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娇宠

　　吃罢了饭，春兰扶着赵秀回了西厢房，和赵秀商量一番后，便去请了村里的李郎中来瞧看。李郎中是赵秀的远房表亲，为人实诚，赵秀有十足的把握，他会帮助自己。
　　李郎中诊了脉，皱眉道：“秀儿，我细细诊过了，不过是肝火旺盛，没什么大碍。”
　　“被这一家子欺负，我能不肝火旺盛吗？李郎中，你也算是我的表亲，我有一件事要求你。”赵秀絮絮叨叨的说了杨家一家人对她的各种不好，末了才道，“我自己倒没什么，只是我不忍心让三个娃跟我受委屈，你只告诉我婆婆，我得了大病，需要名贵药材调理，暗地里只需开一些清热去火的草药就行。你放心，不让你白忙活，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边说着，赵秀从枕头下拿出早就备好的一两银子，递给了李郎中。李郎中推辞一番，接了过来，放到了自己的袖子里，笑着说：“秀儿，你太客气了，便是不给我这些银子，我也会帮你。好歹咱们是亲戚，这也是亲戚间的情分。”
　　赵秀自然知道他说的都是客气话，免不得虚情假意的客套一番。李郎中又去了上房，向杨母描述了一下赵秀“严重”的病情，杨母嗯了一声，送李郎中出了大门。走到院里，故意朝地下啐了一口，冲着西厢房骂道：“真是个丧门星，偏又得了这劳什子病，以后别来上房吃饭，免得沾染了别人。”
　　春兰着实听不惯，走了出去，正色道：“奶奶，我娘病了，你不说来看看，还骂我娘是丧门星。我娘能干的时候，你可着劲的让我娘干这干那，想方设法来要钱。如今我娘病了，你就这个样，真是太过分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奶奶！”
　　“闭嘴，一个丫头片子，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杨母有些恼怒，叉着腰骂道，“果然是什么样的娘，养出什么样的闺女，你娘不是个好的，教唆的你也学坏了，呸，下作的东西。”
　　杨母高声叫嚷着，屋里的赵秀自然也听见了，免不得心里又增一口怒气，隔窗喊道：“春兰，跟不相干的人说些什么，说了人家又不会管，自找没趣，赶紧进屋吧。”
　　杨母走到西厢房门口，也不进去，隔着帘子骂道：“你作什么妖，我是大柱的娘，你的婆婆，我怎么就成不相干的人了？我告诉你啊，你病了不能干活，就由春兰春花补上，见天的让你这俩闺女在屋里歇着，也不知道给我这个老婆子帮点忙，说是绣花卖钱，钱呢，往我手里交的那点子钱，还不够一家人吃饭的。洗衣做饭的活计，你现在做不了，让春兰做！”
　　听到这些，赵秀更加来气，自从她进了这个门，杨母就只负责吃穿用度的调配，具体的活计全都交给她做。如今她病倒了，又来算计她的闺女！二房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赵秀沉下脸色，冷声道：“我病着，春兰春花还要伺候我，不得闲。春梅也是大姑娘了，让她帮帮您老，不然以后嫁入夫家，什么都不会，反而惹人耻笑！”
　　杨母冷哼一声，不耐烦道：“跟你说话呢，攀扯春梅做什么？燕儿怀着孩子，春梅还要照顾燕儿呢。倒是你，不过是小病，自己养一养就好了，用得着丫头伺候吗，倒不如让她们帮帮我的忙，也是你的好处。”
　　这么多年，杨母一直是这个样，赵秀也懒得再跟杨母争吵，索性道：“春兰，你去给我倒杯水来，我头疼，喝了水，歇一会儿。”
　　杨母又在门口絮絮叨叨了半晌，赵秀充耳不闻，也不搭腔。杨母说着说着，也觉得没趣，哼了一声，回上房去了。
　　晚间，杨大柱带着杨兴回来，一进门，杨兴就跑到床边，摇着赵秀的胳膊道：“娘，你跟爹说说，让我尝尝苹果吧，我求了我爹一路，他都不让我吃。”
　　赵秀正疑惑着，杨大柱走过来，从口袋里拿过一个苹果，憨笑了两声，才道：“今天主家聚会，一高兴，赏了我一个苹果。我寻思你病着，也舍不得吃，给你拿回来了。”
　　赵秀摆手道：“又不是什么大病，我吃这个做什么，你给几个孩子分一分，让他们吃了吧。”一边说着，赵秀脸上浮现出笑意，心里也有微微的感动。虽然杨家这一家人都不咋的，大柱倒是个老实憨厚的人，还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杨大柱坚持道：“秀儿，他们活蹦乱跳的，吃这个做什么，你身体不好，特意给你拿回来的，你就吃吧。”
　　赵秀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那，那我就吃一半吧，剩下的，你给兴儿一大块，再有的，让春兰春花也尝尝。”
　　杨大柱把苹果先是一分为二，给了赵秀一半，又把剩下的切了一半给了杨兴，把最后剩下的给了春兰春花，憨笑着说：“总共没多少，你们也别嫌少了，你娘病着，你弟弟还小呢。”
