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萝直播舰

　　布羽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诡谲的梦境。

　　就像灵魂漂浮三尺之上，俯瞰着自己，以往的一幕幕，有些熟悉，有些陌生。

　　她看到自己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匆匆忙忙赶回家，路上摔了一跤。那是她这辈子最快乐，也是最痛苦的一天。

　　她看到姥姥最后的最后，拉着她的手，喊的却是母亲的名字。她试着回想，却不大记得母亲的模样了。

　　她看到自己被酒吧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抓住，挣扎之际，阮哥从身边冲了出来，上去就是一拳，狠狠地揍飞了那人的牙齿。

　　梦里还有一个小女孩。长长的黑发，浓密卷曲，她的身影看得不大清楚，但布羽突然心口一窒，感到一阵深深的忧伤。

　　小女孩好像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信封，有另一个女孩大声地向她哭喊着什么。

　　小女孩独自在房间里，在日记本上写着什么。

　　另一个女孩又出现了，这一次是长大的模样，骄傲地笑着。

　　这些记忆无序地穿插，像是过山车，将高低起伏的不同的点，强行串联在一起。

　　“小……羽……小羽……”

　　谁？是谁？在喊我……的名字……

　　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时大时小，如同有人在不断调拨音量。布羽努力想要听清，她皱起眉头，有些焦躁。

　　对了，是下半场新年歌会开始了吧？轮到自己上麦了么？

　　不，不对。

　　二次元不会有人喊她“小羽”，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名。

　　网络上虽然不会有酒吧里那种明目张胆的揩油，但名气越来越大的喵爷，也是一部分人心中的“宅男女神”，难免有头脑不清的过激粉丝，给她发一些别有意味的私聊。这些也是作为一个万人主播需要去面对的，坚决不透露一丝自己的真实信息，这是布羽的底线。

　　哪怕有粉丝说，只要吃一顿饭，就给她五十万，她也立场坚定地拒绝了。

　　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

　　所以，到底是谁……

　　“小羽！小羽！”

　　肩膀处有谁在推搡着，耳边确实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透露出主人的急切。

　　陌生的声音……不认识……身体好重……眼皮也很重……好吵……

　　“别喊了让我睡会儿……”布羽皱着眉头紧闭着双眼，费力地想要抬起胳膊，驱赶在她身边不断呼喊的声音，但她努力挣扎了半天，胳膊似乎纹丝不动。

　　“小羽！太好了，你醒过来了！吓死妈妈了……”

　　什么？妈妈……

　　妈妈？！

　　布羽猛地睁开眼，明亮的光线刺痛她的眼珠，眼角流下一滴生理性的泪水。

　　“小羽！小羽！你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妈妈……”

　　一双温暖的手抓紧布羽的双肩。

　　待适应了光线，双眼恢复清明，布羽看了看周围和眼前的妇人，瞳孔紧缩。

　　这里……是哪里？她是谁？妈妈？妈妈找到自己了？

　　可她明明在接到姥姥的病危通知书三年之后，才寄来了1000块钱。

　　1000块，可以勉强支付附带高档灵车接尸的火化费用。

　　这就是一个女儿，收到她亲生母亲的病危通知书后，给出的答复。

　　眼前这个妆容精致，年轻美貌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么？

　　布羽皱着眉头，瞪视着双眼泫然欲泣的女人。

　　“小羽，哪里不舒服吗？快告诉妈妈……”女人抬起手，想要抚摸布羽的脸颊，被她抗拒地一扭头闪过了。

　　“小羽……”

　　对上女人有些困惑有些受伤的眼神，布羽只觉胃里仿佛有一团火苗蹿了起来，然后飞速地壮大，熊熊地燃烧着。

　　“呵，肥猪醒了？”一个男声从门口传来，语气带着轻蔑和不屑，“该不会走路自己的左脚绊了右脚，所以才发出那么巨大的动静吧？”

　　肥猪？在说谁？布羽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男孩，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敌意。而且自己只有102斤，以她1.70m 的身高而言，跟肥猪完全搭不上边。

　　“小凛，别这样说……”布羽身边的女人小声地制止道，但显然没起到任何效果。

　　“我没说错啊，她刚才砸到地上那一下子，就是一头沉睡的巨龙也会被震醒，我还担心她从三楼砸穿地板，掉到一楼去。”男生单手插着兜，倚靠在门边。似乎因为嫌弃所以不想走进来。

　　砸到地上？哦对，自己刚才好像突然昏过去。可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三楼？自己住的廉价出租房明明是六楼，而且绝对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多家具，布满头顶的蛛网和霉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没有灯却光线明亮的天花板，浓浓少女风的家具看起来也很上档次，而且这个房间的面积，比原本自己的出租房大太多了。

