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赛牡丹收起扇子,抵在微卷的刘海上,俏皮的眨了眨眼,红唇轻启,唱的仍是“情深缘浅”。
“迷梦的苏醒,如何诉说想念。
渡岸的徘徊,奈何情深缘浅。
如何忘记,如何想念,如何轻轻的,唱完这一曲的相思。
雨落下,风吹来,曾经的陶醉,早已无言以对……”
内容标签: 民国 悲剧
 
主角 视角
白琼
陶叔明
配角
范世庸


一句话简介:旧梦惊醒,却能奈何

立意:立意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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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短篇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8189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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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情深缘浅

作者:单眼皮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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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一章


      壹

      百乐门的灯火仍彻夜的亮着,十米见方的舞台上,粉白色烟雾中,十二名歌女如隐在山涧中的五彩仙女,赤橙黄绿紫的彩裙左右摇摆,足下一掂一掂,直直的掂的乾坤都颤了。一朵清丽的白牡丹绽放在舞台中央,百乐门的歌女赛牡丹缓缓走出烟雾,她年轻的身段被素锦旗袍勾勒的愈发玲珑有致,白羽毛坠在鬓间,衬着白皙的皮肤,在霓虹灯下微微发亮。
      赛牡丹收起扇子,抵在微卷的刘海上,俏皮的眨了眨眼,红唇轻启,唱的仍是“情深缘浅”。
      “迷梦的苏醒,如何诉说想念。
      渡岸的徘徊,奈何情深缘浅。
      如何忘记,如何想念,如何轻轻的,唱完这一曲的相思。
      雨落下,风吹来,曾经的陶醉,早已无言以对……”
      赛牡丹把玩着孔雀翎,目光扫过人群,角落里,一个男人盯着她,笑容温和,不似平日的好色之徒,更不像是想挖赛牡丹身世背景的新闻记者,中山装,平头,双手握住膝盖,脊背绷直。赛牡丹止住声,愣愣的盯着他,有一瞬间忘了这个人,可这个人却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中,他是她……怎么都不可能忘记,也怎么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不等掌声,赛牡丹匆匆穿过舞台,疾步向后门奔去,白色旗袍前襟在暗夜中不停翻飞,就在要踏出百乐门大门的一刻,她狠狠地擦去嘴唇上的殷红,双目中全没了舞台上的魅惑,唯剩冰霜,接过丫环手里的呢大衣裹住身子,钻进停在门外的福特车,扬长而去。
      福特车停在了范宅的后门,赛牡丹下车时,有人从角落里走出来,冲着她喊道,“白琼!”
      赛牡丹一惊回头,却没看到人。
      白琼,范宅中的第十八房姨太太,东湖公馆富绅白昌珉长女,唱的一嗓子好戏曲,她十八岁成人礼上,上海滩的很多要人都听过她清脆婉转的唱腔。