　　春兰倒是无所谓，春花见自己只分到一小块苹果，拽着春兰走到了里屋，小声抱怨道：“爹真是偏心，但凡有什么东西，都说弟弟还小呢，他小我就该让着他啊？娘病着，我就不说什么了，弟弟又没事，我们俩分一小半，他一个人就吃一小半，真是不公平。看着吧，早晚有一天，我出了这个门，再也不要回来了。”
　　春兰叹了口气，农家养儿防老的观念确实很重，做父母的，自然偏心儿子更多一些，大环境如此，她以一己之力，也很难改变父母的思想。
　　面对春花的不满，春兰也只能轻声劝道：“你也体谅体谅爹吧，就这一个苹果，爹还全给了我们，他自己一点没吃。爹娘养活我们，本就不容易，爹娘便是偏心些，到底也没苛待我们，我们不应该怨恨他们。再怎么说，那也是我们的爹娘啊！”
　　春花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春兰也不再劝，毕竟自己的心智远远比现在的年龄成熟许多，也能明白爹娘的不易。可是春花还小，等她长大一点，应该慢慢的就想明白了。
　　赵秀天长日久的“病”了起来，春兰每天都熬一些中药，满院子都飘着药的苦味。半个月过去了，这一天，等杨大柱回到家，赵秀便招呼他过来，有气无力地说：“大柱，我的嫁妆钱已经花完了，可是身上不见好，感觉发热，你去跟娘要点钱吧。”
　　杨大柱摸了摸赵秀的额头，竟是滚烫，急的在屋里里转了个圈，一脸焦虑地问道：“秀儿，咋回事啊，怎么好好的，又发起热了？你等着，我去跟娘要钱，再请个好郎中给你瞧瞧。”
　　杨大柱急匆匆的去了上房，赵秀从被褥下拿出了滚烫的汤婆子，心里有些纠结，低声问道：“你说，咱们这样骗你爹，是不是不太好？”
　　春兰握住赵秀的手，郑重道：“娘，我知道骗爹不对，但是，咱们也没办法啊。试想，爹一向老实，受尽欺负也没想过分家。咱们只能人为的制造一些大的变故，让他清楚的意识到，在这个家，他是没有地位的，奶奶他们是不管你死活的，他伤透了心，才会和这一家人划清界限。这样一来，就算分了家，娘病好了，爹心里那道坎也过不去。就算奶奶他们又来想办法要钱，爹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就能立的起来，不会再被他们三言两语哄骗了。”
　　赵秀听了春兰的话，深觉有理，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杨大柱来到上房，杨母瞟了他一眼，皱眉问道：“你不陪着你媳妇儿，来上房做什么？”
　　“这个月的月钱，我先不交了，秀儿病不见好，身上又发热，还要再吃几天药。”杨大柱低下了头，讷讷地说，“另外，为了看病，秀的嫁妆钱也花完了，娘能不能，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杨母便截话道：“能什么能，家里都入不敷出了，你还想着昧下月钱。不行，月钱必须交。至于你媳妇儿，生死有命，十两银子花出去，都不见好，说明根本没治了。咱们穷家破户的，也实在没钱给她治病，让她好生将养吧，能不能扛过去，看她的造化吧。”
　　杨大柱抬起头，有些不满地说：“娘，秀儿再吃几天药，也许病就好了，现在你不拿钱给她医治，这不是眼睁睁看着她等死吗？娘，你，你不能这么狠心啊，你手里又不是没钱。”
　　在杨母的印象中，杨大柱一向老实可欺，如今为了赵秀，竟然和她顶嘴，她对赵秀的怨气更增了几分，大声嚷道：“天杀的哟，我一心操持这个家，反倒落了个狠心的名声。老头子，你听见没有，大柱说的这都什么话，不孝啊，连月钱都不交了，这是打算在这个家里白吃白喝，磋磨我这个老婆子吗？”
　　杨老爷子皱了皱眉，出声道：“大柱，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哪里都需要用钱，你不交月钱哪行啊？至于你媳妇儿，你娘说的对，生死有命，花了这么多钱还没看好，索性别管她了，若她实在熬不过去，也是她的命。”
　　杨大柱一直顾念骨肉亲情，当初家里不宽裕，他只上了一年学堂，杨母便唆使着杨老爷子，把他送去大户人家做事，让他挣钱，给老二老三上学使用。后来他长大成人，杨母也没给他娶亲的打算，幸亏族长出面，说了重话，杨母才帮他成了家。
　　这些年，他一直帮衬这个家，结果呢，秀儿病了，这家人根本不管秀儿的死活。没一个人去西厢房看望秀儿。杨母也就算了，毕竟是后娘，可是亲爹竟然也说出这样的话，让他只觉得心寒。秀儿是他的媳妇儿，一家人都如此不上心，他在这个家，果然一点地位都没有！
　　杨大柱忍着悲痛，坚定道：“爹，娘，我不会放弃秀儿，我一定要给秀儿把病看好，你们不出钱，我只能用我的月钱给秀儿看病，实在不行，还可以向主家预支工钱。月钱我不会再上交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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