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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吗？
胤祁醒来的时候已然天光大亮，洞外有些暖意的光有些刺眼，让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他掀开身上盖着的鸦青色云纹罩衫，摸了摸身旁的草垛——是冷的。
他走了吗？
他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胤祁垂下眼眸，无端的有些失落。
背上的伤口还有些刺痛，他挣扎着站起身子，越过地上已然冷却的炭火堆趴着洞口看过去。
不远处的林子还泛着薄薄的一层晨雾，不远处传来呦呦鹿鸣，一只花鹿探了探脑袋，又迅速钻进灌木丛中不见了踪影。
“唰啦——”一旁的草丛发出一阵声响。
胤祁绷着小脸儿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诶诶，你醒啦？”一道声音突兀地传来，仿佛玉珠坠盘，温润犹如清风朗月，令小胤祁紧绷的神经簌然放松下来。
转眼便见那草丛摇晃着钻出个天青色的身影来，绸缎一般的发上沾着几棵草叶，袖袍衣角也零星地挂着苍耳子，再配上他弯成一泓清泉的眼睛，样子颇有些滑稽——可不正是去而复返的少微？
小胤祁依旧绷着一张小脸儿，手上却放松了下来。
“饿了吗？”少微摸摸他的发顶，跑到洞口生火。
胤祁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提着的两尾看起来就很肥美的草鱼，以及打湿的裤脚。
“我寻到一眼泉水，离此处不远。且先填填肚子，待会儿带你去清洗。”少微捞过胤祁放在地上的匕首，熟门熟路地处理着手里的鱼，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忽然感觉头发有些异样，少微抬眼看过去，便见胤祁依旧冻着一张脸站在他身后，手里捏着两根草叶。
少微了然地弯了弯眼睛，伸手在胤祁的脑袋上呼噜了一把，勾着嘴角继续处理起鱼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稚嫩的声音因为长期不说话，有些喑哑。
“我么？”少微挑眉一笑，琥珀色的眼眸里像是揉碎了阳光，煜煜生辉，“我姓师，名复。”
语气里却有些狐狸一般的狡黠。
“师复……师傅。”胤祁垂眸重复了两遍，顿时小脸儿铁青，朝天翻了个白眼儿不理人了。
“喂喂，小孩，我以前从不收徒弟的！”少微撇嘴跳脚。
胤祁一心一意地捧着烤鱼啃，半点儿不肯理会他。
“你想知道我名字嘛？拜我为师，便告诉你，如何？”少微凑到胤祁跟前，眉眼弯弯。
昨晚少微趁小家伙睡着，给他摸了摸骨——好家伙，千年难遇的修仙好苗子！
当下这只三千余岁高龄的老凤凰便起了收徒的心思，便有了这么一出。
奈何这小家伙儿相当不给面子，冻着个脸就是不理人。
“好嘛好嘛，不该戏弄于你，是我的错。”少微撇嘴，旋即眼眸又亮了起来，“你不想成仙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仗剑八荒无所畏惧，除暴安良，鬼神让路。嗯？想不想呢？”
那人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极具诱惑力。
胤祁还是冷着脸不说话——嗤，没兴趣。
少微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起来，目光迷离地望着泛白的天际：“一个人在林子里，不孤独吗？你想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胤祁的眸光闪了闪。
自他记事起，便在这林子里长大。
他只知道自己叫做胤祁，至于家在何方，爹娘姓甚名谁，以至于身上这点浅薄的拳脚功夫从何而来，一概不知。
没有方向，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经常做一个梦。梦里一片白雾茫茫，空洞寂寥，连大喊出声都只有自己的声音在不断地回响。
然后，雾散了。
梦里是金戈铁马，血溅长虹，处处是兵戈相击的峥鸣与震天的嘶吼。
他看到一座金光萦绕的大殿坐落在云端之上，而后一道猩红色的光风驰电掣般兜头砸下来……
梦醒了。
胤祁眨眨眼睛回过神来。
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或许，该出去走走呢？
“吃饱啦？要不要去清理一下？”少微眯着水润的桃花眼儿，支着下巴看他。
