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夫有方

　　魏子薰愣愣地望着姜雪忆的房门，充耳都是恩断义绝四个字时，比之身上所受之伤更令他心痛数倍，眼见这铁血铮铮的汉子泪水划过脸颊却一声不吭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不已。

　　小辛上前帮忙扶起魏子薰道：“姑爷，姑爷，你还好吧？我们少主只是一时想不开，她的话不能当真的。”

　　只见魏子薰轻轻推开小辛地搀扶，艰难道：“岳冲，我们回家。”

　　说罢，强撑起那流血不止的身子一步一摇地走出院子。姜楠看着姜雪忆的房门也是重重叹了口气，随人离开。

　　小辛也不敢上前再做搀扶，目送魏子薰离开之后，拔腿就要进姜雪忆的房门。快到门口却被知钰拦下：

　　“你要做什么？”

　　“还用问吗？”小辛理直气壮道，“当然是去找少主说理去啊！”

　　“人家夫妻俩的事，咱们怎么说也是下人……不好多嘴吧？”知钰在见证刚才那一幕之后还是觉得该给两人些时间各自冷静。

　　“什么下人！”小辛明显对这个词很介意，“你来庄里时间也不短了，少主何时把咱们当过下人！我不管！少主就是我的亲姐姐，既是自家人当然要自家人管！”

　　说罢小辛用力推开房门，走进房间。回身看，知钰却退出好远。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眼，便不再搭理关上房门。

　　四下环顾之后，发现姜雪忆真正我在窗边的角落哭泣，便缓步上前劝慰：

　　“少主，您别哭了。跟您这么些年，也从没见您如此伤心过，你不要再哭了。您这样小辛也要哭了。”

　　姜雪忆闻言，缓缓抬起头任由小辛用手帕为自己拭去眼泪，哽咽道：“我哭我的，你跟着起什么哄？”

　　小辛看着姜雪忆着实心疼：“少主，小辛除了跟着您就没跟过别人，咱们这些年虽说是主仆，但一起同吃同住这么久，小辛知道您从未把小辛当过是下人，小辛也一直视少主如长姐，如今长姐伤心痛苦至此，小辛自然会跟着难过。要是小辛难过得饿瘦了，您和我娘不是都会心疼吗！”

　　姜雪忆闻言破涕为笑：“你这丫头，何时都不忘了吃。”

　　小辛见姜雪忆再展笑颜，也心安几分。随即问道：

　　“少主，您刚才和姑爷说的……”

　　“你没有姑爷了！”姜雪忆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小辛的话，面色再度铁青起来。

　　小辛见状心中也是打鼓，但犹豫半晌后，还是壮起胆子说了心里话：“少主，我娘曾经就和我说过，夫妻吵架本就是寻常之事。大多是因误会而起，不是总有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我是旁观者，我是一路看着您和姑爷如何恩爱，姑爷是如何被您骑在头上也依然和颜悦色的。这些若是您刚才说的那种大奸大恶之人是万万做不出来的。虽然我是不清楚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姑爷他对您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我相信您也并非铁石心肠，绝不会感觉不到。”

　　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姜雪忆陷入沉思，面露纠结之色的她似是在仔细回想些什么。

　　小辛见事情有转机继续苦口婆心道：“少主，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和姑爷既已成婚，就凭您二位小别这几日你为他茶不思饭不想的，就知道您对姑爷并非您说得这般绝情。眼下姑爷被您重伤，又被赶出山庄……这天色见晚，任他是铁打的恐怕也会有危险吧？少主，不如先把人接回来？”

　　姜雪忆纠结着推脱道：“他有那么听话说走就走？即便他想走，凭他和义父的关系义父也不会答应。”

　　小辛刚要继续劝解，知钰突然破门而入，一边往里跑一边还嚷嚷着：

　　“不好了！不好了！”

　　姜雪忆随口问道：“怎么了？”

　　知钰平复了一下气息，快言道：“姑爷失血过多，晕倒在下山的路上了。田宇刚把人背回来，老庄主正在救人，不知……诶！少主，你等等我们！”

　　至于话还没说完，姜雪忆已飞速起身夺门而出。

　　两人看着姜雪忆奔跑出门，小辛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知钰一副看白痴的模样：“这种事岂能儿戏！我刚才偷瞄了一眼，感觉姑爷应是伤得不轻。”

