延平郡王，还与郭参政的儿子饮酒作对当众羞辱他，他现在在上京颜面尽失，你看长公主能不能放过你？太后能不能放过你？”

　　此话一落，宋昭宁才明白了，原来昨日她误会薛景煦了，她还以为他真去望春楼寻欢作乐了，没想到，他居然是去替自己报仇的！

　　薛景煦:“陛下他，真生气了？”

　　刘力士气得瞪圆了眼:“那还有假！你这不听话的小祖宗，自己被人殴打方醒，又去打别人，打谁不好，还偏偏打那个混世魔王，你这是将陛下置于两难之地呀！”

　　薛景煦:“我打他，总归是有原因的，刘力士不必过于担忧，我随你一同去宫里面圣便是。”

　　“我也去。”宋昭宁小声道，“能不能带上我一起？”此事因她而起，她不想让薛景煦一个人承担。

　　薛景煦:“你想跟我一块进宫领罚？”

　　宋昭宁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要掉一层皮的，也不怕？”他认真说。

　　“不怕。”

　　薛景煦朝她伸出手，她握住，两人就这样一起走了出去。

　　刘力士在身后看着，这对年轻小夫妻的背影，多像当年的陛下和皇后啊。

　　……

　　宫里，长明殿。

　　薛景煦和宋昭宁在殿外跪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传唤，薛景煦蹭了蹭宋昭宁的胳膊道:“诶，小憨憨，你会不会做护膝？”

　　宋昭宁不解，但回答了:“会。”

　　“我这次帮你报了仇，你不如做一对护膝送我，权当做报恩，这样以后陛下再罚我跪，我这膝盖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疼了。”

　　他竟然还想着有下次？宋昭宁想，换做是她，就是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但是她还是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刘力士开门出来，示意他二人进去。

　　“陛下金安。”叩首之后，两人在内殿还是跪着。

　　宋昭宁低着头不敢看。陛下走下玉墀，在他二人面前来回地踱步子，看样子是心里憋着一肚子气。

　　虽然宋昭宁不敢看，但薛景煦狗胆包天，他时不时偷瞥一下皇帝姐夫的神情，以观察他气急败坏的程度。

　　他今天身着寻常玄黑色冕服，头戴纱帽，两撇八字胡气得要飞天，神情异常严肃，原本就英武的一张脸上，更添了几分怒意。

　　薛老爷晚来得子，所以薛景煦与陛下的年纪差了一轮，其实皇帝不像姐夫，更像是叔叔。

　　宋昭宁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他别再偷看了。

　　正巧陛下发了话:“好一个薛九郎……朕刚刚力排众议册立了太子，你这个太子亲舅舅，倒是会给朕添麻烦……你姐姐熬了几十年才有今日的地位，你这是要将她和你的侄儿至于何地？”

　　薛景煦:“那李襄在上京欺男霸女，百姓苦李襄久矣，我所做的，不过为民除害。”

　　皇帝转身将一叠子奏折往他身上一扔，那奏折哗啦啦一展开，全都是参薛景煦不尊皇室，辱没皇家尊严的奏折:“你看看奏折里写的，这样的人如何能有资格做国舅，将来辅佐太子登基？朕好不容易为太子铺好的路，要从你这里开始乱了……”

　　“陛下，您别生气，请先给九郎一个辩解的机会。”

　　“你说。”

　　接下来，薛景煦不慌不乱，将当日李襄如何趁自己昏迷调戏宋昭宁一事详细告知，陛下听得半信半疑。

　　他问:“确有此事？”

　　宋昭宁点点头，又详细地补充了一些细节，陛下看着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头一回进宫，能有这般胆识，已是很不错。

　　薛景煦道:“陛下如果还是不信，九郎这里有一物，绝对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扇子呈上。

　　陛下接过，展开那扇子，正是去年年底皇宫家宴时，他送给李襄的一把扇子，上面有他的落款。

　　他有些信了:“只是，这扇子，怎知不是他遗落被你捡了去的？”

　　薛景煦道:“很简单，正常人，在遗落东西之后，必然会去张贴告示寻找，或者四处寻人访问，何况这还是圣上御赐的折扇，可是郡王自打遗失了这把扇子，就再也没派人去找过，因为他知道这扇子不慎遗落在了薛府，也知道这扇子就算找到了，在九郎手里，也是要不回来的。”