　　所以自己在昏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这两人是谁？邻居吗？

　　不可能。廉价出租房里能住这么光鲜亮丽的房客？布羽偶尔路过开着门的人家，往里瞟一眼，就收回目光。整栋房子都一样，陈旧、肮脏，充满腐烂的味道，住着渐渐腐烂的人。

　　“小凛，来帮忙，先把你姐姐扶到床上去。”蹲在布羽身边的女人站起身，对门口的男生说道。

　　姐姐？

　　所以这真的是自己完全不记得的母亲？还给自己生了个弟弟？

　　“哼。”男生轻哼了一声，但还是走了进来，一脸嫌弃地把女人挤到旁边，然后弯下腰，扛起布羽的右臂搭在他自己的肩膀上，一手环过布羽的肩膀，一手穿过她的膝盖，猛地发力。

　　布羽感到自己整个人突然腾空，被这个看起来瘦弱的男生打横抱起，然后被重重地扔到大床上。

　　如果是正常状态，布羽肯定不会这么老实，只是她现在浑身无力，四肢完全不受她控制，只能任人摆布。

　　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刚刚没听错吧？大床发出了一声巨响，木头和床垫仿佛被陨石砸到，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这种绝对不是102斤能造成的效果音。

　　至少得200斤才能发出这么巨大的响声，才能给床造成这么巨大的冲击。

　　布羽震惊地偏着头，努力看着给大床造成巨大压力的自己，一眼望去，她只看到一座肉山。

　　雄伟的、巍峨的、起伏的，肉山。

　　“小羽，你哪里不舒服啊？”女人凑到床边，俯身问道。

　　“镜子。”布羽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生硬地挤出两个字。

　　“嗯？你说什么？”

　　“我要镜子！”布羽低吼道。

　　“哦哦，妈妈给你拿。”女人连忙跑去梳妆台，取来一面镀银框架的镜子。

　　“哼，肥猪那么大的脸有什么好照的？那么小的镜子也放不下她那张大脸……”男生嗤笑道，一点也没有放低声音的意思。

　　“小凛，不许这么说你姐姐！”女人加重了语气，大声喝道。

　　布羽此时并不关心他们说了些什么。她万分肯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们，无关人等说什么都不重要。

　　女人伸着胳膊举起镜子，放到仰躺着的布羽的正上方。

　　布羽看向镜中的“自己”：浓密卷曲的黑色长发，乱糟糟地散落，像是一大团裙带菜；硕大的脸上都是肉，下巴有三层；五官被肥肉挤得糊成一片，根本看不清。

　　布羽把头扭来扭去，调整着角度，镜中的肥肉追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抖动。无论她怎么扭，把脖子扭到极限，镜中也只能看到这些了。

　　满眼都是裙带菜和肥肉。

　　布羽深深地吸气，然后缓缓地呼出去。闭上双眼，她开口道，“你们别在这里吵，都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小羽……”女人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布羽闭着眼，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只好作罢，“那妈妈去请最贵的医生过来，你先躺下歇会儿。”

　　那个把布羽丢到床上之后，就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的男生嘟囔了一句什么，被女人呵斥了几句，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布羽重新睁开眼，凝视着天花板。柔和的光线入眼，像是天花板本身在发光。巨大的公主床这会儿安然地承受着她的体重，不再发出声响。

　　她搜刮着记忆，在昏倒之前，她很清楚地记得，她参加了玖灿的歌会，然后……在破旧寒冷的小廉租房里发呆，之后呢……哦，紫那罗歌说要一起做一期游戏直播，所以她上了游戏。

　　一款叫做剑……呃，剑三？全名什么来着，只记得那个游戏特别大，连什么补丁一起，总共80多个G，她一共下载了两天才终于完成。其实看到游戏那么大，她就已经后悔答应紫那了。

　　嗯……然后，她一边听紫那的指示，一边上游戏，练到18级吃下了好友给她的一个什么东西。

　　对了，就是这样。

　　布羽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吃药之后，屏幕一直闪闪发光，伴随着新年的倒计时，好像炸裂了一个又一个的烟花。

　　然后……画面就定格了。

　　那么现在呢？女人呼唤着的“小羽”，一点都看不出是自己。

　　冷静地躺在床上，回忆了几分钟，布羽冰冷麻木的手脚终于渐渐温暖，能感觉到血液和力量在缓缓流动。

　　她试着坐起身，盯着自己香肠一样的手指和两条象腿，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如果眼前这一切不是梦，那么，她很有可能是刷了一波时髦值，穿越了。

　　而且还附带一位关心过度的母亲和充满敌意的弟弟。

　　反正从前的日子也没什么留恋的，无所谓，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且之前为了给姥姥看病，布羽借了一屁股的债也不用还了。

　　也许是方才接连不断的思考和巨大的认知冲击所致，这会儿又开始头晕目眩。

　　天旋地转，布羽重重地砸回床上，倒头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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