　　小辛闻言焦急道：“那咱们还愣着做什么，去帮忙吧！”

　　说罢也随姜雪忆的步伐跑出门去，看着这倒打一耙的家伙，知钰一边跟上，嘴里还不停嘟囔：

　　“不是你叫住我，我早就走了……”

　　来到姜楠的卧房门口，姜雪忆只见那房门紧闭，岳冲满脸焦急地趴在门口想从门缝里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田宇也守在门口，看他后背上已经八成干的血渍相信是魏子薰留下的。

　　姜雪忆伫立在原地，踌躇着不知是否该入内去一探究竟。其实她自己也奇怪为何在得知真相之后还会对魏子薰如此上心，勉强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就是魏子薰把自己骗得太深，伤得太深，自己一时间还无法从这段感情中脱离开来。

　　一定是这样，姜雪忆如此麻痹着自己。

　　这时，房门开了。梅雪从里面端出一盆血水，其中还若隐若现着几块暗红色的手帕。

　　只见梅雪抬眼看见姜雪忆站在不远处，行礼道：“少主。”

　　守在门口的人这才注意到姜雪忆的存在，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她身上。

　　只听姜雪忆艰难开口：“他……死了吗？”

　　岳冲闻言，立刻就想冲上去和她理论一番，却被田宇一把拦下，强摁在身后不让他露头。

　　梅雪轻叹了口气，道：“血是止住了，只是伤口太深，还伤了经脉，再加之流血过多，怕是这几日都很难醒过来。”

　　姜雪忆闻言，知道魏子薰保住性命，心中多了几分安心，但嘴上还是继续甩着那些不痛不痒的风凉话：

　　“既然没死，就不要在这庄子里碍眼，明日一早送下山去吧。”

　　话音刚落，岳冲已是忍无可忍：“就算你求我们，我们爷也不稀罕呆！这么多年来，我们爷为了你一次次血染沙场，一次次从死人堆儿里爬回来，只一心为娶你过门，给你个名分，谁曾想你竟是个身怀蛇蝎心肠的毒妇！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们爷伤成这样也就罢了，现在还来落井下石！你怎么不去死啊！就欠让你……”

　　“住口！”岳冲话到一半，被站在门口的姜楠厉声喝止住。

　　只见他阴着脸瞪了两人一眼，小心关好房门，低声对岳冲说：“你这小子当真不知厉害，你家主子伤已至此，你在外面上蹿下跳打扰我救人也就算了，还在这儿大吵大闹，当真嫌他命长是吧！”

　　一番斥责，岳冲虽心有不甘，但念及主子的伤情，也只好闭嘴。

　　姜楠走到姜雪忆面前，本一副铁青面孔，却渐渐缓和。只听他重重叹了口气，道：“进去陪陪他吧。”

　　姜雪忆紧皱眉头，没有行动。

　　姜楠挑眉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虽说不是亲生的，但这些年过去，也多少算是知女莫若父，于是他继续沉声道：“薰儿这孩子，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被人下了毒都未曾察觉。”

　　“下毒？”姜雪忆定睛看着姜楠，问道，“义父是何意？”

　　岳冲闻言也冲了过来，问道：“老庄主，您可别吓我，我们爷打出宁阳就是我跟着，我们同吃同住的，怎会有贼人有机会下毒？”

　　姜楠没有理会岳冲，继续对姜雪忆说道：“这小子如今命是保住了，可这左手……怕是再也用不了兵器了。”

　　姜雪忆闻言如同被人用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从里到外透着寒气。

　　岳冲跌坐在地上，吓哭道：“这可如何是好！我们爷可是左手快剑，如今这……这不是说我们爷的左撇子废了嘛！呜呜呜，我、我这如何跟公主他们交代啊！”

　　姜雪忆不理会岳冲的哭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子，来到榻前，注视着躺在在榻上一动不动的魏子薰面如死灰，姜雪忆很惊讶地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情竟是后悔，甚至有些……悔恨。

　　梅雪恰合时宜地送来一盆清水，拧出一块手帕，刚上前就被姜雪忆转身截下。

　　只见姜雪忆熟练地将冷帕子轻轻放在魏子薰前额，吩咐梅雪道：

　　“梅姨，再去拿块帕子，两块倒着用降温会快些。”

