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 次相亲

　　“这样说来，上一次的相亲对象，还是不合适吗？”桌对面的人一筹莫展，似乎有些为难，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从红笔勾圈的地方一行行看过去，自言自语道：
　　“不可能啊，根据你的测试结果做出的筛选，匹配度应该非常高了。”他不死心地抬起布满红血丝的漂亮双眼，又追问道：
　　“那么有好感的呢，也完全没有碰到吗？至少，这么多人之中，一定会有季先生想要继续交往的对象吧？”
　　“没有。”对方斩钉截铁的回答，彻底粉碎了林沐白的最后一丝希望。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跟以往任何一次沟通并无二致，季先生打开笔记本，径自处理事务，而林沐白在分析又一次失败的原因。
　　“奇怪，都是很优秀的人啊。”林沐白感到非常困扰，作为婚恋网站的客服经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棘手的问题，“这里头，有特别符合您某一项审美的人，也有综合匹配度惊人的，怎么会通通失败了呢？”
　　对方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默不作声看了他一眼，为了掩饰眼中的笑意，又低头端起咖啡浅酌一口。
　　似乎他们已经非常习惯每个周末以这样的方式碰面，然后相处。
　　“不灰心，可能是我的分析不到位。看来这个时代，即使是智能推送，也总有疏漏，不如人工来得深入透彻。”林沐白说话的时候常带着笑，并不是千篇一律如流水线上集中化生产的微笑，而是一种蛊惑人心的温柔的笑，撩人但不自知。
　　“当然，就是因为如此，你才会坐在我身边。”季先生云淡风轻扔下这一句，林沐白听了，垂下眼睛不说话。季先生是网站的VIP大客户，光是自己从他这里获取的佣金，已经十分可观，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己的办事效率实在叫人汗颜。
　　临走的时候，店员前来与他们结账，林沐白立刻独自揽下，正在扫码支付的当口上，店员例行询问道：
　　“两位先生每周都来，不如办一张卡，会比较划算。”
　　“什么卡？”林沐白觉得很有道理，顺着问下去。
　　“情侣套餐七折。”
　　林沐白吓得带着季先生落荒而逃。

　　出了咖啡厅，季先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与他在门口告别，然后分道扬镳，他裹紧了大衣，不经意间说了句：
　　“真冷啊。”话瞬间凝结成白雾，飘散在空气中。
　　林沐白更加抱歉，大冷天把人约出来，结果一无所获，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接近晚饭的点：
　　“不如，我们去吃点东西，暖和一下。季先生正好可以跟我多聊一聊您的想法。”

　　两个人盘腿坐在日料店里，林沐白对生鱼片不感兴趣，他也被深秋的威力震慑到了，手脚冰冷，望穿秋水一般看着寿喜锅中的食物，汤汁在烧煮翻腾，他的脸隐在热气之后，被熏得染了红晕。
　　“简单来说，温柔，细致，喜欢对我笑，但是有自己的坚持，有时候甚至可以说十分倔强。”
　　林沐白一边听，一边一字不落地记下了。
　　“但是，第三点可以算作性格特征吗？”他还想问，这听起来完全像是有了理想对象的样子，用这样的标准去寻找下一位，真的好吗？
　　季先生手握成拳咳了两声，并没有正面回答。服务生将装好蟹的盘子铺陈在桌边，他给了些小费将人支开了，亲自拿起蟹钳，利落而优雅地将它大卸八块。
　　“对不起，我不吃生的。”林沐白受宠若惊，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季先生，将自己的盘子向他这里推出大半。
　　大概没有想到会遭遇这样直接而不留情面的拒绝，季先生悻悻收回了自己的盘子，低头将食物慢条斯理都吃完了，林沐白觉得这一瞬间他像极了自己喂养过的一只流浪的阿拉斯加，不知道为何有些心软。

　　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服务生送了他们两张电影票，林沐白以余光瞥了一眼，正是自己垂涎已久的那部戏，可惜连节假日都被工作占满了，无暇去看。
　　晚饭结束后，出门左拐行至电梯口，林沐白正要下行，季先生却踏上了去往顶层的电梯，并转过身朝林沐白挥了挥手中的电影票，看他的口型，依稀在叫林沐白“过来”。

　　是他最喜欢的科幻片，林沐白看电影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但是表情认真，季先生看他皱紧的眉头，仿佛会传染似的，最后禁不住按了按眉心，抵御这瘟疫般情不自禁的效仿。

