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

　　“阿爵，被你取掉魔魂的人会死？”一到宛城的梁府，月染就问。她语气亲和，看不出喜怒。
　　“不会，只是虚弱一段时间。”魔回道。
　　“那……柳暮是你杀的”月染又问。
　　“……其实你不觉得活着对于那个人来说既难受又残忍？”过了一会儿魔才声音嘶哑的回道。
　　“可是……那是一条人命啊。你……怎么可以，你有什么权利，有什么权利去结束一条人命。”月染说完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袭心脏。
　　此时她方才觉得有些后悔，她为何要答应魔，为何要做那个交易。她甚至怀疑起了自己，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应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可是无论她有多么后悔，有些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和魔争执之后，月染就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收拾着行李。
　　月染此时离去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但向来她决定的事无人可改。
　　月染收拾好一切，就去辞别梁叔。知道她要走，梁叔是满心担忧。
　　“梁叔，作为梁家子弟不能一味的在羽翼之下，我们必须要学会成长。将来才能无惧无愧的接过梁家的担子。”月染说，“这也是梁家为何一直在梁家子弟成年之时将他们外派试练，也是梁家人才辈出，第一世家地位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这一点，我想梁叔比我更清楚。”
　　“二小姐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二小姐在外定要保重。”梁叔眼角略微有点湿润。想当年那个小小的姑娘，如今也长大了。夫人的在天之灵定是又心酸又欣慰吧。
　　“梁叔这些年辛苦了。天晚了，早些歇息罢。”月染又说。

　　第二天，天还没亮，月染就拎着行李出了梁府的门。
　　刚跨出门就看见梁新在路边侯着了。月染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梁新的身形有些佝偻，脸上也似乎满是沧桑。那一刹那她莫名的想起了那远在中央大陆的她的父亲。
　　“梁伯，你等了一夜。”风呜呜的吹着，天气寒冷而干燥。月染呼出的气在眼前形成了白雾，一会儿又消散在空气里。
　　“小姐，天冷，你也不多穿些。”梁新没有理会月染的话，“这是这边府上的车夫，我让他送你。马车要快些，也方便些。”
　　“不必了。”月染淡漠的说道，抬眼却见梁新有些尴尬，又接道，“梁伯，我一个人来去自如，行事更自由些，何况我都习惯了。连华山每隔一年都会派弟子下山历练的。”月染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天冷，这个倒是没什么妨害，连华山也冷。”月染说着笑了笑。
　　梁新听得这话，只一阵心疼。他听说小姐在连华山除了自己师父就没熟人了，连华山大概不只是天冷，心也冷吧。
　　“梁伯，多谢你的好意了。就此别过了。”月染又正式辞了别。这一别怕是很难再见了，月染想。
　　梁新到底是老了，梁家大安之后他就寻了这么个地界养老，倒也惬意，只是年岁久了少不得思念故人。
　　月染慢慢的沿着宛城的街道向城门口行去。她的样子不像是赶路，倒像是在沉思。
　　魔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试图跟她说话，但她俱是不做理会。一会儿他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自己又回玉里去了。
　　由于天还未亮，城里没多少人，街道都冷冷清清的，只偶有几个匆匆赶路的行人。
　　到了城门口刚刚好是开城门的时候，月染也不耽搁，只闷头赶路。
　　“小兄弟，天早，路上注意安全啊。”身后传来看门士兵的喊声。
　　月染失声笑了笑，这人倒是有趣。顿了下，收敛了笑意，也没回话，径直走了。她到底觉得此刻自己不应还笑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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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雅，汝去何处吾捎汝一程罢。”司马痕的声音乍一传来，月染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月染循声望去，只见司马痕掀起车边小窗的帘子望着她。
　　茗风和车夫坐在前面的车辕上，听见司马痕的声音，他立马跳下马车，对着月染低眉顺眼的招呼，“梁公子，请。”
　　月染看了他几眼没有说话，转身一掀车帘上了马车。
　　马车内还算宽敞，大概可容纳三人有余。装饰不算奢华，颇有些低调意味。车厢中央放置着一个小案，小案上有个铜制香炉正在升起袅袅烟雾。
　　司马痕靠坐在车厢内，一身白衣似在服丧。神情难掩疲惫，双眼还有些隐隐的红肿。
　　“少爷，可否起行”茗风隔着车帘子问。
　　“可。”见月染坐稳，司马痕轻声吩咐。
　　“走吧。”月染听见茗风对车夫低声催促。
　　“得儿驾～”随即便传来车夫的轻呼。
　　“子雅，你这般行色匆匆，是梁伯有事托你去办吗？”司马痕问道。
　　“与梁伯无关。”月染四两拨千斤的回避了这个问题，“你又要去哪里？”
　　“替……他去一趟南虞，就算是了一了他的心愿吧。”司马痕颇为平静的回道。
　　若是换个情商高的人在这里，一定能听得出此时司马痕话语里强压的巨大悲伤，但是这是梁月染。毫无疑问，她丝毫不能理解司马痕隐秘的浓烈的悲伤与情感。
　　“南虞？他是南虞人？”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柳暮的姓名，却又知道说的是谁。
　　“他的母亲是，他一直想去他母亲的故乡走走，却一直没有机会。”司马痕说着说着突然低声笑了，像是自嘲般喃语，“说起来当年我还答应过陪他去，现在却只有我孤身前往了。”
　　“……”月染抿唇，并没有说话。
　　“你尽快吧，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过了一会儿，月染又若有所思的说道。
　　“嗯”司马痕不明所以的问月染，“什么时间不多了？”
　　“……你家里那位病人，恐时日无多。”月染斟酌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司马痕这个消息。
　　“什么？！子雅，就算你是梁伯的亲戚你也不能……这样……说我长兄。”司马痕一时有些激动，明显对于这件事接受无能。
　　恶毒，司马痕尚为出口的词多半是它，月染想。
　　她在心里撇了撇嘴，继惊艳才绝但不近人情之类的评语之后她又多了一个恶毒的评语。
　　“信否随你，但愿你以后不会后悔。”月染说的颇有些不近人情，但对于有情感障碍的她来说，这的确是祝福，对于为她提供辅助的人，她还是存有几分善意与在意。
　　“只是对于我的身份你又能知道多少”月染又轻描淡写的说道。
　　“……”司马痕内心一时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你是中央那边来的”沉思良久司马痕才轻轻的问道。
　　“看来北樾皇室对你们颇为信任。”月染不动声色的回道。
　　中央大陆是修士云集的地方，当然普天之下无人不晓，但四国里能知道这个在四国都有商铺产业的梁家和中央有关联的就绝非等闲了。
　　“那……能否请尊者救救在下长兄。无论公有何条件，某莫敢不应。”司马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称呼也疏远恭敬了起来。
　　“呵，你是不是对修士有什么误解。”月染轻声一笑，继而才严肃的回道，“抱歉，修士再厉害却也是不能活死人，肉白骨，逆他人之天命。那是他的因果，在下无能为力。”
　　“……”听到这个回答，司马痕顷刻间就泄了气，靠在车壁上，颇为颓唐。
　　月染看了看司马痕，心里轻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甘受折磨，形销骨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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