　　梅雪点点头，立刻离开去拿。回来后再将手帕在清水里浸泡片刻拧出，递了上去。姜雪忆接过新帕子将已被焐的手帕递回去。就这样周而复始，两人配合着为魏子薰降温。

　　天色渐晚，姜楠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问道：“他怎么样了？”

　　姜雪忆摇了摇头：“一直高烧不退。义父，他这样……会持续多久？”

　　姜楠思量片刻道：“短则一两日，长了嘛……我尽量让他早些醒来。不说这些，来，先扶他起来喝药。”

　　说着姜雪忆在姜楠的帮助下，把魏子薰从榻上扶起身子。魏子薰只是安静地靠在姜雪忆的肩上，仍然紧闭双眼不见丝毫反应。

　　姜楠端过药碗，拿起汤匙为魏子薰送药。一勺药送进嘴里，看到魏子薰的喉结有了反应，父女俩都松了口气，好在他还能咽。

　　连续几勺喂下，魏子薰突然眉头紧皱，狂咳不止。不一会儿，刚才喝的药顺带着一口暗红色的血全都喷在了地上。魏子薰再度倒在榻上，没了动静。

　　这着实吓到了姜雪忆，她焦急地看着姜楠。只见后者不由分说地立刻上前把脉。

　　不消半晌，姜楠脸上的愁云进退，换上一抹微笑：“别担心，这小子只是把淤血吐出来了。之后我再给他换个方子从新熬制一副汤药送来，他就不会再吐了。”

　　姜雪忆闻言也放下心来：“有劳义父了。”

　　“都是自己人，无妨。”姜楠点点头，看着姜雪忆道，“既然如此在乎，又何苦如此为之啊。”

　　姜雪忆眉头紧皱，良久才说道：“我与他……也许早该如此。只有这样，我们才是互不相欠。”

　　看着这两个孩子，姜楠面露心痛模样：“原以为你们得以大婚，夫妻和睦，是你放下心结了，谁曾想他却只字未提。雪忆，别太委屈自己，也别太委屈他了。”

　　姜雪忆眨了眨眼睛，不再答话。

　　良久后，姜雪忆突然开口问道：“义父，你说他是中毒，可知是何种毒药？”

　　姜楠目不转睛的盯着姜雪忆，片刻后开口道：“这……就要等他醒来后问他自己了。”

　　姜雪忆皱眉道：“难道义父也不知道？”

　　姜楠据实回道：“我心中确是有些猜想，但要等人醒了才知真相。你也一样，要等人醒了才知真相。”

　　姜雪忆明白将那话中所指，不再搭话，她回眸见魏子薰依然昏迷着，喃喃道：“这里还是有劳梅姨照顾好了。”

　　梅雪上前接过姜雪忆递过来的帕子，开口问道：“少主你这是？”

　　姜雪忆苦笑一声：“他……不会想见我在这儿的。”

　　说罢，姜雪忆缓缓离开房间，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在那里，小辛、知钰和田宇都守在门口。见姜雪忆回来，三人快步上前。

　　小辛先开口问道：“少主，姑爷情况如何？”

　　姜雪忆轻叹口气：“命是保住了，人还要一两日才会醒。”

　　知钰上前宽慰道：“少主您别担心了，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姜雪忆点点头。突然，她注意到知钰手中的那柄短剑，而且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便开口询问：

　　“知钰，你是何时开始佩剑的？为何我从没注意过？”

　　知钰看了看手中短剑，心虚地向身后缩了缩，道：“少主您糊涂了，我一直都有佩剑，只是大多别在身后，不拿在手里罢了。”

　　姜雪忆会意地点了点头，问道：“田宇，岳冲是你领走的？”

　　田宇点头回答道：“是，属下见他遇事过于慌乱，呆在那儿也只会碍事就让人把他带走了，现在应该在客房抓耳挠腮呢。”

　　姜雪忆吩咐道：“你去陪陪他，告诉他他主子的情况已无大碍。过几日便可恢复。”

　　田宇点头称是，犹豫着问道：“少主，您……当真不和姑爷回京了？”

　　经他这么一问，姜雪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只见她不耐烦道：“我现下心里乱得紧，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反正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让我好好想想再说吧！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

　　三人闻言，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她如此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只好老实退下。

　　姜雪忆回到房里，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而在梦里，那个许久不来造访的梦魇又回来了。而这一次，她梦中还出现了两只恶鬼，即便她掉进深渊也紧追在后要向她追魂索命。只是，她就是看不清对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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