      贰

      白琼在房中坐了一整天,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起昨天见到的人,她……以为他已经死了,早早的死了,死在了战火纷飞的前线上,或者死在了某个灰暗的晚上,她甚至不清楚到底怎么看待他,是陶叔明,还是肩负着某项任务的特工,亦或是她的杀父仇人?
      瞎子刘曾说,白家大小姐是大福大贵的命,在白家的东湖公馆中,父亲白昌珉一高兴赏了三十大洋,随后在她成年时,许下一门亲事,陶三公子陶叔明,就读于黄埔军校,富商陶牧然三子,一腔的报国热血。她瞧见过陶叔明,第一次去百乐门时,陶叔明离她只有几步,方正的脸庞,炯亮的双目,手中握着一根马鞭,话音儿铿锵有力……
      十九岁时,芳华正茂的白家大小姐与意气风发的陶家三公子喜结连理,东湖公馆的灯彻夜亮着,举盏交杯的各界要人充斥在公馆的每一个角落中,黑色礼服的乐队,自始至终奏着轻松欢快的曲儿。白琼穿着白旗袍,静静地站在陶叔明的身边,两个人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吹着不知方向的海风,等着满天的星辰绽开。
      陶叔明说,“琼儿,等我们老了,还这样看星星!”
      “嗯!”白琼的回答坚定,白色的旗袍比星辰还美。
      对于陶叔明,白琼只剩下了零星的记忆,就像婚礼的那天晚上,星辰了无,就像那晚的喜庆变作了白琼人生中的灰暗,陶叔明娶她不过是想找到一个机会,得到他所需要的文件,那份文件就放在白琼的父亲、白昌珉的书房中,那一夜,白昌珉遇袭身亡。
      上海滩永远是混乱的,陶叔明就此无影无踪,对突如其来的风雨没留下一句解释。白琼也是在那一夜才知道,父亲涉足军火生意,有一批货正要出手陶。
      自那时,至今已三载有余。
      白琼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擦去眼角的泪,硬硬的换上笑脸去开门,才开门就被一双强健的臂膀拥住,绕着摆在房间正当中的圆桌转了两圈,才停下。
      “啊!你吓死我了!”白琼锤了来人胸口两拳。
      来人身量并不高,将将和白琼一般,脸庞有些稍稍的婴儿肥,可军装在身,将人衬出了几分的英武,眉目中透着一团和气,又有从军多年沾染上的精干,只能说,范世庸能娶十八房姨太太,并不只是因为他的权势。
      范世庸放开白琼,嬉皮笑脸地刮了刮她鼻子,一屁股坐到圆木桌旁的圆凳上,端起一只茶杯,咕咚咕咚的就灌下了一杯凉茶。
      白琼在他旁边的圆凳上坐下,埋汰范世庸,“怎么着?堂堂师长,都没人给你口水喝不成?渴成这样,叫旁人瞧见,不知道要怎么笑话!”
      范世庸直起腰掐了她的脸两下,“也就你敢笑话我,旁人……他们敢!琼……”范世庸凑近白琼,撒娇的喊了声她的名讳。
      白琼戳了下范世庸的脑门,问道,“今个儿有什么喜事儿,叫你喝成这模样?等着,我给你熬醒酒汤去!”
      白琼将要起身,却被范世庸拉住了手,“琼,陶叔明回来了……他是来抢你回去的,他是来把你从我手里抢回去的……我不给……不给……”
      白琼转过身,看着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的范世庸,她扯了扯嘴角,还是没笑出来,她看着范世庸,轻声说,“三年了,我以为他忘了……”

