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

　　“为什么？”凌月兮有些错愕。

　　“什么为什么？！”安陆离心乱如麻，却强自做出镇定的样子，牢牢看着她，“东厂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薛无玉又岂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你别以为自己在乾清宫就是安全的，刚才若不是我出现，顺庭他就得手了！月兮，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有些事情，并不是非由你做不可，太后身边还有我，还有几千名暗卫，红缨的心愿，我们会帮她完成的！”

　　凌月兮愣住了，然而不过片刻，她便坚定地摇摇头：“陆离，我不会走的，我已经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但我答应你，我会格外小心。”

　　阳光从窗外洒落，凌月兮的脸白皙明亮，眼神坚毅无比。安陆离正想说什么，院外却传来人声，似乎是方才被顺庭支开的小宫女们回来了。

　　“陆离，你快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凌月兮推推他。

　　安陆离沉默地看着她，凌月兮见他不动，站起身来抓着他的胳膊又轻轻推了一下，他依旧不动。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凌月兮见他这样，只好向他保证，“以后我吃东西都会先验毒，向今日这样的情况，我会加倍防备，不会让他们有第二次机会。”

　　安陆离摇摇头：“我没办法放下心。”

　　凌月兮抬头看着他，忽然柔柔笑了：“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够放心呢？陆离，你知道吗，为了红缨，我可以不顾危险，可是为了你，我会本能地抗拒所有危险和伤害，因为我想活下去。”

　　安陆离一怔。

　　“想活下去……和你在一起。”

　　安陆离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喜欢你呀，难道你不明白么？”凌月兮白嫩的双颊染上绯红，双眼明亮地看着他。

　　安陆离的心狂跳起来，整个人如同中了蛊一般，他想上前抱住她，却又动弹不得。凌月兮见他这样，心中忽然有些发虚，小声道：“你……你先走吧，被她们看到可就不好了，会暴露身份的……我……我会小心……今日的事……你先别答复我，你好好想清楚，毕竟……我之前一直都在骗你，虽然你没有被我骗到……”

　　说到这里，她又难过起来，见安陆离目光沉沉看着她，她咬了咬牙，拉着他往门外走去。安陆离此时对她已完全没有了抵抗，她一拉，他就跟着走了，一直走到门外，她才放开他。

　　小宫女们已经从她们院前走了过去，凌月兮松了口气，轻声道：“走吧，陆离。”

　　这么说着，她已背过了身子，安陆离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拉住她，凌月兮却忽然回了头。

　　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却都红着脸不发一言，凌月兮看着阳光下如青松般的少年，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红缨的模样。曾经的那么多年，那个陪她长大、从没有机会穿裙子、总是一袭劲装的女孩，无数遍地跟她说起过眼前人，那圆圆的眼睛，带着稚嫩的脸庞，兴奋的表情，她永远都记得。

　　他，是自己的心上人，也是红缨的心上人。

　　他的名字陪伴着她从女童成长至少女，因为红缨的念叨，那八年来，她也一直在幻想着他的样子，现在想来才发现，她脑海中关于他的幻像，竟从未成型过。

　　酸涩的感觉从心底不断涌出，原本在心中叫嚣着的那些情绪忽然都溃散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被他包扎过的手，那柔软雪白的布，仿佛熨帖了她心中的所有悲伤，独留一种对红缨的负罪感。

　　她到底该不该跟他说那样的话？

　　该不该，都已经说了……

　　她闭上眼，握紧拳，指尖的伤口隐隐作痛。

　　“月兮……”安陆离忽然唤她。

　　凌月兮睁开眼，不等他说完，便走到他跟前，踮起脚，吻住了他。

　　安陆离的脑袋一炸，仿佛整个人都空了，独留唇间的触感，温热的，柔软的，直落心底。他僵硬着身子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样明艳的，美好的，令他朝思夜想的……

　　凌月兮后退一步，连看也不敢看他，转身进屋去了。

　　炎热的空气中弥漫着夏花的香气，鸟儿婉转地在树荫间歌唱着，少年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立在紧紧关闭的门前，他心爱的姑娘刚才吻了他。

　　…

　　三日后，羽林军统领柳长亭来找安陆离。

　　“修养得如何？”他问在院中练功的安陆离。

　　“柳统领，”安陆离停下来，上前两步抱拳，“已经好多了，再过两天大概就能练兵和巡逻了，多谢柳统领关心。”

