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

　　秦明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烧已经彻底退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身边有个人，忙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浑身没劲，只能躺倒回去。

　　王阿姨赶紧去扶他，“哎呦，小秦，你别急啊，这刚退烧，哪来的力气，我去给你盛面汤，吃了饭好吃药。”

　　秦明嗓子还哑着，说，“谢谢王姨，辛苦你了。”

　　王阿姨笑，“我没操心，都是梁总照顾的你，昨晚上陪护了一夜，你不记得了？”

　　秦明知道有人照顾自己，但一直以为是王阿姨，没想到是梁京平。

　　“他昨天一夜都在？”

　　秦明一边喝面汤，一边往卧室外面打量，想看梁京平还在不在。

　　王阿姨看出来，说，“嗯，梁总一早就走了，听说是公司有会，我看他好像也没怎么休息好，身上西装都皱了，临出门又换了一身。”

　　昨晚回家的路上，方助理已经嘱咐过她了，要多在小秦面前说梁总的好话，也要多在梁总面前说小秦的好话，这样主雇之间才和谐，还说这是梁氏集团的企业文化，让王阿姨要学习，融入。

　　王阿姨文化不高，企业文化什么的，一知半解，但互相说好话她还是懂得，本来也是，这份工资薪水高，老板又慷慨，小秦为人也勤奋优秀，她当然乐得在彼此间说好话。

　　一想到梁京平衣不解带照顾了自己一夜，秦明心里五味陈杂。

　　本来是不想欠他情，这下反而更还不清了。

　　不过有时候是债多不愁，秦明还病着，也没心思想太多，吃了饭，王阿姨给他递药，倒水。

　　“梁总说了，这些药要隔开吃，不能一股脑下肚，你先吃这些，梁总订了闹钟，一会儿闹钟响了，你再吃另一种药。”

　　没想到梁京平把事情安排的这样细，秦明从小到大，还没有过这种待遇，他小时候感冒都不当病，发烧了也就吃半个止疼片，烧的厉害，他妈会给他搓酒。那时候，家里穷，平时没有好吃的，只有生病了，父母才会给他做点白面面条，卧个鸡蛋。

　　他从小过的糙，后来进城，虽然师父师娘对他很好，但终究隔了一层，至于那个前男友，也是他照顾对方多，哪里被人这么细致入微的照顾过。

　　能不感动么？除非是铁石心肠。

　　梁京平早上有个重要的会，参加完了，抓紧往回赶。

　　回别墅的路上，他们堵车在一个路口，街角那里刚好有家五星级酒店旗下的面包店，梁京平看见了，就下了车。

　　他记得医生说的，秦明血糖低的事，又听王阿姨说秦明爱吃糖三角，便想着去面包点给他买点甜的吃。

　　进去之后，他看了一眼，发现面包和蛋糕的种类非常丰富，实在难以取舍，便让店员每种都打包两个。

　　在路上买面包耽误了一会儿，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梁京平走在前头，进门就问王阿姨，“秦明醒了么？吃药没？”

　　王阿姨忙说，“吃了，都是按您定的时间吃的。”

　　梁京平点头，“不发烧了吧，精神看着好么？”

　　“不发烧了，精神头挺好的，刚才还看书来着。”

　　梁京平皱皱眉，说，“我去看看。”

　　然后转身吩咐后面两手都拎了袋子的方助理和司机。

　　“先给王阿姨，一会送一块蛋糕下来。”

　　说着，自己先下楼去了。

　　现在外面的天气还挺冷的，梁京平穿着风衣外套，进秦明卧室之前，先脱了风衣，又在空调底下站着吹了一小会儿热风，才进屋，他怕把凉气带进屋里。

　　秦明听见他回来的声音，不好再在床上躺着，起身去换了一身干净的卫衣卫裤。

　　可毕竟刚发完烧，身上还虚着，换个衣服而已，出了一身的汗，也没剩什么力气了。

　　梁京平进屋的时候，他刚坐下，两人眼神对上，一时谁都没说话。

　　秦明不是个能说会道的，心里越亲近的人，口头上越不会表达，如今他看着梁京平，就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只是拿眼睛看对方。

　　他是个单眼皮，但眼睛不小，且有神，再加上那颗小痣，让他看上去气质很特别，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漂亮，是一种独一无二的美。

　　因为劳作和生病，他瘦了不少，脸上轮廓更分明，看着比以往还好看几分。

　　昨天他睡着，梁京平又担惊受怕，哪有心情细看，这时两人对视，他就错不开眼了。

　　俩人就那么互相看了好一会，直到秦明先有些不自在的垂下头，梁京平才回过神，在他对面的躺椅上坐下，问道，“感觉好点么？”

　　“嗯，好多了。”

　　秦明想说谢谢他，不知怎的，却说不出口。

　　他知道，梁京平不喜欢自己和他见外，而且经过昨天那场病，他对眼前人的感觉变得不太一样了，那感觉说不清，可能就是不想把谢字挂在嘴边，而是藏在心里那种。

　　秦明这样平平常常的态度，没有拒人千里之外，也没受宠若惊，反而让梁京平欢喜，他忍不住笑了，又问他，“早上吃了什么？”

　　“王姨煮得面汤，我吃了半碗。”

