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鬓美人愁绝

　　缁辰帮驻幽州联络站紧挨着八大胡同，是一栋日式平房木质建筑，我赶到地点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胡同里熙来攘往，甚是热闹，雪地里被踩出凌乱的脚印，积雪和冰水混合在一起，仿佛蒸腾出一种温暖的肮脏之意。两名身着青色和服的健壮武士腰间斜佩着武士长刀，背负双手，跨立守在大门之前。我走到门前，没等那两个家伙开口，就从衣袖里掏出一支雕刻着一朵蔷薇花的尺八，对其中一人说道，“把这个交给你们会长，就说昔日旧友前来拜访。”
　　那家伙打量了我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至少应该报出姓名。”
　　“你们会长看到这支尺八，自然就会明白，你最好清楚，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知道我的名字，老兄，可别告诉我你们会长不在，我知道他最近一直都在这里。”我知道对付这种守卫，就得来硬的。
　　那家伙听了，朝对面那个武士使了个眼色，意思好像是要他看住我，就立刻接过尺八，转身进门通报去了。不一刻，一个眉目疏朗的白衣武士前来迎接我，之前进去通报的那家伙就跟在他身后。
　　“在下新渡户稻造，阁下久等了。”白衣武士躬身一礼，十分客气道。
　　我欠身还礼，讶然道，“原来足下就是大名鼎鼎的教育专家，久仰久仰。”
　　“阁下过誉了，专家可不敢当，会长已在茶室恭候，请随我来。”新渡户稻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跟在新渡户稻造身后，穿过一个栽种着小片翠竹的院落，经过一道狭窄的走廊，就到了茶室之所在。门外两名身着红底碎花和服的侍女跪坐在茶室门外，待新渡户稻造和我走到跟前，极其温柔地俯身行礼之后，轻轻地拉开茶室移门。新渡户稻造说了声“稻奥澡”，我微笑着点头示意之后，也没有换上木屐，直接抬脚跨了进去，移门也很快被关上。
　　“三十未封侯，癫狂遍九州。”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壮汉席地而坐，双手紧握着一把武士刀，目光逼视着我的同时，曼声吟诵起这句古诗。
　　我眼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应声接道，“平生莫邪剑，不报小人仇。”不用说，这壮汉自然就是山下右卫门了。
　　山下脸上原本僵硬的表情忽然变得轻松，他放下武士刀，鼓掌大笑道，“好，好一个不报小人仇，想不到贞子居然还有阁下这样的朋友，请坐。”
　　我脱下风衣，随手挂在移门旁边的衣帽架上，盘腿坐下。移门又被打开，一个身材娇小的侍女身着鹅黄色和服，端着茶盘躬身碎步走了进来，她的脚上只穿了一双白色布袜。将茶奉上茶桌之后，她并没有退走，仍然含蓄有礼地坐在茶桌侧面，她身上的和服恍如樱花之御衣黄，可她的气质却更似樱花之关山，纯洁娇弱，让人不由地心生怜爱。
　　“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山下接着道。
　　“在下张慕贤，和贞子小姐是很好的朋友，也可以说是知己好友。”
　　“阁下莫非就是在北原攻防战中大破皇军的那个中国军指挥官张慕贤？”山下略带惊讶地问道。
　　“正是。”
　　“张君真是一名非常出色的指挥官，论指挥才能，可以说是万中无一。”山下居然对我大加赞赏道。
　　这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我略带困惑地问道，“我率部歼灭了你们日本的军队，山下君也是日本人，却为什么还会为日本军队被歼感到高兴呢？”
　　山下干笑了一声道，“张君，请用茶。”说着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我掀开茶盏盖，也饮了一口，目光依然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山下接着道，“张君对我义父想必多少有些了解吧？”
　　“令尊内田良平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代政治强人，据我所知，令尊十九岁就加入天佑侠，二十七岁一手组建缁辰帮。只不过缁辰帮是以经略中国东北为宗旨，这恐怕不能为中国民众所接受吧。”
　　“张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缁辰帮虽以中国东北黑龙江流域为发展空间，却从未想过染指中国关内，尤其是对日本军方的全面扩大事态持坚决反对态度，我义父也因为忧虑日本的未来，在七七事变前夕忧愤而死。这位千鹤小姐正是我义父的千金。”山下说着用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这位身着鹅黄色和服的姑娘。