      叁

      没有谁心甘情愿做姨太太,包括白琼在内的范宅中,强抢来的大概就有五六人,可白琼来时,看到的是一片的歌舞升平,范世庸会与姨太太们在花园中追逐玩耍,也会凑上几桌麻将……有人说,是白琼的到来结束了范世庸的游猎世间,三载间,他回到范宅的次数比前些年的总数还多了。
      奶娘任氏收起白琼的换洗衣服,瞧她仍穿着做女儿时候的衣衫,长袖旗袍上衣,黑色长裙,叹了口气,“侬表记挂着那人,叫外人瞧着,说阿拉拎不清,再捣糨糊,是要出事情的!”
      白琼托着腮,盯着乳母脸上的皱纹瞧,边瞧边笑,“妈妈也老了,吾晓得厉害轻重,伐会的嘎差额(不会胡来的)。不晓得现在哪里荡马路静一点……妈妈陪去我七宝街吧。”
      奶娘眼睛一亮,忙忙将手中的衣服放下,坐到白琼身边儿,笑着说,“阿拉今朝下半天去荡马路,老早儿侬最欢喜去那儿听书,今朝阿拉一道听,好伐?”
      看着边点头边笑的白琼,任氏怔愣了一下,蓦地捂住了口鼻,泪水眼见就要掉下来,慌忙着抱起衣服,匆匆出了房门,刚关上房门,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任氏抽出绢子擦了擦,“阿拉苦命的小姐!”
      任氏刚走出去小院,就看见前厅有人匆匆忙忙地往院门口来,任氏拦住人问道,“侬寻阿拉小姐,有点啥事体啊?”
      婢女止住步,“门口头有个人寻太太,个是名帖,瞧着是大佬官,不敢怠慢!”
      任氏接过名帖,却是个没见过的名字,舒谨霖,转手拍回婢女手里,嘱咐道,“别啥人都往里头递,阿拉小姐勿喜拨(被)人打搅。”
      婢女点了头,拿着名帖便拐进院子中,白琼没多时便拿着名帖,快步出了房门。
      舒谨霖,叔,今,临,白琼知道是谁来了。
      陶叔明始终站在门外,脚下一步也未踏入范宅,平头,西装,脊背挺直,眼角的地方多了块伤疤,是子弹擦过留下的。他站在十几级台阶的下面,目光直直的盯着大门,恍如隔世。
      三年,他不辞而别,追着白昌珉的军火,一直到调查清楚谁出卖了情报,九死一生后又奔赴前线,再回到上海时,却发现事情早超出了他的预期,东湖公馆换了主人,妻子白琼人间消失。
      陶叔明找到白琼,只是巧合,他路过百乐门时,张贴的海报上画着赛牡丹,一把孔雀翎扇子遮住了左半边脸,露出的右眼,妖冶迷离,挑起的眉角透着丝□□惑,他抓着身旁朋友的前襟喊,白琼,这是白琼!
      朋友以为他疯了,细想后却又觉得有道理,便向陶叔明讲了赛牡丹,歌女,身份不明,住处不明,每夜离开都会绕上一大圈,而司机又如同受过训练,无论谁跟踪,都会甩开,朋友建议他晚上去见赛牡丹一面。
      白琼拢了拢耳边滑下的短发,立在范宅的门匾下,痴痴地瞧台阶下的人。
      “琼儿,”陶叔明先开口,温柔的笑道,“我回来了!”
      白琼撇过头擦去眼角将要滑落的泪珠,“你回来了……”白琼沉住声,抱起双臂,冷笑一下,“那天叫我的人是你?”
      白琼缓缓走下台阶,站在陶叔明的面前,她矮他一头,挑起脚尖正好是接吻的高度,白琼收起刚才痴痴的模样,冷眼看着陶叔明,可是视线怎样都无法从他的唇上离开,曾经她调皮,踮脚偷亲过他,那刻入记忆的感觉,想起来却想哭。
      “是我,我不确定……”陶叔明眼中隐忍,眼前学生装清丽的白琼,那夜妖冶惑人的赛牡丹,谁愿意甘心做歌女,又有哪个女人愿做别人的小妾,“和我一起走吧,你还做我的妻子,我还是你丈夫。”
      “和你一起走?”白琼环视过范宅,门口荷枪实弹的两名卫兵正端着枪来回踱步,警惕的监视着她,虽然范世庸没有追究她偷偷出去卖唱的事,但是却再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她,白琼,美丽的时候,就要一辈子做范宅中的一只美丽花瓶,从三年前,范世庸伪造了陶叔明的死亡证明、逼她离婚开始,命运已经走上既定轨道。
      她大富大贵不假,只是没有享受眼前富贵的,再不是从前的白琼。
      “我放弃现在的所有,和你一起走?”白琼冷哼一声,继续说道,“陶叔明,你想过没有,三年前你走了,父亲过世,我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好不容易生活安定了,却还要跟你流亡,陶叔明,我白琼做过舞女,现在又做别人的小老婆,姨太太,我们曾经有夫妻之名,可那又怎样,这么多年努力才过上现在的日子,你以为凭你我就都舍了?”
      “白琼!”陶叔明的眼中闪着泪,他握住白琼舞动的双手,狠狠按在自己的胸口,“你不是贪图这些的人,曾经做过什么不要紧,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一切从头再来,我们离开这儿,离开上海滩!”
      “来人啊,来人!”白琼奋力的挣扎着,想将自己的双手从陶叔明的胸口拿开,她感受到了陶叔明用力跳动的心脏,感受到了他鲜活的生命……他没死,就比一切都重要,而现在,她决不允许他死在自己面前,她清楚地知道范世庸会杀了他。
      “你们两个是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的,没听见么,我欠了这人麻将钱,赶紧找奶娘来!”白琼扭过头,泪流满面的看着陶叔明,缓缓说道,“因为这么点儿钱,就找到这里来……”白琼哽咽住喉咙,停了停才继续说下去,“以后这人见一次轰一次,欠了这么点儿钱……”
      陶叔明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脸,擦去她的泪,轻声说道,“白琼,我会再来的,管他范世庸还是谁,等我做完该做的事,回来接你!”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忽然松开,不等卫兵走下台阶,转身大步向喧喧嚷嚷的人群走去,没多时便找不见踪迹了,白琼只觉得忽然间失去了支撑,蹲在地上哭起来,卫兵立在她身旁,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奶娘来时,白琼静静的立在街头,不哭不吵不说话,直直地望着街的另一头。