　　柳长亭瞪他：“都是自己兄弟，别总讲这些虚礼，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安陆离笑了笑：“礼不可废，让其他人见了，会失了柳统领威严的。”

　　柳长亭笑了笑，没有再说他，而是低下了头，有些失神地想着什么。

　　“柳统领？”安陆离见他样子奇怪，出声唤他。

　　“哦，”柳长亭忙抬起头，眼中有一丝羞涩，“我……找你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安陆离更加奇怪了，柳长亭在他眼中一直都是沉稳坚毅的铮铮铁汉，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会露出这般古怪的神情。

　　柳长亭见他这样看着自己，脸有些红了：“我……托你给我送个东西。”

　　“什么东西？送给谁？”安陆离关心地问。

　　柳长亭的脸更红了，像是熟透的桃子一般，他有些颤抖地从怀中掏出一对玉色上好的翡翠镯子。

　　“这个……请……请你帮我转交给乾清宫的凌姑娘……”

　　安陆离顿时大惊，凌月兮？！

　　柳长亭满面羞红地道：“你一定觉得奇怪吧？你……你也知道的，我时常去太后宫中，那位凌姑娘，我曾在太后宫中见过几次，我……第一次见她时就对她……”

　　…

　　安陆离沿着风澜池一路往北走去，怀中那对玉镯，仿佛有千斤重。

　　凌月兮忐忑不安地坐在湖边一块大石旁，宽阔的绿荫垂下，将她掩映在树影里。

　　这是自上次突然表白后，安陆离第一次约她，令她奇怪的是，这次相约的地点，并不是往常他们相见的那条长廊，而是风澜池边的这处树荫。

　　脚步声渐渐近了，身穿羽林军护卫服的高大少年走进了她的视线。

　　“陆……陆离……”凌月兮站起身，紧张地看着她，“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安陆离目光沉沉，看着她不发一言。

　　听说那柳长亭是官宦之后，从身份上来说，跟凌月兮倒是挺合适的。

　　而且众所周知，他们都是太后的人，若他们平日里相约，大概也不需向自己和她见面这样，总要遮遮掩掩。

　　凌月兮的父亲，工部尚书凌大人，大概也更愿意柳长亭当他的女婿吧，毕竟人家是堂堂正正的羽林军统领，不像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暗卫。

　　他这样身份不明的人，是永远无法正大光明地和她在一起的，像她这样娇柔动人的千金小姐，若是要一直跟着他受这种委屈，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忍。

　　他对她，有千般万般的不忍和不舍。

　　凌月兮见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对翡翠镯子，心渐渐提了起来。他拿镯子干什么？他要送她镯子？！

　　安陆离忽然叹息一声，拿着镯子的手也垂了下来。

　　柳长亭的身份与她更相配，那又如何？

　　柳长亭能够光明正大和她在一起，那又如何？

　　她喜欢的人，是自己啊！她甚至吻过他！

　　凌月兮见他又垂下了手，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他到底还是放弃了么？

　　安陆离见她哭了，先是愣了愣，然后快步上前，用包着镯子的手帕为她擦眼泪。

　　“你……你干什么？”凌月兮哭道，“那镯子你不送我了，连手帕也不要了么？”

　　安陆离不解地看着她，又忽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道：“那镯子本就不是我送你的。”

　　凌月兮止了哭，瞪大眼看着他。

　　“那你想要送谁？”

　　安陆离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拉住她的手。

　　“柳长亭送给你的。”

　　“啊？”凌月兮万分惊讶地看着他，“他？”

　　“怎么，你没感觉到他喜欢你吗？”安陆离觑着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问。

　　“没有……”凌月兮用怪怪的眼神看着他，“他为什么要送我镯子？你又为什么要帮他送来？”

　　安陆离在她的目光下憋红了脸，狠狠挠了几下后脑勺，然后抿着嘴，将那对玉镯连着沾了她眼泪的手帕一起塞进了兜里。

　　“他不知道我和你相识，又怕见了你脸红心跳说不出话来，便让我将这信物给你，说是他母亲给他，让他送给喜欢的姑娘的。”安陆离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

　　“所以，你就来了？”凌月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是啊，我就来了。”

　　“你来替他送定情信物？”凌月兮越发靠近了他，注视着他的眼睛。

　　安陆离缓缓吐出一口气，干咳了两声，低声道：“我当时很乱，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他。在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来见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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