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要
白龙在黄鹤的命令下,沉浸于幻术世界大半年后,终于病了一场。
他本就瘦弱不堪,过度使用幻术对身体的消耗也极大,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病倒,真正的原因还得归咎于最后一场表演时偶发的事故。
那回黄鹤受邀奉出“万华天芳”幻境,设宴的主人是远近闻名的富贾,府上坐拥百亩花田。白龙与丹龙需得倾尽全力,将百种花卉幻化为花灵天女,为一众宾客蹈空起舞。
他们不必亲身出面,只需躲在花丛之后操纵百花进行变化即可,只是当夜宾客甚多,这场又是私宴,大多男宾都带了姬妾或当地名妓前来,酒过三巡,加之幻术场面极为香艳,不免就失了形态,当场做出些不堪之事。
白龙与丹龙的体力快到极限,见宴席久久不散,前方还隐隐传来娇声浪语,难免要生出好奇心。
丹龙比他先开口。他问道:“这酒宴为何还不结束?”谁知短短一句还未说完,他的气劲便散了,正在献舞的天女变回花束,从空中落在地上。
举座哗然。
宴席主人大怒,厉声诘问是谁毁了演出,连隐在席后的黄鹤也不得不出面赔礼。丹龙见闯了祸,便要过去受责,白龙见状道:“我去吧。”
丹龙诧道:“我惹的祸,哪里能让你去。父亲不会让我吃苦头的,不必担心我。”
白龙道:“可是他们会让你喝酒。”
丹龙道:“我又不是不能喝。”
白龙道:“那是烈酒,你一碰身上就要起红疹,还是让我去吧。”
他说着站起身,一手将丹龙压入花丛,示意他不要出声。
宴席摆在花田的尽头,其间一条小道,铺满新鲜落花。
他□□的双足踩在柔软的花瓣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今日没有扮作女子,长发却依然散开,身上也还是穿着那身既轻且薄的宽袍,一路走去,两边的宾客都在看他。
他们都是身形高大的男人,个个四肢粗壮,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待宰的动物。那些妆容浓艳的妓女们想必也觉得他很奇怪,纷纷以袖掩面,透过轻纱偷瞧他。
白龙鲜少以这副模样在人前露面,他不习惯被那么多人直直盯视,尤其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并不友善。
他低着头走到主宴席,跪拜行礼。
那位设宴的富贾比在场任何人都要高壮,仿若一座肉山。白龙看不见他的脸,但他能闻到人体的油脂和浓郁的酒味,以及这位主人粗重浑浊的呼吸。
这一切都让他头皮发麻。
“不想传闻中从不露面的幻术少年竟美貌至此。”
一把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白龙跪伏得更深,黄鹤在他身边道:“黄口小儿而已,没见过世面,还望大人海涵。”
有人在吃吃发笑。一大碗酒递到白龙面前,他用双手捧着一饮而尽。
“喝得好!”
主人赞了一声。他以为事情就此了结,刚要把碗还回去,手腕却忽的被人捉住,一股大力将他往前拖去。
白龙猝不及防,险些滚到对方膝上。
一只壶嘴抵到他唇边,逼着他张口,烈酒像海潮般往他喉中灌来,先前擒他的巨手也没放开他,而是在他的腕上来回摸索,紧接着一路往上,竟要伸进宽袖要去摸他的肩背。
他吓得惊叫一声,与他同时出声的是丹龙。他从藏身的花丛中朝他飞奔而来。紧接着,一团明火自白龙肩上蹿起,瞬间点燃了银壶酒柱,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他身后的主人变成了火球。
他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
方才还纸醉金迷的宴席霎时一片混乱。有人高喊,有人奔逃,还有人放声大笑,以为幻术表演尚在继续。
白龙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在他面前燃烧。
他浑身浇满烈酒,被夜风一吹冷得直打颤。他不知道那把火是真的还是幻术,是他放的还是丹龙放的。
他只是傻傻看着,直到被疲累和惊惧夺去最后的清醒,整个人跌入丹龙怀里。
从那天起他就病了,而这件事最后是如何解决的,黄鹤并没有告诉他。
他们惹的祸似乎很严重,黄鹤的请柬却依旧多如雪片,只是他暂停了所有表演,说是要让白龙好好养病。
他浑身发冷,高烧不退,再吃不进任何生食,丹龙再三为他求情,黄鹤终于松口,允许他吃些别的东西。
丹龙比他还要高兴,开始频繁出入厨房,用糟糕透顶的手艺为他烹煮粥饭。
“我不该让你替我去。”他一天要说上好几遍这句话。
“你是哥哥,”白龙道,“弟弟帮哥哥的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丹龙一听就唉声叹气:“哪有我这样没用的哥哥。”
白龙看到他端碗的双手,骨节分明,手掌有力,不由叹道:“你已经很好,我多想跟你一样。”
丹龙道:“我们吃也一起,住也一起,别人见了我俩,都要当是亲兄弟。”
他听着,轻轻摇头。
“不,我们一点都不像,你的身体要比我好看得多。”
丹龙听罢解开衣袍,露出一身匀称紧实的肌肉。
白龙也从床上坐起,一边褪下亵衣。只有在丹龙面前,他才会这样毫无顾忌。
他们面对面站着,仿若在照镜子,只是一个清俊潇洒,另一个却像从未见过阳光般病态。
“你比我小半岁多呢。”丹龙宽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头。
“你会长大的。”
“是吗。”白龙想起黄鹤给他拿来的碗。
他知道黄鹤在刻意压制他的生长,也很明白师父需要这样的他。幻术表演必须由两个人来,一阴一阳,互相催生融合,如果他变得跟丹龙一样,他对黄鹤而言就失去了价值。
“说起来,那天晚上那个人为什么要把手伸进你的袖子?”丹龙忽然问。
“我也不知道。”白龙答道。
“那天真是吓坏我了。”丹龙道,“不过从此不必再去给那些人表演,也算因祸得福。”
“永远不表演了吗?”白龙问,“我可以永远不吃那些东西了吗?”
“父亲说,等他找着了贵人,一切就都好了。”
“贵人是谁?”
“我问过,他从来不告诉我。”丹龙替他穿回亵衣,像天底下所有称职的哥哥一样给他盖好棉被,轻声道:“睡吧。”
他躺在白龙身边,一手轻抚他的肩背,却比他先睡着。
白龙双眼圆睁,久久不能入眠。
他在盼望黄鹤的贵人早些到来。
无论他在天边抑或海角,是老人还是孩童,他都期望他早早出现。
鲜花总要枯萎,香尘终会沉淀,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也会在意想不到的时辰悄然而至。
黄鹤的贵人,终于还是来了。
在白龙大病初愈时,他们住的小茅屋里收到了一张请柬。
朱红洒金的笺纸,剪裁极为精美,落款是一个“杨”字。
“来了。”黄鹤连信封都没拆开,只说了短短两个字。
那一刻,白龙的心底涌起无穷无尽的喜悦。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