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行暮

作者: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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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春暮


      凤源似是在梦里,他感觉有雨落下来,又凉又轻地。
      寒雨连江,红英落尽,他又像是回到了那年的宿心亭,披着绿蓑衣。那黄衣少女站在亭子前,举着油纸伞,她哀怨地哼唱小调,“密约沉沉,离情杳杳。”
      那雨越下越大,她问道,”这宿心亭是谁取的名字?又有何人知晓我的宿心?就是知道了,他在乎么?”
      她手轻轻抚着雨水,叹道,“你总是这样,从来不问我到底要什么。”
      她收起青色的油纸伞,雨滴落在她脸上,一串串水珠洒下,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她一双眼如死灰槁木,他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她道,“你走吧。”
      她转过身去,“雨落不上天,覆水难再收。”
      “雨落不上天,覆水难再收......”

      雨水冰凉凉的打在凤源身上,他全身寒冷入骨。睁开眼,只看见阴雨连绵,天空暗淡,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他嗓子极其苦涩酸痛,胸口疼胀不已,想运一运内气,“噗嗤”一声,竟喷出了一口黑血。他躺在地上,想起方才的梦,一阵郁郁,连动也不想动了。只觉这潇潇雨水,也冲淡不尽愁绪。他深吸一口气,本为纾解郁闷,却闻到了阵阵血腥味。他慢慢坐起来,竟见一股股血水朝自己流下来,大为惊异,再向血水源头看去,只见适才那些苗族护卫和轿夫,已个个尸横遍野。心想,“他们刚刚也碰了那神像,必然是毒发身亡。”他站起身,自是有些力不从心,好在淬原波已护住心脉,虽力尽筋疲,性命却暂时无碍。他低头看自己,见半个衣衫都是血水,心生厌恶,伸手想脱掉自己外袍,但见自己双手掌心乌黑一片,已顺着血管,连到手腕。再拉开袖子,双臂也已黑丝布满,知这毒必然厉害,若不尽快祛毒,只怕双臂就要废了。他脱下自己外袍,向上坡艰难行走,走到几个尸体前,见他们一个个七孔流血而死,死相凄惨,心中也多不忍。
      再往前走,又看到了禾列沐和伍长志的尸体,他不愿多看,踱着步继续走。待爬上矮坡,见那坡顶一巨大榕树,他浑身疼痛,气喘如牛,想靠着树歇会儿,没想那树下坐着一人,正是特兰枯儿!凤源见他双眼流血,耳朵也冒血,知他毒性大发,又听他呢喃着什么,还有一口气在。他知特兰枯儿乃是正义君子,心生恻然,便俯下身,为他点了几处心脉要穴,只可惜他此刻内力大损,自救都困难更何况是救别人,最多只能让特兰枯儿苟延残喘多活一会儿。

      特兰枯儿此时双目已盲,听得脚步声,以为是文绍天,气虚骂道,“文绍天,你这狗畜生!不得好死!”
      凤源咳了一声,道,“他已走了。”
      特兰枯儿听出他声音,沉吟一刹,道,“是你。你是文绍天手下,他命你来杀我么?方才在地宫里全靠你仗义相救,未来得及感谢,我已快死了,你要杀就杀罢,全当还你一命。”
      凤源道,“我不是他手下,也不会杀你的。”说着呼哧带喘的坐了下来。
      特兰枯儿原是不信,但见凤源迟迟不动手,且为他点穴缓解疼痛,不由相信了,道,“不论如何,还是多谢你相救,虽然.....”却不再说了。
      凤源看着眼前阴绵雨水,轻轻叹道,“特兰宗主,死没甚可怕的,你是好人,便是死了,也是去上界登真成仙,享受极乐。这人间险恶,没什么可留恋的,若我有的选,也想早点死。”心中凄凉的想,自己这等人,死了去的却是阿鼻地狱,受那无穷无尽的痛苦。
      特兰枯儿道,“我不想什么极乐,我只想去见一个人......”他说着,脸上两行血泪更多了,“我负她良多,我只想再去见她一面,和她说一声对不住......”
      凤源知他说的人是苗疆圣女,又想到苗疆圣女被文绍天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觉这对苦命鸳鸯实在不幸。他只得道,“森罗万象,皆是梦幻泡影。”却不知说给特兰枯儿,还是说给自己听。
      特兰枯儿摇头道,“不是泡影,都是真真切切的.....”他微微抬起无力的手,使出全力从腰上拉下一串玉珏,“兄弟,我听你说话,不像坏人....我离死不远了,只恳求你帮我做件事,来生我便是做牛做马报答你大恩大德.....”
      凤源道,“我什么也不要,你也不用报答。你要做什么事?”
      特兰枯儿眼已瞎,右手顺着凤源声音提起那玉珏,凤源接过那玉珏,特兰枯儿道,“求你帮我交给文绍天的妻子,她是我表妹,我俩自小一起长大,我对不住她.....你帮我交给她,告诉她.....若有来生.....我愿和她做对最普通的村夫村妇,打渔放牧,种花种菜......”他呜呜的哭起来,血泪已流到了身上。凤源道,“我若活得了,自当效劳。”又听得他念了一声,“表妹....”,终是一口气不喘了。
      凤源心中悲凉,将那玉珏收进内衣口袋。他再一抬眼,见文绍天举着一芭蕉叶子,站在他们对面。凤源不想见他,费力站起来,想向相反方向走,又想起反方向是那小河,哪有去路。
      文绍天举着芭蕉叶子,走过来,毫无表情,淡淡道,“他死了。”
      凤源哼道,“你开心么?只可惜我没死成,你最好现在杀了我,不然我康复了,总有你受的。”
      文绍天道,“凤兄,我走回来,自是担心你。”

