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逐光

　　签售活动现场十分火爆，展萌的点心很快被分光，她把展台收拾干净，在人群里瞎晃悠看热闹。
　　韩旻在舞台上无比风骚地劲歌热舞，粉丝在台下无比捧场地尽情尖叫，展萌无比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却仍是很给面子地也举了两只应援棒敲得啪啪响。下一首切到更热力的电音曲目，韩旻开始沿着舞台边环绕一周，同前排的粉丝击掌互动。

　　粉丝更激动地蜂拥上前，展萌慢慢地挤出人群往舞台下的墙角退去，边退边侧身给往前涌的粉丝让路。
　　她退到外围人群和前排粉丝交界处、人潮来往最密集处，不知被谁绊住了脚步，踉跄了一下。展萌条件反射地扶住身旁装饰高架的柱子，本应结实牢固的钢筋架子忽然悄无声息地向她砸了下来。
　　展萌重重摔在地上，冬季厚实的羽绒服做了很好的缓冲，她机灵地昂着头防止了撞击。
　　而她的身上，扑过来牢牢护住她的吴砳额角被钢筋架子砸开一个口子，他两只手抱着她，手背压在地上擦破了皮。
　　展萌慌张得感觉心跳都失序，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吴砳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韩旻立刻中止了表演，号召粉丝保持冷静，一些后援骨干也开始自发地帮助现场安保维持秩序；工程人员冲过来检查和加固所有的宣传展架，“蜚声”的执行负责人紧张万分地掏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吴砳急急地抓住展萌，压低声音：“不要去医院！”
　　展萌不是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立刻快速地反应过来，她拉住“蜚声”负责人的手：“姐姐，他是我朋友，我带他回去包扎就好，我的店离这里很近！”
　　“蜚声”负责人很不放心地反复跟他们确认，最终还是在展萌的坚持下让步，叫了公司的车来送他们回“想吃啥”。上车前吴砳回身对她低声嘱咐了句：“去叫人查查断了的钢筋！”，对方愣了一下，旋即了然点头。

　　进了“想吃啥”的门，展萌就疯了似地飞跑进后厨开柜门找医药箱。一路上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她撞歪了两张椅子，打翻了一壶水。
　　吴砳的伤口其实不大，折腾了一番，血早已凝住，周边有些砸伤的淤青。展萌帮他清理了伤口，抹了药，又给他手背涂了些碘酒。
　　做完这些，手还微微地有些抖。过了会儿展萌手机响了，她打开，是“蜚声”负责人发来的微信。展萌轻声念给吴砳听：“断掉的钢筋是人为切割后又用玻璃胶粘回去的，已经存证报警了。”，她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吴砳：“有人在针对谁吗？”
　　吴砳这一次没有回避：“有可能是针对韩旻，但也有可能是……是针对我。”
　　他不再说话，展萌捏紧手中的药棉，也跟着沉默。几分钟后，吴砳重重地叹气，下定决心般猛地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展萌很安静地跟着吴砳走过了两条巷子，他终于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展萌，回去吧。”
　　展萌抬手轻轻揪住吴砳的衣角，她问他：“你要走了吗？”
　　吴砳闭上眼睛，他说不出话，又听见展萌问他：“吴砳，你是坏人吗？”，吴砳回过身，展萌没有等他回答这个问题，又立刻语气无比肯定地摇头：“像你这样会在冬天花很多钱的人，才不会是坏人。”
　　吴砳失笑，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拂过她微乱的浏海：“展萌，这个世界才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可能，我真的是坏人。”
　　“所以，你要走了吗？要——离开这里了吗？”，吴砳想展萌抓重点的能力真是一流，她又说：“我才没有想得简单，我说过，我很聪明的。”

　　天色已暮，月亮悄悄地爬在树梢，吴砳定定地看住面前的小姑娘，他知道此刻自己的眼中，一定尽是痛苦万分的神色；而她双眸漆黑、葡萄一般晶莹闪亮，眼里铺洒着漫天星光。
　　他们站得很近，展萌伸出指头，在吴砳额角轻轻一点，他呼痛地捂住伤口：“喂！”，恶作剧成功的小姑娘语气轻快：“你关心我，你担心我，你紧张我。”，展萌歪着头，眼角有微微笑意，她说：“吴砳，你心跳得好快。”

　　吴砳低下头，轻叹口气，他说：“展萌，像我这样的人，只会给你带来危险。”
　　小飞虫在夜晚昏黄的路灯下盘旋成一个圈，灯影里吴砳的睫毛投了两道长长的阴影，在他半垂的脸颊上。
　　额角隐隐的青肿，颊边些些的汗，微扬的嘴角。
　　展萌觉得有些目眩神迷，她喃喃道了句：“没有啊，你救了我呀。那可是英雄救美。”
　　“什么‘美’，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吴砳依然是那么作死地去惹展萌，还伸手捏了捏她脸蛋。