小胤祁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落拓，小手乌黑，再看看对面那厮——好么，一袭青衣纤尘不染，葱白的指尖好似上好的羊脂玉，泛着温润的光，绸缎似的长发被一只木簪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面冠如玉，眉眼带笑——好一个芝兰玉树佳公子。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胤祁挠着自己乱草从一般的头发，紧绷着小脸儿一言不发朝外走，仔细看去，耳根子却泛着艳艳的红。
少微挑着嘴角笑，颠颠地跟在后面。
“小孩小孩，你认得路吗？”
“小孩小孩，你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
“小孩小孩，你喜欢剑还是刀？为师都会。”
“小孩小孩，你……”
话没说完，因为眼前的小孩正转过身来，绷着一张小脸，瞪着墨玉珠子一般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少微歪头——这是怎的了？
小胤祁瞧着那人无辜甚至可以说是迷茫的神色，抿了抿嘴有些泄气。
“阿胤呀，你背上伤口未愈，需要帮忙吗？”
“阿胤呀……”
“……闭嘴。”前面的小胤祁闷闷地出声，终于让耳根子清净起来。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厮废话这么多呢？
循着之前少微留下的痕迹，二人很快寻到了那处泉眼。
涓涓细水顺流而下，汇成一道浅浅的溪水淅淅地打眼前穿过，水尤清冽，连溪水里细小的沙石游鱼都清晰可见。
胤祁探手摸了摸——有些微凉。
他解开自己的衣带，褪去衣衫便踩到了清澈的溪水里，沁凉的温度让他打了个激灵。
少微被面皮儿薄的小胤祁撵到一边不准他看。
彼时他正扯着自己的一件内衫，挠着头发有些无从下手。
索性一狠心，运起所剩不多的灵力包裹着那件内衫，须臾间，光芒散去，少微掌中便落了件月白色的小袍子，衣角的云状暗纹正煜煜生辉。
清洗完毕的胤祁正皱眉坐在溪边，看着那一坨乌漆嘛黑的破烂衣服有些为难，身后却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一回头，一件衣服便兜头盖了一脸——拿下来定睛一瞧，一件月白云纹的小袍子，正是他的尺寸，细细闻去，还有那人身上甘冽的酒香。
胤祁抿了抿小嘴，闷闷地道了一声多谢，抱着衣衫藏到一边的草丛后换上，却没看到少微正背着他，摸了摸陶土一般干裂起皮的脸颊龇牙咧嘴：啊呀啊呀，陶捏的身体果然这么不经用。
身后传来一点响动，少微回身瞧过去，眼睛“噌”地亮了起来。
眼前小团子白嫩地几乎能掐出水来，肉呼呼的脸颊上有些婴儿肥，墨玉一般的眼珠子因为刚出水的缘故，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几乎将人的心肝儿都给瞧化了去。
少微忍不住将白嫩嫩的团子搂在怀里蹭啊蹭，勾着嘴角，眼睛都眯了起来。
想到方才团子左肩上一闪即逝的青金色鳞纹，少微的眼眸暗了一瞬——这小团子，身份怕是不简单呢。
至于团子本人，正皱着小巧的鼻子，通红着小脸儿想推开在身上蹭来蹭去的大脑袋，又忍不住沉溺在那人温暖的怀抱里不想起来。
“走吧，为师带你上天。”少微捏捏团子软糯糯脸颊，眉眼弯弯。
“……”我还未曾拜师。
团子抿嘴正要反驳，便见少微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
顷刻间狂风大作，周围的林子传来呼呼的风声，树木的枝桠被飓风扯着狂乱地舞动。
一道巨大的阴影压下来，胤祁仰头望去，便见一只巨大的青鸟拖着华丽的尾翼盘旋着落下来，停在二人身旁。
少微摸了摸青鸟的脖颈，那青鸟便垂下巨大的头颅亲昵地蹭着少微的肩膀。
小胤祁微张着小嘴，乌溜溜的眼睛里尽然是震惊之色。
“阿青，这是我徒儿——胤祁。”少微摸摸它嫩黄色的喙子。
阿青歪了歪脑袋，又眨巴眨巴眼睛盯着胤祁。
小胤祁心头砰砰跳着，伸手想摸摸阿青漂亮的翎羽，却见阿青张开了嘴，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阿青晃晃脑袋，嘴里发出一声清越的……“啾~”
“……”什么?
小胤祁的表情更僵了。
“啾啾~”阿青咧着嘴把胤祁的身体蹭得一晃一晃，欢快地叫着。
少微拎着酒葫芦笑：“看来阿青很喜欢你呢~”
胤祁依旧绷着一张脸，神色却暖了起来。
他抱住阿青的喙子，踮起脚摸摸它的脑袋：“乖。”
阿青眨眼，叼住胤祁的衣服将他放在背上，扑扇着翅膀：“啾~”
少微摇头失笑，咬着酒葫芦飞身跃上去坐下，将小胤祁揽在怀里：“坐稳咯~”
阿青长鸣一声冲天而起，掀起的风纠缠着少微的长发，扫过他精致的眉眼。
胤祁抬头看着少微光洁的下巴和泛着水色的薄唇，心里一阵暖意。
或许，拜这个家伙为师，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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