      凤源怒道,“甭和我废话!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要杀就麻溜点,错过这村就没这店,莫等日后后悔!”
      文绍天走近凤源,微低下头去看他,凤源不准备躲,只是他实在无甚力气,腿软得紧,只能退半步,靠着树支撑站立。
      文绍天道,“凤兄,你中毒也不见这般对我生气,为什么特兰枯儿死了你对我如此生气?”
      凤源不予理会,道,“不杀我就快滚!”
      文绍天道,“凤兄,你以为特兰枯儿就是人君子?我偏是穷凶极恶是么?”他又上前一步,显是要咄咄逼人,“我并非恩将仇报之人。特兰枯儿与他表妹,五年前曾背叛过我。”
      凤源根本不信,只觉他必然另有图谋。此时雨势渐小,凤源向周遭环境打量,这才看清他们所处之地,乃是小次山悬崖底,周围山壁陡峭异常,四面光秃极难攀沿,心中有数,不屑道,“你被困山下,是盼着我恢复能救你?只怕是绝不可能。”

      文绍天不说话,直接将凤源拦腰抱起来,凤源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咬牙忍耐。文绍天抱着他来到一简陋的草房内,那草房一看便荒废多年,满是灰尘积土,想来是苗人遗留下的。文绍天将自己内袍脱下来,打着赤膊将内袍铺在一破旧的木床上,把凤源放于床上。他弯下身,拉开凤源衣袖,查看经脉,道,“你中毒太深,还是尽快祛毒罢。”
      凤源只道他为了让自己救他出悬崖底,执拗不从,道,“你莫做美梦了!索性一起死在这悬崖底!”
      文绍天道,“我内功平平,不知能不能助你祛毒。”便要伸手为他运功,凤源抬手挣扎,文绍天此时一只手便能制住凤源双手,道,“你便是先行祛毒,待康复了,你自己逃生或是杀我都行,何必废了一双手臂。”
      凤源因特兰枯儿之死,心中大悲,此刻亦稍稍冷静下来,心知他说的一点没错,自己大可一走了之或对他痛下杀手,何必落得残废叫他耻笑。只是对文绍天所作所为更添疑窦,他道,“我自己来,用不着你,你离我越远越好。”

      文绍天二话不说,直接走出来草房。凤源根本不看他,盘起双腿,预备运内力,突地胸口痛不欲生,便解开前襟,低头一看,不免大吃一惊。那黑色纹路已延至胸前,心想,“这毒-药当真厉害,纵有淬原波护体,却也抵挡不住,只怕再耽误一天半天,我虽能活,也只成活死人了。”他闭眼聚神,开始从内田运气,待循得一圈八脉之后,隐隐觉得疼痛减轻,再运气外道穴位却是极其困难,只运了一成穴位,便花了大把时辰,雨也已经停了。凤源大汗淋漓,耗竭力气,只得停下运气,低头再看自己胸前,那纹路已向后退去一点,到了锁骨处,再看手指指尖通黑发亮,他用指甲双双划破,只流出十来滴黑血。心道,“这般费力才退了这点毒,只怕康复要十天半月,甚至更长.....”他知这毒狞恶,生怕一收功又会反复,只得点穴护住奇经八脉。

      这时,文绍天已回来了,他见凤源此时恢复年轻容貌,且脸色好转,笑道,“凤兄,我烤了只兔子,给你拿来果腹。”
      凤源闭眼不理,他拿着烤熟的兔子上前,道,“凤兄,你不吃饭,如何恢复体力?”
      凤源一闻那肉味,肠胃便翻腾反酸,虽是饥肠辘辘,却也一点不想吃,只有作呕之感,捂住嘴鼻,道,“拿走!”
      文绍天这时忆起他这几个月来都只吃干粮白水,便将兔子放在芭蕉叶里带走了。过不一会儿,他拿着另一片芭蕉叶子回来,那叶子上十来个圆溜溜的李子,都已是成熟红润,毫不见青涩。他放到床边,道,“凤兄,都是雨水淋过的。”
      凤源冷哼一声,道,“你为了讨好我,倒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说着抬手掀了那芭蕉叶子,十几个红油油的李子全数滚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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