　　而意料中的一顿暴踹并没有如期而至，展萌踮起脚，在他唇边轻轻印下了自己的唇。
　　其实本来是打算一下下就好、一下下就要赶快逃走的，但是展萌没有成功，她的唇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吴砳的嘴角，就被他紧紧箍在怀中，反过来加深了这个吻。
　　吴砳想，这大概是他此生以来、最冲动失去理智的一个瞬间了。都怪展萌的吻，是草莓味的。

　　她在他怀中又软又晕，他觉得自己也天旋地转，耳边飞虫的振翅声越来越喧嚣，世界空无一物。
　　吴砳在迷迷糊糊间，不知为何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一本书里看过的一段话——和这个吻毫不相干的一段话：
　　“——大圣，此去欲何
　　——踏南天，碎凌霄。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吧。他想。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猫猫，猫猫！
　　【许猫猫】：嗯？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我！恋！爱！啦！
　　【许猫猫】：诶，很开心嘛，不颓废啦？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嘿嘿，嘿嘿。
　　咖啡壶在操作台“嘟嘟”轻响，一整盘甜甜圈在烤箱里慢慢变鼓，果酱的香甜在空气中飘散，窗外的阳光在树叶缝隙间跳动。展萌抱着大抱枕，蜷在沙发椅里对着电脑屏幕傻笑。

　　【许猫猫】：来说说，是什么样子的人，让小钱如此愉悦地坠入爱河了？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唔……是美少年！
　　【许猫猫】：哇，还有呢？
　　还有……呢？展萌停下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她歪着头，安静地想了一分钟。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猫猫，不知道你明不明白那种感觉？
　　【许猫猫】：哪种。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就是他喜欢你，他还没有对你说的时候，但是其实，你就已经知道了。
　　【许猫猫】：唔……我想我应该明白。
　　【许猫猫】：大概类似，如果喜欢一个人，可是他不喜欢我，其实，我也是知道的。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对。但是你不要那么丧嘛！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然后，他做的事，虽然你不是完全明白，但是，你就是会很坚定地相信。
　　【许猫猫】：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必须说，小钱你这是典范式的“被恋爱冲昏了头脑”。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删好友拉黑再也不见了哦！
　　【许猫猫】：看吧，有了爱情果然马上就不要友情了。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妈妈这个人欺负我！
　　其实展萌觉得这样迫不及待大声宣告的样子很傻、特别傻，但是怎么办呢？她又不可以真的去街上欢呼呐喊昭告天下。跟自己的朋友分享一下——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的雀跃心情，总是……可以的吧。

　　烤得金黄饱满的甜甜圈从烤盘里滑到货架上的藤筐里，一个挨着一个，轻轻碰撞、热气裹着香气四溢。钟楼的钟不紧不慢地敲了整整十二下。
　　展萌从柜子里取出便当盒，放进微波炉，转动旋钮。等待的时候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发了会儿呆。微波炉响起“叮”的提示音，而这时，“想吃啥”门口的风铃也响起了“叮铃”声。

　　吴砳倚在门框上，身后的阳光从他头顶越过，斜斜照进屋里。他就站在这阳光里，像自己正熠熠闪亮。
　　吴砳说：“嗨，我来吃饭！”，理直气壮。
　　“谁跟你说有饭吃的？”，展小老板娘叉腰。
　　“你都是我女朋友了，当然得管饭吃了！”，吴砳走近展萌，一脸的厚颜无耻、天经地义。
　　真好啊，熟悉的吴砳。
　　于是展萌也送给他熟悉的白眼：“那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吴砳严肃地摇头：“当然来不及，你要对我负责任的。”

　　展萌踹他一脚，转身打开微波炉。一大一小，两个便当盒。
　　接过便当盒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吴砳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垂着眼看着盒里的米饭菜色，但他很快抬头对展萌咧开嘴笑出八颗牙齿。
　　展萌挖着饭菜往嘴里塞，口齿不清地随口问了句：“那你以前都怎么吃饭？”
　　吴砳再次顿了顿，睫毛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眼神，他又很快笑嘻嘻地回：“有啥吃啥，骗吃骗喝。”
　　没个正形儿。展萌拿勺柄轻轻敲他的头。

　　吴砳把自己便当盒里的大虾夹给展萌的同时，展萌也正在把自己盒里的鸡翅夹给他，两个人动作都十分自然，筷子同时在对方的盒子里落下，四目相对。
　　“那你下次给我多装点鸡翅，大虾都给你。”，吴砳十分欠揍地说，展萌咬牙切齿：“你-能-不-能-有-点-情-调！”。吴砳轻声笑得肩膀都颤动，展萌在他深邃笑眼中，看到了自己。
　　好像，也是很开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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