      肆

      下午时白琼仍去了七宝街茶馆听书,仍是她做女儿时喜欢的调,满园子尽是老者,都听得津津有味,对这样掺杂在他们中央的年轻女子,并没有表示太大的惊诧,白琼甚至看见了几位曾经给她讲书的老人家,本想去打招呼,可是一想,还是在角落里坐定了,要了壶普洱茶,嗑着瓜子儿,在茶倌儿的吆喝声中,放声一笑。
      正听着,眼角一扫,却看到范世庸和警卫员立在门口,白琼整了整衣服,冲范世庸摆摆手,“这儿呢!”
      范世庸靠近后,白琼笑问道,“怎么今个儿有空?”
      范世庸在她身边坐下,拍拍她的手背,“夫人来听书,范某人自当陪护!”
      白琼笑了笑,转头去听书,红木台上,灰色长褂的先生,正抬起胳膊准备唱下半场,旁边的女子又是泼辣的,弹着一把琵琶,吴侬软语的说拉弹唱着。
      天将降黑时,白琼才想起回家,一回头正对上范世庸的眼,她莞尔一笑道,“又这样盯人家!”
      范世庸将她拢进怀里,丝毫不在乎是在外面,戳戳她的鼻尖,“今个儿去百乐门,如何?”
      白琼一惊,委屈道,“老爷还是怪我,不该去卖唱。”
      “要紧的事体,欢喜的人陪!”范世庸笑道,“夫人可是准了范某人的请儿?”说着,学起女人家作揖,待白琼嗤他时,朗声笑了起来。
      白琼猜不准会不会在百乐门遇到陶叔明,她穿上新做的白旗袍,点缀的仍是白牡丹花,镜子中的人清丽脱俗,美丽不可方物,她有些想笑,不知道百乐门中的人见了卸妆的自己,会不会吃惊,她拨弄了下头发,应一声外头人的问,就捏起个白珠点缀的小手袋,出了房门。
      范世庸并不清楚中午的事,路上他想问白琼,可是几次开口都咽了回去,同僚说,他遇到白琼是遇到克星了,可是范世庸不这么看,有时候遇到一个人,会做很多事情,关心很多,担心很多,只为博美人一笑。
      他握紧白琼的手,即使身边的这个人将来会变老,会不再这么美,他愿意守着她,散了这一宅子的太太,明媒正娶做他的范太太、范夫人。
      百乐门灯火辉煌,照的半边天如火般烧着,白琼盯着下车为她打开车门的范世庸,总觉得今晚的他有些不同,少了相处时的孩子气,多了份决绝,她搭着他的手,缓缓走出车子,另一只手挡在前面,遮住百乐门的灯光。
      “这百乐门,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晃眼!”范世庸朗声笑道,耐心地等白琼适应,“琼,今天的你,真美!”
      白琼戳他胸口,“嘴没个把门儿的,这么多人呢,多臊得慌!”
      “哈哈,不说了,琼都脸红了,”范世庸笑道,转头问警卫员,“人来了么?”
      警卫员正看白琼发呆,赶忙儿缓过神回答,“报告,人已经到了!”
      白琼捂嘴笑道,“人不大,吼的声儿还不小!”
      范世庸板起脸,“听着没有,以后不准喊这么大声!”
      “我就一说,不喊这么大声,这么吵老爷您怎么听得见?”
      范世庸笑着牵过白琼的手,放在自己臂弯里,边和熟人打着招呼,边向里走去,早有人侯在里面,引了范世庸和白琼进了大舞池,径直向旁侧的小舞池走去,正伴舞的舞女停下几个,瞅了半天白琼,才反应过来是赛牡丹,纷纷上前来絮叨几句,左问一句怎么好久不来,右问一句那人是谁啊,女人家长长短短,范世庸便由着白琼,自己去了小舞厅中,白琼扫了一眼,那些人穿的都是军服,一时猜不出他们在这儿谈什么,可眼角扫回时,却看到陶叔明,仍在那天看见的角落里,同旁边的几个人商议什么,一抬头,也看到了白琼。
      穿越过舞池,两个人望着彼此,这是他们最初见面的地方,可是那时离得很近,一切都近在咫尺,触手可得,而曾经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白琼收回目光,转身向望着自己的范世庸走去,她微笑,用力的微笑,维持着镇定,可台上响起的舞曲却令她再难自持。
      “如何忘记,如何想念,如何轻轻的,唱完这一曲的相思。
      雨落下,风吹来,曾经的陶醉,早已无言以对……”
      台上唱的是《情深缘浅》,白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用疑问的目光看着范世庸,范世庸笑着,用嘴型告诉她。
      还是你唱好听!
      白琼侧过身,盯着台上的歌女,就像看到了曾经登台的自己一样,台上的她可以唱出心底的每一句话,可以不用想昔日经历的种种变故,台上的她是那么的自由。
      唱歌,只要唱歌就好了。可是她再也不能唱了,她唯一逃脱的路被堵死了,‘姨太太就该有姨太太的样子’,连奶妈都这样说,那小小的庭院,将是她全部的天地。
      她仔细的听着旋律,手指在空中自顾的打拍子,熟悉的音符如同穿梭在她短暂而漫长的一生,欢笑亦或苦痛,磨合了这许多年,终于在她心中再也荡不起丝毫涟漪,她听着,猝然垂泪。
      有人拍拍她的肩头,白琼回过头,捂住嘴,泪水一滴滴的划破她精致的妆容,模糊了视线。
      陶叔明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平放在她的面前,他说,“小姐,请您跳支舞!”