　　“所以，是他见色起意入府调戏昭宁比较可信，还是九郎去偷他的扇子嫁祸他调戏昭宁可信呢？显然第一种比较可信，第二种，除九郎非闲得慌，否则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更何况，当时九郎还在昏迷中，是因为正好撞见他入府欲行不轨之事才醒来，完全没有嫁祸他的理由，而昭宁则更不可能了，她一个女子，怎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请陛下明鉴！”薛景煦叩首。

　　他逻辑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陛下点点头:“朕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可是九郎啊，长公主毕竟是太后跟前养大的，要过这一关，不狠心，难以堵住悠悠众口呀……”

　　“九郎知道，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九郎愿意受罚！”

　　“朕罚你六十大板可够？”

　　“谢陛下！”薛景煦一叩首，心甘情愿领了罚。

　　宋昭宁道:“陛下，此事因昭宁而起，昭宁愿意替夫君受罚！”

　　薛景煦侧着头看她，这小憨憨终于叫他夫君了？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对小人儿，心里暗暗道，这真像当年还在是太子与太子妃的他与皇后。

　　“罢了，你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是算了。”那几板子下去，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可是夫君病愈也才没多久。”
　　“他是男人，你是女人，不一样的，男人总该为自己的女人着想，为自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不然何以为丈夫？”陛下的公主们年纪都和宋昭宁一般大，所以他觉得和宋昭宁说话总像是在和自己的女儿说话，十分耐心。可是宋昭宁倔强的小眼神一直看着他，让人不忍违了她的心意，最后他便让她领了二十大板，薛景煦领了剩下的四十大板，两人一同受罚。

　　两人共同被执刑的时候，宋昭宁看着离她一只手臂远的薛景煦道:“九郎，你别怕，我和你一起受罚。”

　　薛景煦:怎么她还挺高兴？看来她是真的憨，不是假的。随后她闭了眼，薛景煦之前听温妪说，宋昭宁未出阁前，是真真正正娇养的一朵花儿，别说受刑，连磕磕碰碰都是很少的，不像薛景煦，经常被打习惯了。

　　她怕疼，非常非常怕，听说上次和温妪学切鱼，把自己手指切了个小口子，害怕得把整只手都裹成了熊掌。

　　她那样怕疼的人，今天居然开心地说，要跟他一起受罚，这能不叫憨吗？

　　受罚过后，宋昭宁和薛景煦两人是互相搀扶着回家的，好似一对难兄难弟。

　　当夜，谢安和霈朱分别给自家主子上药。上完药，两人都是趴在床上睡觉。

　　薛景煦突然心血来潮问宋昭宁:“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比那傅雪涯好多了？”

　　宋昭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确实，从来没有人为了她出头，也没有人为她受罚，其实从他醒来后，做的很多事情，都直接或者间接帮她报了仇。

　　他这个人就是嚣张了点再加上略微的不可一世，可怕的是，他还有资本嚣张和不可一世，没什么大毛病。

　　人无完人，宋昭宁觉得自己也不是完美无缺，所以，抛开比较，她觉得薛景煦很好，但他说与傅雪涯比谁更好，这就没什么可比性了，因为她和傅雪涯相处无多，没遇到过这么多事情，如果她和傅雪涯在一起，她不敢保证他能做到像薛景煦现在这样，但也不能否定他做不到，总之，没有亲身经历的事情，就是没有可比性，所以她说她不知道。更何况，她和傅雪涯可能今后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薛景煦已经睡过去了。

　　宋昭宁侧过头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其实她何尝不感谢。自己虽然没能嫁给年少时便憧憬的人，可薛景煦对她那么好，她知足了，所以那一刻她便有一瞬间动摇了，如果未来只能跟身侧这个男人携手走完后半生，那么，她愿意一试，哪怕无法做到两情相悦，举案齐眉也总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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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景煦和宋昭宁第三日就能下床了，当日那几十大板，行刑的公公是有些放水的，并不是很重。

　　今早薛景煦到薛老爷房里领了训诫，薛老爷说，老太爷身子渐渐好了，他已经将他醒来的事情告知了老太爷，让他立刻去看看。

　　薛景煦是带着宋昭宁过去的，她今日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裙摆上坠着梨花，精致又淡雅。

　　薛景煦看着她道:“你今日总算像个小媳妇了，这是为我打扮的吗？”

　　宋昭宁道:“九郎未免太自恋了。”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他的不正经，他要是哪天正经起来，那才叫可怕。

　　薛景煦道:“你这样打扮素净也没用，你该牵着我的手，做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这样祖父看了，才会觉得你是个称职的孙媳妇。”

　　“真的吗？”宋昭宁半信半疑。

　　薛景煦朝她伸手:“不信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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