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来过

　　十

　　叶樱子突然接到岑湜的电话，毫不犹豫就奔向医院，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脸色蜡黄，嘴唇惨白，没有一点儿血色，双眼完全失去神采，连呼吸都好像有些吃力，应该只有半个月没有见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

　　“你来了！”岑湜看到叶樱子强打起精神。

　　“怎么突然病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叶樱子急忙冲到岑湜的床边。

　　“人生就是一场修炼！”岑湜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都这个样子了，还开玩笑，这是肿瘤科！”叶樱子很是紧张。

　　“不要紧，我就是最近总腰疼！”岑湜极力伪装出若无其事，看了一眼叶樱子手中的百合花，语气不满：“你怎么给我送百合，最不喜欢百合，太淡雅，不够艳丽，缺少生机，还是摆在墓地比较好看！”

　　“瞎说什么！”叶樱子的心里很乱，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怎么会是肿瘤科，以自己有限的医学知识也懂得一二，但愿不是最坏的那一种，“看病人不是都送百合的，你见过有人捧着一大束玫瑰来医院的吗？”

　　“还能听你说话真好，就是想要你来跟我说说话，你会不会把我当成好朋友，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吗？”岑湜微微一笑。

　　“别再胡说了！”叶樱子急忙阻止岑湜，实在不想听下去这样的话，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别人和自己说类似这种玩笑的时候，总是会打趣地说：放心吧，你死了，我肯定给你包一份超大的礼金，此刻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那些病人了吗？有的比我年轻，有的比我有钱，有的比我有权，躺在这里不都是一样无助，都有离开的那一天，不过是早晚罢了！”岑湜很释然，一心想要安慰有些恐惧的叶樱子。

　　叶樱子从医生那里得知，岑湜已经是肝癌晚期，其实几个月前就已经发现了，最初因为他总是觉得腰疼，到医院看病，一系列检查结果出来，确诊已经是肝癌晚期，他一直固执不肯住院治疗，直到昨天走在街上突然晕厥，被送进医院。他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应该是做最坏打算的时候，面对“癌症”这个象征着死亡的词汇，可以想象得到生命仿佛一点点正在被癌细胞残酷吞噬，想象得到死亡来临前那种蚀骨的疼痛。

　　岑湜的家人都不在本地，不愿通知他们，似乎清楚自己离离开的那一天已经不远，隐约听到自己生命倒计时的滴答声，一个作家躺在病床上，不过就是一个病人，和所有被病痛折磨的普通人一样，会难过，痛苦。

　　叶樱子一直在医院陪伴，鼓励着岑湜，希望他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都不要绝望，不要放弃，也许奇迹马上就会出现的。

　　岑湜临走前的那一刻，伸出虚弱无力的手，叶樱子心领神会，紧紧地握住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但愿能带走人间最后的温暖，当在另一个世界回想起来的时候，全是这个世界的美好。
　　家里的长辈全都健在，叶樱子这是生平第一次这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可怕，身边的一个人突然离开，在这个世界上，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看到他的身影，再也无法听到他的声音，再也无法与他谈天说地，再也无法跟他一起喝奶茶，再也无法有朋友圈的更新动态。

　　直到最后一刻，奇迹也没有发生，他就这么走了，很平静，很释然。看着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熟睡一样，那么安详，世间的纷乱已经与他没有一丝关系，原以为自己会哭得淅沥哗啦，难过得昏天暗地，却不曾流下一滴眼泪，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见到那个叫刘璟的女人，她是岑湜情感故事里唯一的女主角，女配角曾经换了又换，只有她的地位是唯一不变的，曾经无数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过“刘璟”这个名字和他联系在一起，从未从他自己的嘴里听到过一丝有关他们之间的故事。他所谓的女朋友，见过好几个，漂亮可谓出尘脱俗，性感可谓人间尤物，在自己的心里，他的女朋友不是美若天仙，也得是人间极品，是那种连睡觉都是美美的，永远在他一醒来第一眼就会看到一张化好妆的完美脸蛋，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是这样平凡的一个女人，没有漂亮的脸蛋，没有性感的身材，也没有高贵的气质，普通得掉到人群中都难以找得到。

　　刘璟见了岑湜最后一面，然后躲在走廊的角落里偷偷落泪，似乎不敢哭出声来。

　　叶樱子看到这一幕，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幼稚，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恐怕是自己无法明白的，甚至早已超越了爱情之上，那眼泪是一种被压抑的情感宣泄，那么令人心痛。她很明白，自己不再是岑湜的谁，只是他的一个前女友而已，他曾经说过要给她幸福的生活，可惜仅仅是华丽的说辞，看似完美，其实漏洞百出，最爱的没有了，随便哪一个都是一样的，见到那几个他后来的女朋友，不过是他们感情的随葬品罢了，关于他和她的一切，也许只有他们两个人懂得，相信她一直深藏在他的记忆里，不曾离开，直到最后一刻。

　　刘璟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叶樱子想上前打招呼，可连如何称呼也没有想好。

　　“不好意思，我急着要去学校接孩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再给我打电话，我就不打扰了！”刘璟急忙来到叶樱子的面前。

　　叶樱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刘璟说得竟然是“要去学校接孩子”。

　　刘璟话音未落，就匆匆离开。

　　叶樱子看着这个岑湜一直深爱的女人远走的背影，没有丝毫的不舍，现在在她的心里应该没有什么比她的孩子和家庭更重要了，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她早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就像无数个平凡家庭里的贤妻良母一样，相夫教子才是她目前的追求。当年分手，不得而知的原因已成了永远的秘密，也许她现在的老公没有他帅气，没有他有才，没有他出名，没有他多金，可是再深的爱，不落实到吃饭、睡觉、穿衣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里面，是无法天长地久的。

　　在身边的人看来，面对岑湜的去世，叶樱子出奇的平静，甚至不需要别人关心一两句，忙他的追悼会，看他的骨灰安放，来到墓碑前把手中的百合放在他的面前，凝视着遗照上面的那张脸，在优雅与冷漠中似乎隐藏着一种忧伤的质地，寂寞与脆弱奇异的混合。给他送的又是百合，他说过，不喜欢百合，嫌它太淡雅，不够艳丽，缺少生机，可没有人捧着一大束玫瑰来墓地的，百合真的是摆在墓地比较淡然一些。

　　“我最近一点儿灵感也没有，写不出来，那编辑打电话给我，说我的稿费要降，现在文学市场越来越不景气，我这种风格就更别提了，如果没有一些噱头什么的，根本没有人会感兴趣！”叶樱子坐到岑湜的墓碑旁，缓缓地将头靠着墓碑，墓碑虽然是冰冷的，但依旧觉得温暖，就像以前靠在他的身旁一样，现在能做的就是与时间抗争，继续做他的读者，让他静谧地活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真的好想他，好像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强忍住几乎要涌出眼眶的泪水，站起身离开，不敢停下脚下的步伐，不敢回头再看一眼，生怕稍有犹豫，眼泪就会情不自禁夺眶而出，此刻眼前全是岑湜的影像。

　　生活回归于平静，突然号啕大哭起来，隐忍了多天的泪水就好像是火山爆发的岩浆喷发出来，之后发起了高烧，多天不退。这一切就仿佛是一场梦一样，那么的不真实，抓不着痕迹，在自己的心里，岑湜就像是一座坚固的堡垒，无论如何是不会倒塌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是回忆里不愿醒过来，于是当一觉醒来，真的把一切都当做只是一场梦，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也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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