      白琼的眼角扫到范世庸,他已经站了起来,眉头深锁的看着他们。
      她想拒绝他,可盯着陶叔明的眼睛,她说不出那句礼貌的话,白琼摘掉手套,手搭着陶叔明的手,任他将自己带入舞池中,人们翩翩起舞,圈圈转转,优雅沉静。
      熟悉的脸庞,熟悉的掌纹,白琼的声音打着颤。
      她附在陶叔明耳边问, “为什么回来?”
      陶叔明放在她腰上的手,不管不顾的加大了力气,几乎要将她拢进怀里,白琼知道,在范世庸的眼皮下,这样无疑是自寻死路,她向外挣扎了一下,陶叔明才回答了她。
      “因为范世庸,我们必须除掉他!”
      “为什么!”
      白琼停住脚下的舞步,相安无事的局面再也维持不下去,她看着陶叔明,想起那天夜里,他匆匆逃走的背影,夜那么黑,他离开的那么快。那夜白琼为警察们指路,她指着陶叔明逃走的反方向说,他往那边逃了。
      她放走了他,不是为了叫他回来改变什么,在外边好好的活着,难道不行么。
      陶叔明眉头紧锁,死死的盯住范世庸,“别动,范世庸看着……琼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是谁杀了伯父麽,我告诉你,伯父的那批军火进了范世庸的军火库,而封杀东湖公馆的那道密令是范世庸亲手签发的!你……”陶叔明顿了顿,他感到白琼身体的震动,双手紧紧的握住了白琼的肩膀。
      “如果,他才是你的杀父仇人呢?”
      如果范世庸才是她的杀父仇人呢,陶叔明想知道,白琼会不会像当年对自己一样,恨着自己,一直都恨,即便他回来了。
      如果范世庸是她的杀父仇人呢?杀父仇人,命运怎么可以和她开这样的玩笑,三年前她满心喜欢的人成了杀父仇人,三年后待她极好的范世庸又成了杀父仇人,白琼好想笑,又好想哭,可是她只是立在陶叔明面前静静的发呆。
      “琼儿,我不想逼你,现在就走好么,外面备着车,出了这道门就会有人接你离开上海!”陶叔明警惕的环视着四周,在二楼的四根柱子后,和他一起回来执行任务的同伴已经准备好,暗杀范世庸已箭在弦上,而他却在行动之前向上司争取了几分钟,这是违背行动指示的,可是他一心一意的想和白琼说几句话。
      她是他的妻,他想护她一世安好。
      白琼看着他,看了很久,仿佛足以将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他的模样全都刻进心里,好在下辈子找到他,她止住脚步,摇摇头,坚定而柔情的目光盯着陶叔明的双眼。
      “不,我不想走!”
      白琼感到轻松,她维持着范府太太应有的端庄,错开陶叔明向范世庸走去,命运很可笑,但是能怎么样,白琼的眼泪打着转,但是她却仍努力地保持着笑容,范世庸喜欢她笑语嫣然的样子。
      “陶叔明,陶叔明。”白琼的泪流下来,这会不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呢?
      如果下一世再遇到你,一定不要有各自不能逃开的身份,一定不要在这样纷杂的乱世,一定会紧紧的牵住你的手,不让你离开。只是此生已晚。
      枪声就响在白琼耳边,子弹擦发鬓而过,射向范世庸,舞池中惊慌的人群四处找躲避的角落,白琼静静的立在慌乱的人群中,白色的旗袍散发着悄然的光彩,她看着范世庸,想起过去三年的点点滴滴,似乎心被盈满。小巧的手袋中,她摸出范世庸给她的枪,银色的枪身很好看。
      “过来!”范世庸大喊,一枚子弹打在他身旁的桌角上,木屑溅起,划破了他的脸颊,范世庸仍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他仍冲白琼大喊,“过来,我命令你过来!”
      白琼的旗袍如绽放在夜空的白百合,美丽而无邪,嘈杂的人群早已四散离开,莺歌燕舞的舞池中寂静无声,她低着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混战仍在继续,枪声、喝喊声时而迸发出来,打破宁静,她听见有人阻止范世庸的声音,笑了笑,猛然转身,白色旗袍旋转而起,衣襟落下时,白琼的枪口朝陶叔明的方向射出一枚银色的子弹,陶叔明躲开了,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她。
      他看见了白琼的目光,坚定不移。
      白琼又开了一枪,一枪,接连两枪,每一枪都在陶叔明的身边炸开,木屑飞舞,火药刺鼻,炸在耳边的巨响直要把耳膜刺破,但是白琼觉得世界好安静,心好安静,安静的终于不用再思考那些问题了。
      陶叔明似乎意识到了,可是就在他冲楼上同伴摆手示意不要开枪的瞬间,一颗子弹,准确无误的穿过白琼的左胸,牡丹花渐渐绽放,白琼最后一次扣下扳机,子弹顺着她倒地的方向在空中划出道弧线,银色的亮光转瞬间就不知落到了哪个角落里。
      很安静,百乐门绣着龙凤大红地毯,三年前那个晚上,东湖公馆的地毯也是一样的红色,一样的龙凤呈祥,陶叔明和她在上面跳舞,说笑,等待着幸福降临。
      血染红了白琼胸口的白牡丹,娇艳欲滴的盛开着,像极了登台唱那首情深缘浅的她,美丽而妖娆。