　　“现在饿了么？”

　　梁京平又问。

　　“不饿，一上午都躺着没动。”

　　两人说着最家常的话，却有滋有味的，梁京平脸上的笑始终没退下来过，秦明虽然没笑，但也一直望着他，没闪躲。

　　他发现梁京平好像也瘦了一些，前段时间他没回家，一直在外奔忙，昨晚还为自己熬了一宿……

　　两人正坐着，方助理敲门进了屋。

　　“梁总，蛋糕放哪儿？”

　　梁京平站起身，接了过来，说，“你们去吃饭吧。”

　　方助理点头应了，然后往秦明那边看了一眼。

　　秦明马上对他笑了，他听王姨说，昨天方助理帮了不少忙，于是道，“昨天给您添麻烦。”

　　方助理笑笑，“没事，梁总才辛苦。”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梁京平捧着蛋糕回到秦明对面坐下。

　　他说，“不饿也垫一点，吃药伤胃。”

　　说着，揭开蛋糕盒子，露出里面的草莓蛋糕。

　　那家面包店的东西做的特别正宗，用料极度考究，草莓又大又鲜，奶油也是新鲜打发，散发着浓浓的奶香味儿，就连秦明这种对糕点不太感冒的人，都有点动心了。

　　梁京平把叉子递给他，说，“吃吧，我听王阿姨说你爱吃甜的。”

　　秦明有点意外，接过叉子，说，“我没怎么吃甜的吧？”

　　梁京平笑，“你吃糖三角，一顿吃三个呢。”

　　秦明略微有点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说，“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也没什么零食，就盼着我妈到了初一和十五给蒸糖三角吃。”

　　梁京平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私事，觉得这样的小事特别吸引人，还想听更多，便追问，“那你小时候没吃过蛋糕？”

　　秦明用叉子挖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美味至极，

　　蛋糕化尽了，他才说，“没吃过。有一次，我们村里一个老爷子过大寿，他儿子从城里买了个蛋糕回来，我们这群小孩凑过去，想尝尝，都被他家的老太太轰了出来，那蛋糕被他家小孙子独吞了，后来那小孩齁成了气管炎。”

　　听他说完，梁京平忍俊不禁，哈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秦明拿起另一只叉子递给他，梁京平接过来，学着秦明的样子，挖了一口送进嘴里。

　　秦明问，“好吃么？”

　　梁京平点头，“嗯，不齁。”

　　这次换秦明笑出了声。

　　“这是我第一次吃蛋糕。”

　　梁京平听了，惊讶不已。

　　秦明笑笑说，“小时候馋，可家里穷，长大了，自己赚钱了，反而想不起来买了。”

　　梁京平听着，心里酸胀酸胀的，他说，“我买了好多，一会儿都拿来，你每样都尝尝。”

　　秦明笑他，“哪吃得下啊，你太浪费了。”

　　梁京平看着他，“你高兴就不浪费。”

　　秦明刚把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听了他的话，嘴里含着叉子，低头没答话。

　　看他不说话，梁京平有点紧张。

　　他忙找了个话题来说，“小时候吃不到蛋糕，那你过生日吃什么？”

　　秦明果然抬起头，神情恢复如常，道，“面条，鸡蛋。后来家里条件好点了，我过生日的前几天，我爸会骑车去镇上，买两斤桃酥回来，不过要等我生日那天才能吃，之前就用竹篮子吊起来，拴在房梁上，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每次都趁我爸妈不在家偷吃，等我生日那天，两斤桃酥剩下不到一斤了。”

　　梁京平一直笑着听他说，秦明停下来，他便问，“那你不会挨骂？”

　　“不会，我爸妈很疼孩子，只是我家条件不允许，其实他们已经把最好的都给我了。”

　　梁京平点头，“是的，父母都是这样的。”

　　然后又笑着说，“我妈做的桃酥很好吃。”

　　秦明由衷的说，“那你真幸福。”

　　梁京平笑笑，挖了一口蛋糕放进嘴里，没再说话。

　　可秦明看他的表情，虽然是笑着，却透着股说不出的伤感，他料想梁京平有什么心事，可对方不说，就是有不想说的因由，他没有追问。

　　梁京平把叉子和蛋糕放在一边，打算给秦明倒点水喝，病中不能吃太多甜的，解解馋就好了。

　　他刚站起来，秦明就叫住了他，然后用手指着自己的鼻梁，“你这边粘了东西。”

　　梁京平反应过来，可能是奶油，便抽了张纸来擦。

　　他擦鼻梁的时候，秦明一直盯着他看，不知怎么的，弄的他还怪紧张的。

　　他胡乱擦了两下就把纸扔了，秦明却说，“没擦干净，还有。”

　　梁京平又用纸擦，可总是不得法，奶油被他挤到了鼻翼边上，怎么都擦不干净。

　　秦明看不下去，抽了一张纸，站起身来。

　　“你别动。”

　　他说着，扶住梁京平的肩膀，帮他把鼻子上的奶油轻轻拭掉。

　　“好了。”

　　他说。

　　梁京平却呆住，感觉自己被秦明施了定身的法术。

　　他只有眼睛能动，盯着秦明近在眼前的淡色唇瓣，用力的滚了一下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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