　　“今天让你破费了，我会回去加油工作的。”
　　“报答我吗？”
　　“……”确实如此，林沐白想要努力为季先生寻到最佳伴侣的心情更甚。

　　距离周末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林沐白没有再找过季先生，期间只有网站打来一通电话，告知因岗位调动，他的专属VIP客服换人了。
　　季先生给林沐白打电话，电话通了没多久，对方就接起了:
　　“这两天我正要去找你。”
　　季先生沉默着，没有做声，林沐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公司要发展分中心，需要一些有经验的员工先去铺路，完全复制这里的模式。我下周要去其他城市了……”
　　“晚上到我家里来。”
　　“啊？”
　　季先生显然心情不佳，简单报了自己家里的地址，也不管电话那头的人记下没有，便果断挂了。

　　林沐白敲门的时候有些狼狈，他在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中走了半个钟头，交通瘫痪，排成长龙一动不动的车辆不时爆发出刺耳的喇叭声，他的脚原本湿透，后来行走太久冻僵了，现在并无知觉。
　　季先生一开门，就瞧见他冻得绯红的脸，嘴唇瑟瑟发抖，而整个人却强自镇定，在朝他微笑。

　　他一言不发转过身，消失在客厅的过道尽头。
　　林沐白猜想他可能是去拿一次性鞋套了，就冲里面喊话:
　　“不用了，我自己带了。”作为一个高级客服经理，去客人家里随身携带这种东西是最基本的礼貌。
　　他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布艺鞋套，靠在门口穿好了，走进来默默关好门。人已经暖和很多，但是在这样安逸美好的环境里，就显得他愈发狼狈。
　　季先生回来了，手里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将杯子递给他，目光停留在他脚上时，却皱起了眉。
　　“把鞋子脱掉。”
　　林沐白不明所以，但是出于对主人家的尊重，他照做了。
　　光裸的湿脚踩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暴殄天物一般，走过的地方全都留下了印迹。
　　林沐白尴尬而愧疚，季先生却将他领到沙发前，叫他坐下。他站在他面前，微微弯下高大的身躯，低头用毛巾为林沐白拂掉头发间和脖子里的小冰晶，随即又坐下来，极其自然地捉住了他的脚踝。

　　林沐白受惊一样跳起来，他的眼角绯红，说话语无伦次:
　　“季、季先生，我自己来就好。”季先生将他再次按倒在沙发上，继续刚才的未竟事宜，因为对方震动巨大呆若木鸡而轻易得手了。
　　“我以为你也默认，我们上一次，是正式交往和约会了。”
　　“……”
　　“你做这行这么久，难道看不出，我的眼里明明只有你。”
　　“……”
　　“想跟你做~爱，想到发疯，你却每天给我看别人的照片，跟我分析某某某和我有多匹配。这种日子，我一刻也不要过了。”
　　“……”

　　季先生用柔软的珊瑚绒布巾轻轻包裹住林沐白的脚，认真妥帖似要将他的脚连同心一起解冻。
　　“都僵了，我应该去接你的。”
　　林沐白一进门就看到了桌上的西餐和红酒，想来他已经准备很久。
　　“我，我其实是来跟你道别的，没有完成您的委托任务非常抱歉。”因为过于震惊，林沐白大脑里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竟把事先想好的告别辞又换个角度说了一遍。

　　“抱歉吗？”
　　“是的。”
　　“对于客户的嘱托和喜好，是不是应该竭尽全力去完成？”
　　“是的。”
　　“那么，把你自己给我就好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
　　“好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季先生有些意外，一抬眼正好跟他的视线撞个正着，林沐白已经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弯，透露出温柔的笑意和不加掩饰的一丝羞赧: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真正的职业人，从不表露自己的喜好，即使他们内心再波澜壮阔。”

　　番外

　　夜晚，他们一起吃了饭，在楼顶泡澡，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最后终于做了爱，林沐白的声音性感如仙乐，低沉悦耳，最初季先生就是在电梯快要合上的时候，被那声“对不起”吸引住，忍不住跟随他的脚步走出电梯间，知道了他的公司，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今晚，一切都十分完美，林沐白虽然羞涩，也红着脸主动了。他们甚至第二次就尝试了十分禁忌的体位，林沐白哭得梨花带雨，却只肯透露一两声，大半时间环抱住他的脖子，额头靠着额头，隐忍极了。
　　季先生并不满足。
　　“晚安，是还不够信任我吗。”慢慢来，我会努力的。
　　季先生在他熟睡的脸上落下一个吻，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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