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012

　　2337年12月21日晚。
　　H51黑星。

　　门窗紧闭着，酒味，alpha信息素的味道，omega信息素的味道交缠在一起，让人有些作呕。
　　房间里的动静太大，尖叫，痛吟，还有alpha们大笑的声音，震动地连屋顶的吊灯都摇晃了起来。

　　诺亚和另外一个omega被胶带封住了嘴，被绳索捆住了身，缩在角落里。
　　一旦睁眼，视野里就是昏黄的灯光和交叠的身影。
　　诺亚浑身冰凉，难受地想要吐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个之前就进入了发./情期的omega没有了声息。
　　那些alpha把他们扔掉了，扔在了地上，“咚”的声响，地板都震动了一下。

　　Alpha们伸展起了筋骨，发出骨骼磨动的声响。

　　诺亚已经能够感觉到身旁omega的剧烈颤抖，还有那死死压抑着，却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呜咽声。
　　大概是听到了这里的动静，alpha们又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走了过来，把那个omega拽了过去：“虽然还没进发./情期，不过老子也等不下去了。”
　　“大不了死了过两天再买几个回来！”
　　“哈哈哈继续继续！”

　　诺亚感觉到一片阴影盖了下来。
　　他缓缓睁开眼，抬眸，一个alpha站在他面前，嗤笑道：“你倒是不怕？”

　　Alpha弯下腰来，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盯着他看，眼睛里尽是玩味和打量。
　　轻笑一声，他直起身，忽然间用力一个巴掌扇到了诺亚的脸上，把他打得耳朵“嗡嗡”作响。
　　“装什么！老子等会儿让你哭着求我！”
　　Alpha一把抓住诺亚的头发就往床那边拖！

　　诺亚被alpha活生生拖了两米，痛得眼前都冒出了白光。咬紧了牙关，他的心脏跳得飞快。

　　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以这种方式死去……
　　绝对不能……

　　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念头，诺亚看了几个alpha一眼，急促呼吸着。
　　只有一个办法——想要靠自己的力量逃走，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就在要被甩上|床的那一刻，诺亚深呼吸一口气，打算铤而走险实施那个念头，却忽然间感觉到脑袋晕眩了下——

　　有这种感觉的显然不止他一个，床上正兴奋到极点的几个alpha动作也停了停。

　　下一秒，令人错愕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周身的景色变了，不再在旅馆那间窄小的屋子里，而是到了一个空旷而又白茫茫的地方。
　　Alpha们愣住了，他们身下的那个omega哭着睁开眼睛，仓皇地打量着周围，而诺亚虽然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却趁机用头撞开抓住他头发的alpha，在对方不慎松手的瞬间踉跄地爬起来往一旁跑去！
　　那个alpha回过神来，大喊一声“站住”就朝诺亚追来！
　　却不想诺亚面前忽然间凭空出现了三个人，一个beta，两个alpha。
　　眼见诺亚要撞到中间那个矮个子beta身上去，其中一个alpha伸手把诺亚拦住！
　　诺亚抬头，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对方，对方愣了下，立刻充满了保护欲地把他拉扯到身后，对着冲过来的alpha怒道：“干什么干什么？衣服都不穿一下，以为自己身材很好啊！”
　　那个alpha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那是我买下来的omega，把他还给我！”
　　“哈，在这种地方还跟我讲道理起来了？”alpha讥笑，“我还说他是我买下来的呢！”
　　“罗蒙！”beta叫了声，朝一旁扬了扬下巴。

　　几人往周围看去，惊觉不知何时，这片空间里出现了许多人，林林总总十来个，每个人都是一副茫然警惕的模样，显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时候有空不如想想现在是什么情况，满脑子都是搞，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eta讽刺道。
　　“你！”
　　Alpha怒气冲冲，可在周围一个个人都看过来的情况下，确实也没心思追究诺亚的事情了，捂住了自己的两腿中间就往兄弟那儿跑。

　　刚才维护诺亚的alpha帮诺亚把嘴上的胶带撕了，把身上的绳子也解了。
　　诺亚还有些惊魂未定，哑声道：“谢谢你们……”
　　“没事，不用谢，别怕。”名为罗蒙的alpha温柔道。
　　他身旁的alpha伙伴一脸无语，beta则是翻了个白眼。
　　白眼刚翻完，头忽然一抬，不敢相信地惊叫道：“那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被吓了跳——他们面前，忽然间出现了一个很巨大很巨大的……虫子？

　　没有首尾，没有脚，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山，可从那微微起伏着的身形看来，明显是个活物，而且像是软体虫！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个人的身体都与那只虫子相连着——虫子的身体里延伸出来一根根触角，融入了每个人的身体内！

　　“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罗蒙跳了起来，青着脸朝自己胸口那根触角摸去，可手触到触角，却穿了过去！

　　周围还见有人拔出匕首就去割，却也是割了个空！

　　“这到底是什么鬼？！”

　　有人立刻举起手枪朝那软体虫射去，可不论是子弹还是激光射线，全部都毫无阻碍地穿过虫子的身体，遥遥地投射向未知的远方。

　　所有人都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现在在面对着一个什么玩意儿？

　　诺亚也茫然地摸了摸胸口，再次抬头的时候，眼尖地发现虫子前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凯撒！”诺亚吃惊地喊道。
　　听到他的声音，艾德，罗蒙和莱迪都朝着他望过去的方向看去。
　　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不远处，身穿十三星系联盟军服。
　　“……士兵？”艾德狐疑道。
　　那人闻声，微微动了下。
　　“凯撒……是你吗？”诺亚惊疑不定地往那人的方向走了两步。

　　对方终于侧过身来，看向他，神情晦暗难辨。
　　过了几秒，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有些勉强的笑容，低声道：“诺亚……”