　　“哦？”我不禁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位姑娘，当真是城上月，白如雪，蝉鬓美人愁绝，雪肤花貌之下仿佛隐藏着一种忧郁的情思，“千鹤小姐，能够在此邂逅相遇，在下深感荣幸。”
　　“张君不必客气，小女不才，今后还请张君多多关照。”内田千鹤十分地温婉而有礼。
　　我对着内田千鹤微笑了一下，继续问山下道，“山下君，你还没用回答我的问题。”
　　山下微微欠身点了一下头道，“对不起，张君，之所以没有正面回答你的问题，正因为有些话不便从我口中说出来。你知道，我们缁辰帮的人几乎都是名副其实的爱国者，又怎么会希望本国军队被消灭呢？”我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山下接着道，“我之所以会为皇军在北非被歼感到高兴，是因为希望军部的人在严重的挫败面前能够幡然醒悟，悬崖勒马，停止贯彻其南进战略方针，全面入侵中国只是该战略方针的一部分。而且海军和陆军素来不睦，可谓矛盾重重，所以军令部和军部的计划常常背道而驰，意见相左，极大地影响到日本的大战略。”
　　“原来是这样。”我发现山下不愧能继承内田良平的衣钵，就凭这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见地，就着实不容小觑。
　　“是的，是这样的。不瞒张君，我们缁辰帮也因为和军方多有龃龉，处境正日益艰难呢。”山下面带忧色相告道。
　　“山下君所言极是，张某手头正好有一批黄金，想必或多或少能对贵会有所助益，明日我就派人送过来。”
　　山下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欣喜之意，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矜持道，“张君是贞子的朋友，自然也是我山下的朋友，按理说，朋友有通财之义，我是却之不恭的。可是投桃报李的道理，我也是明白的，张君需要些什么，请尽管开口。”
　　“痛快，山下君果然仗义，那张某就开门见山了。我需要一批军火，能装备一个营就行。”这时移门被打开了，门外其中一位身着红底碎花和服的侍女端了一壶热水，送进来放到茶桌上，又面对着我们退了出去，关上移门。
　　“哈哈哈”，山下仰面大笑道，“张君，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也不要你派人来接货，你就说买家在什么地方，我派人护送过去。”
　　“雪峰山西麓，厚朴寨，距此地大约一千几百公里。”
　　“好，一个月之内，这批货到达指定位置。”
　　“那就多谢了！”
　　“张君，你还是第一次来幽州吧，我带你出去好好领略一下这北国景致如何？”内田千鹤用右手扯着我的衣袖娇笑道。
　　“有千鹤小姐这样的美人做向导，我又岂能拒绝呢？”我微笑着颔首回答道。
　　山下也同样微笑着看着我，我起身对山下道，“那么，山下君，张某这就告辞了，容他日再来受教。”
　　山下也站了起来，伸出手来和我握了握，“张君，请！”
　　离开了缁辰帮驻幽州联络站，内田千鹤和我肩并肩漫步在八大胡同外一些不知名的巷道里。天已黑了，冷风一吹，阵阵寒意迅速地袭来。
　　“你冷不冷？”我扶着千鹤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还好，一点点啦。”千鹤娇羞地回答道。
　　我立刻脱下了风衣，裹在千鹤的身上，并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把扣子扣好。
　　千鹤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抱紧了我的后背，我也顺势紧紧地揽住她的腰。我们抱得很紧，可是和喜欢的人拥抱，越是抱得紧，越觉得抱得不紧。我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她秀发的温度。俯身轻吻你的秀发，感受三十度的温柔。带着这种感情，我真的轻轻地吻起千鹤的头发，千鹤的脸紧紧地贴着我的颈部，虽然有些微凉，可我的心却感到无比温暖。
　　“你的头发好香。”我情不自禁地陶醉道。
　　“那你就慢慢地体验啊。”千鹤说着松开了抱紧我的手，解开了发髻，任她的长发轻轻地披散下来，甚是娇媚妖娆，她继而又搂着我的脖子娇声道，“我以前的头发都到腰这里。”
　　我抚摸着她的脸颊笑着道，“那一定很好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