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她想谈恋爱

　　夜雾浓的化不开。

　　仿佛浸在漆黑的大染缸里，伸手不见五指。

　　片刻后，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雾消云散，冷月爬上梢头，视线渐渐明晰，眼前换了一幅陌生的景象。

　　赵茗儿瘸着腿茫然地转了一圈儿。

　　难道又是幻境？

　　她听何汶师兄提起过，长崎山有个地方去不得，那便是禁地，那里长年弥漫着瘴气，陷入其中，不仅会迷失方向，还会产生幻觉。

　　幻由心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

　　徐树峥的心魔是小师妹。

　　那么她的心魔呢？

　　赵茗儿打小在清云观长大，不愁吃，不愁穿，比街边的小乞丐要好些，比官宦富商家的小姐要差些。

　　清虚自有一股子冷幽默，虽然醉心于种菜，待她也算细致，只不过不是圈养，像男孩儿般放养罢了。

　　她哪里有什么心魔，顶多是别人的心魔。

　　赵茗儿一瘸一拐地朝前走了几步。

　　眼前一汪碧沉沉的潭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寒光，潭水死寂，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她俯下身，想看看经过几番折腾，发型有没有乱。

　　潭面映照出她的脸，有几绺发丝顺着脸颊落下来，她伸手抿到耳后。

　　赵茗儿的这张脸，与清虚没有半点儿相像，清虚是驴长脸儿，小眼睛，颧骨很高，脸上没什么肉。

　　赵茗儿是标准的鹅蛋脸儿，现在还有点婴儿肥，一不留神就看作圆脸，只有笑起来时，尖下巴才露出来。

　　她的眼睛尤其好看，眼底没有杂质，澄澈干净，黑瞳仁很亮，眼睛里像有星星。

　　正当赵茗儿沉醉于自己的美颜时，潭水突然变色，似浸了血，冒着腥气，呈赭红色，一只枯手破开潭面伸出来紧紧攥住她的脖子，锋利的指甲嵌进她后颈的肉里。

　　赵茗儿一时喘不过来气，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暴出血丝。

　　她拼命拍打枯手，掐抓拧掰，用尽全身力气。

　　胸口透不过气，她快窒息了。

　　一滴透明的眼泪从眼眶里滑出，滴落潭水中。

　　赵茗儿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像发了狂的野兽，不顾一切朝枯手削去。

　　枯手似乎感应到什么，迅速缩回潭底，刀刃只削去一小断手指，掉落地上，迅速燃为灰烬，风一吹，便散去了。

　　赵茗儿疲软地瘫坐在地上，潭水依然碧沉沉的，像少奶奶做衣服用的绸缎。

　　刚才的一切好像不曾发生似的。

　　她伸手摸了摸后颈，黏糊糊一片，伤口处火辣辣的疼。

　　事情太过蹊跷，已经超出常理。她的心魔都是骷髅、枯手这些邪物么？

　　她在潭边坐了许久，缓过心神，再次朝潭面望去。

　　这一次，她望见了一个女人。

　　女人含着泪对赵茗儿微微笑着，伸出手想穿过潭面抚摸她的脸颊。

　　她的笑温婉动人，眉间却有一团淡淡的愁绪，嘴唇抿的紧紧的，仿佛有什么难言的话语哽在喉间。

　　赵茗儿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慢慢接近，与她指尖相对。

　　“娘亲。”

　　她唤出这一声，把自己吓了一跳。太诡异了，明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她可从来不晓得自己的娘亲长什么样儿。

　　“孩子。”女人哽咽着，眼泪簌簌流了满脸。

　　“你真的是我娘亲？”赵茗儿噼里啪啦拍自己的脸，手僵在脸上，怔怔地想，幻觉又怎么样呢，至少她见到了娘亲。

　　小时候，旁的孩子常嘲笑她，说她没有娘，是清虚捡来的孩子，跟路边的小乞丐一个货色。

　　赵茗儿把那些嘴贱的孩子都打的鼻青脸肿，愤愤地跑回到道观。

　　孩子的爹娘找上门来，对着她破口大骂，说她是野种，是清虚跟青楼女子的私生女。

　　她恨恨地看着他们，眼里喷着火，像一只被惹怒的小野兽。

　　清虚笑兮兮地打破僵局，从菜园子里拔几把韭菜，大白菜小白菜的往他们怀里塞，这才息事宁人。

　　她曾努力回想娘亲的样子，可连娘亲的轮廓她都想不起来。

　　“孩子。”女人嘴唇微微颤抖，泪水模糊了双眼，“你受苦了。”

　　“娘亲，”赵茗儿跪下来，趴在潭边，“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

　　她把手伸进潭水里，女人的脸被她搅碎，刺骨的冰凉袭上心口。

　　“娘。”她无助地嚎哭起来。

　　“你想救你娘？”另一个声音幽幽地从潭底传来。

　　听音色，既像男人又像女人。

　　“你又是谁？”赵茗儿抹去眼泪，疑惑地问道。

　　她瞅了眼平静的潭面，总觉得潭底暗流涌动，藏着巨大的秘密。

　　“小丫头，听着，你走到东边的第三棵树下，把一个铁盒挖出来，放入潭水里，就能救你娘。”

　　潭底的声音充满诱惑。

　　赵茗儿将信将疑，她站起身，脑中混乱如麻，不知道梦境和现实的分界点在哪里，自己又在做什么？

　　她走到第三棵树下，环视四周，脑海里迸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里的布置，有点像阵法。

　　幼时，她亲眼见过清虚埋树布阵，封印邪灵。徐炎冥和清虚师出同门，这样联系起来，有些疑团似乎解开了。

　　难道，这里真的是长崎山的禁地？

　　那么，潭底封印的又是什么东西？

　　“小丫头，你还在犹豫什么？”声音冷冷的，有威胁的意味。

　　“你不想救你娘了么？”

　　娘亲……

　　赵茗儿蹲下来，背对着寒潭思索，既然潭底的东西擅用幻术，刚才出现的女人可能真的是幻觉。

　　可是感觉又那么真实。那个女人泪眼朦胧的脸，牵动着她的心。

　　就像徐树峥所说的，宁愿相信，不愿错过。哪怕万劫不复，她也要救出娘亲。

　　赵茗儿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插进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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