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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晓苑是合馆，既有姐儿也有小倌。既然有小倌，自然也是接女客的……但现在现在众人之间的这位少妇，显然不是什么客。

　　寻常女客一般不愿意让人知道她们往来此地，都是悄悄从后门进来，能堂堂正正走大门的都是道上有头有脸的，旁人惹不起的人物。进来了也未必是嫖，或许是要谈什么要事。但休管她们究竟是为何而来，没有一个是像这样惊慌失措的。如果只是惊慌失措还好说，偏偏这姑娘生得十分秀美，把苑中群芳生生衬得黯淡了许多，顿时引起了一片骚乱。

　　洛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有了这样的胆量，又究竟是何想法……明明连大门都少出，却有胆尾随着自己的夫君……她这样跟着又有什么用呢？但是缓过神来，林瑾然已经离开了，而她现在娼馆的一层，四处都是脂粉的艳俗香气。她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格外显眼。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相互暗示，猜测此人是谁。正透过门缝看着她的岳明华不禁皱了皱眉头。

　　店里出了骚乱，老鸨春娘是必然要出面。听说过洛桑美貌的人多，但是真正知道她长什么样的人少，好巧不巧春娘就是其中之一。她在林瑾然那里看过洛桑的画像，故一眼便认出了她——她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

　　最初林瑾然将岳明华托付在她的时候她便问过，如果夫人来闹事可如何是好，但是林瑾然笑着一口笃定道洛桑绝没有这个胆量——胡说八道。这不就有了吗？不过春娘很快也觉得有些奇怪，为何洛桑是一个人来的？与此同时，周遭的低声议论也纷纷传入她耳内：

　　“生得这样美，她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是要卖身到此？真是齐了，这只是家新馆——”

　　“啧啧，要是真的是来卖的，大爷我要第一个尝尝鲜。”

　　“看她打扮可不像是穷人家，不过，嘿嘿，管她呢。谁知道有钱人家的小姐都在想些什么？”

　　洛桑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的污言秽语，而且字字都是冲着她去的，顿时吓得浑身发抖。春娘对于这些话当然是见怪不怪的，但是忽然有个人高声惊叹道：

　　“我见过她！前几日我到洛家庄去偶然见过——她是洛桑！”

　　顿时，苑中像是谁引爆了火药。春娘神色一凛：没想到，还真有人见过她！这下可好，林瑾然前脚刚走，他夫人后脚就进了春晓苑，而且还弄的是人尽皆知……有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吓了她一大跳：

　　“谁？”

　　“春娘，是我。”

　　岳明华这一来，没让春娘放松下来，反而更紧张了。洛桑是冲着什么来的，她心里大概其有数。

　　岳明华戴着面具，但看得出神色凝重。半晌，他低声问到：

　　“你觉得，她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春娘点点头。

　　“现在她到这里来基本上能闹的人尽皆知……这种事传出去，瑾然就太难看了。”岳明华盘算着：“我看，她现在还不太懂事。春娘，这样，你把她引到我这里来，我亲自见她。”

　　“这……”春娘为难，“这若是让林公子知道了，可是很难办了呀？”

　　“你待会下去招呼她，就假装她是你约来谈正事的，做生意什么的就行。总之，让下面的人意识不到她的真实目的就行。”春娘点了点头。她平日里未尝不泼辣，但是林瑾然既然给了她钱，那这二人的要求她是定要照办的。

　　“让开让开！”春娘夹着帕子，看起来风风火火，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但又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哟，洛小姐，怎的上这来啦！”

　　洛桑当然没见过这架势，一时愣住了，指了指自己：

　　“我？”

　　春娘一看，果真是如那戴面具的男人所言，真真的不通世故，顿时心里有了底，挑了挑眉毛，继续调笑道：

　　“世上还能有第二个洛小姐哪？可不就是您吗？您上次来了问我们这的香粉脂膏——真是好生令人惊讶！春晓苑确实也卖些这类玩意儿，但是您也不用亲自跑这来吧？不过来都来了，还不兴喝口茶再走？”

　　——确实，春晓苑也是卖些闺中用品的，但一般也不是来这买呀……众人又议论起来，春娘一把拉起洛桑便拽上了楼。

　　人生真像一出闹剧。洛桑想，转眼间，她就又捧着一杯茶，坐到了某个房间里，圆桌边的圆凳上。房间里淫靡的气息让她浑身不舒服……但偏偏燃着一种很特别的香，能让人心神安定。这个房间里就有着这样一种微妙的平衡。

　　“洛小姐。”

　　洛桑强压着内心的慌乱：

　　“是……是你？”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我们见过的。”

　　“……”洛桑捏紧了杯子，随后低下了头，不言不语。

　　岳明华想象中的她的反应，她一样也没有。只看见她茶杯空了，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那架势不像喝茶，像在喝闷酒。洛桑可能一辈子也没真正地喝过酒，但在岳明华眼里的她就是这样的。

　　——争执。没有。侮辱，没有。哀求，也没有……岳明华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洛桑抬起头，眼睛瞪得很大：

　　“你真的是瑾然养的……”

　　“嗯。”岳明华应下了。洛桑又陷入了沉默，好像她只会沉默和喝茶一样，要不就是惊慌失措。岳明华感到些微的无可奈何。

　　“你不该嫁给他。”

　　“……”

　　“岳门主当时在场，还有那个少年，我不认识……然而已经劝过你了。为什么不听他的话？”

　　“……”

　　岳明华叹了一口气，语气严厉了些许。

　　“洛桑，你知道自己到底该听谁的话，到底在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岳明华便看到，两行清泪自洛桑的脸颊漱漱滚落下来。她狠狠地摇了摇头。

　　——他们本来应该是敌对的。本来他们之间只该有着激烈而荒谬的斗争……但是在这样的洛桑面前，这样的想法似乎都是徒劳。她不是为了斗争而来，只是为了茫然。她除了茫然，沉默，再不就是哭，哭得岳明华心乱如麻。

　　她几乎不能算一个有自己意识的人。或许她有，但是她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到底有什么可说的？对着情敌她不会生气也不会指责，她只是悲哀，却不知为何而悲哀。

　　洛桑哭了一阵，渐渐地哭声笑了，她擦了泪水，声音里还有些哽咽。忽地，她问道：

　　“他为什么让你待在这里？这里是……不是什么好地方。”

　　岳明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直接告诉她这是林瑾然的恶趣味么？不过洛桑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跟你一样。因为我不听话。”他听到自己这么说，有些自嘲地。而洛桑只是似懂非懂。

　　不过，他们都能感知到，或许即使是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的两个人之间也不见得是有恶意的……洛桑不懂什么叫有恶意，因此岳明华也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对她怎样。

　　“他知道你在这里吗？”

　　洛桑摇了摇头：“我自己跑出来的。”

　　“你……不要这么实诚啊。”……如果真的是居心不良的人，告诉他们她是独自前来就麻烦了。但是洛桑不懂这个道理，疑惑道：“怎么了吗？”

　　“……没怎么。你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事，林瑾然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你要怎么跟他解释？”

　　看着洛桑一脸的囧样，岳明华又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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