      伍

      白琼的耳边有很多噪杂的声音,似乎还有枪响,她的眼前时而明亮时而昏暗,模模糊糊,她喘不过气,她伸出手想抓点儿什么,却被别人握住了手,很温暖的手,有厚厚的茧子摩擦着她的手背,意志恍然清醒,她看到了范世庸的脸,脸上还有血在流,军装上的奖章凉凉的晃动着。
      “你杀了我父亲,”白琼断断续续的说,她颓然一笑,“可我竟不想杀你……范世庸,我总觉得,下辈子不会遇见你了……”
      范世庸捂着她的胸口,血却仍然在流,“琼,别恨我,那是军令!你会没事的,他们会治好你,我们回老家去,住在老家宅子了,我听你唱曲儿……大家一起听你唱曲儿!”
      白琼却听不到他说这些了,她喃喃的唱那首情深缘浅,望着百乐门的水晶吊灯,缓缓闭上了双眼,气息全无,嘴角挂着解脱了的笑容。
      上海滩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荒凉的野外,青草环绕中还能听到鸟鸣,废弃路旁的破宅子中,范世庸看着被手下抓到的陶叔明,又想到了三年前东湖公馆出事的那个晚上,一直望向一个方向的白琼,那样的专注深情。
      如果那一夜,他不那么在乎那个傻傻女孩的心思,带兵追过去,是不是就不会有前几天的一幕,是不是陶叔明会在很久之前就成为一段历史,再也不能横亘在他和白琼之间。
      如果上峰没有那道命令就好了,白琼还是白琼,不会历经沧桑,仍做白家的大小姐,仍可眉目含笑,口吐兰花,仍清清淡淡的站在楼梯上,扶着扶手,婉转的唱戏曲。
      范世庸拔出枪,枪口顶在陶叔明的额头上,他想对陶叔明说说白琼,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枪响,惊得雀鸟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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