　　“凯撒，你怎么会在这里？！”诺亚跑了过去，抓住人惊道，“你不是在两年前就——”
　　凯撒垂眸望着诺亚，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诺亚愣了下，不自在地避了避，继续说道：“……你没死？你这两年去哪里了？我们都以为——”
　　“诺亚。”凯撒打断了他。
　　诺亚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凯撒的眼眶有点红，声音也有点哽咽：“诺亚，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诺亚怔住。

　　“对不起，我只是……”凯撒深呼吸一口气，压下了嗓音里的颤抖，说道，“真的太难做到放下你了。”

　　“从小到大，我都只有你一个人。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未来的……属于我的omega看待的，”凯撒缓缓说着，眼神中的情绪浓重到诺亚不敢深究，“如果失去你，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凯撒……”诺亚皱了皱眉头。
　　“我不知道……”凯撒盯着他看，自嘲道，“我感觉都快失去自我了……”

　　“不，是已经失去了吧……”凯撒喃喃道。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你是什么人？”一个温润的嗓音传来。
　　诺亚回头，看到了一个清瘦的金发青年。
　　金发青年指了指凯撒的胸口：“你和我们不一样。”

　　诺亚再次看了眼凯撒，这才发现，凯撒不止胸口和他们一样被大虫的触角连接着，周身更是被一层淡淡的光晕包裹着。

　　“金，我也要向你道歉，对不起。”凯撒看着来人，轻声道。
　　金发青年愣了下，惊讶道：“你认识我？”

　　凯撒没再做回答，而是回过了头，看向时间虫，缓缓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
　　脑海中回想起不久前的画面。

　　那时已经是2343年。
　　两年前被林顿他们捉住后，林顿找来的那人告诉凯撒，只有在时间回溯发生的时点，他作为粘连了时间虫一部分的“人体幼虫”，才能感应时间虫，破开次元壁垒，将所有与这场回溯相关的人都带到时间虫的空间来。
　　而他作为时间虫的一部分，自然能够切割掉时间虫粘连着这些人的触角，让他们脱离这场无限循环。
　　——这些都是他曾经一位与凯撒角色相同的朋友告诉他的。
　　他们最开始碰到时间虫是意外，后来十年则是所有人都自愿奉献着时间，好让那个记忆能够持续的人进行研究与记录。

　　而交代完一切事宜，林顿他们就开始等待第三场回溯的发生。
　　两年间，凯撒一直生活在林顿的庄园里。
　　林顿并没有限制他的活动，然而一旦离开庄园就必派人跟随，实际上是监控着他的活动。

　　诺亚虽因他的妥协，没有与他断绝关系，然而两人之间的亲昵还是不比从前。

　　在回溯前的最后一顿晚餐前，诺亚单独找到了他。

　　漂亮的金发omega在窗前站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做完该做的事情之后，记得回来。”
　　凯撒浑身一震。

　　林顿找来的那人说过，凯撒作为时间虫的一部分，想要彻底终止这场回溯，除了需要切断那晚上十几个人与时间虫之间的联系之外，他也要将自己身上的问题解决掉。
　　具体做法，在他踏入异次元的时候，就会自动浮现于他的脑海中。
　　那人的朋友没有细写，留下最后的记录就消失了。
　　而凯撒后来发现，答案其实早已潜藏在他的脑海深处，或许是他的精神力更强大的缘故，答案被他给提前找到了。
　　而他大概也明白了那个曾与他处在相同位置的人没有写下来的原因。

　　他需要彻底地回归时间虫母体，成为时间虫的一部分，与其一起沉睡。

　　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没有得到回答，诺亚回过头来，不解道：“凯撒？”
　　凯撒望着眼前的人，沉默半晌，酸涩地笑道：“在最为疯狂的时候，我曾觉得只要能标记你，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失去理智的时候，我甚至想要和你同归于尽。”
　　诺亚一怔。
　　“当然，关于同归于尽，我很快就清醒了，那时我是疯了才会这么想的。而关于标记……你那次最后的选择真的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把我打醒了。”
　　那一次，诺亚让他猛然看明白了他相处了十多年的发小的另一面。
　　诺亚闻言，叹息道：“我曾后悔过，在你选择去军队之前，我应该狠下心来把话说明白。”
　　“但是现在明白过来也不迟，”他轻轻笑了笑，说道，“只要我们都明白最重要最不能丢弃的是什么，就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你说是不是，凯撒？”

　　凯撒看着久违的笑容，最终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凯撒深呼吸一口气。
　　他抬头望着眼前的庞然巨物，无奈，茫然，却又解脱。
　　他轻声说了句话，一句自两人年幼时，就发芽于他心中，最为纯粹的心声。

　　他身后，诺亚愣了下。

　　气流开始在这茫茫空间中产生。

　　忽然间，时间虫巨大的身体颤抖了下。
　　连接着十多个人的触角同时断裂！

　　时间虫的身体抽搐了起来，气流开始一波一波震荡，同时，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有无数的画面略过！

　　诺亚痛吟一声捂住了额头后退两步，然后看着身前的alpha背对着他，一步一步，渐渐远离。
　　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

　　眼前画面一转，重新回到了那间屋子里。

　　几个alpha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后纷纷跳下床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又紧张地查看周围——

　　就在下一秒，房间的门被狠狠踹开！

　　诺亚扶在墙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四个alpha就被人扣住了，黑发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诺亚！”
　　诺亚伸手紧紧抱住了对方，对方也把他搂入了怀里。

　　诺亚眼眶红了，侧过头看了眼窗外。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一切仿佛都被消除了，一切却又实际被覆在了积雪之下。

　　冰冷，厚重，宁静，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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