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仗剑天涯

　　飞溅的血跌落尘寰，他倒在了沙土、雨水和鲜血汇聚的泥沼里。雨水沿着指尖一点点地带走了身体的温度，耳边传来了黄泉深处幽窃的低语。他即将死去，黑暗正一点一点的将他吞没。

　　像他这样的罪人，在生命的最后会想些什么？

　　或许是很多年前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他和收养自己的哑老人瑟瑟发抖地蜷缩在破庙的角落，等待着黎明或者死亡的来临。

　　或许是曾经好奇地窥视着那些灯红酒绿的街道，看白马轻裘的侠士走过红袖招展的歌台。他不明白同样存活于世，为什么自己却活得如此卑微？

　　还有可能，他会记起曾经无数次质问哑老人为什么不给他取一个名字，会记起每一次被人嘲笑是个没名字的小杂种时内心的愤懑和狂怒。

　　或者，他会用仅有的时间，来感叹自己为什么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曾经的衣衫褴褛，至少活得像个人，而之后的锦衣玉食，却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嗜血的恶鬼。

　　他想起了燕子楼，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种种血腥和杀戮，掩藏在腥甜的美梦下是一场让人惊惧的梦魇。梦醒之后，只剩下纠缠不休的诅咒和哀嚎，总让他在静寂无人的黑夜里惊醒，耳畔回荡着冤魂的哀叹。

　　其实他早就该死了，可他又怕死的很，恐惧着必然到来的终结和腐朽在野地无人哀悼的结局……如今死在了挚友的手里，也算得上是一种偿还。从此怨消恨解，了无牵挂，来世……来世再说吧。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传来了某个别样的声音，有人踏着雨水走来，脚步很轻，几不可闻。但他立刻就察觉出来人是谁，就算落到了现在这样窘迫的境况，他依旧能够很轻易地辨识出那个人的脚步声。

　　“你来了，你又为什么要来？”他想问，然而鲜血填满了他的喉咙，奋力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努力挣扎着，想要看清来人，却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道高佻的身影。那人执着伞，走得很慢，脚步不稳，有一种踉跄的意味。

　　“易千城……”他想，他这一辈子真不该遇上这个人。剑圣……天下第一剑，像自己这种满手血腥的恶鬼，哪有什么资格跟这样一位誉满天下大侠客牵扯不清？但要问他后不后悔……他又怎么可能会后悔？那些江湖携手的时光，或许已经是他此刻……唯一还温暖的记忆了。

　　真可惜啊，要是当时他没有因为一时好奇跟着对方去喝什么茶，而是请他饮一壶酒，再把喝醉的男人直接拖走，有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他忍不住笑起来，早就该这么干了，省得这家伙成天唠唠叨叨的。可惜呀可惜，可惜他那会还不知道自己会爱上这个男人……黑手榜上恶贯满盈的血剑客偏偏爱上了天下第一剑，甚至为这个男人背弃了效忠半辈子的燕子楼。

　　从此为他放下屠刀，为他洗心革面，虽然终究没能成为一个好人，但多少还是减轻了一些罪孽，命数啊……还真是有趣的很……不是吗？

　　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激怒了来人，那人低下头，用一种饱含着奇异愤怒和无尽哀伤的语调问他，“你想死，问过我吗？欠了我的……不想还了？”

　　满脸的笑意凝结成了一抹苦笑，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死要钱……天下第一剑果然也是天下第一吝啬的人，他都要死了，居然还追过来要那十六个铜板的欠账。

　　十六个铜板呢……他是还不上了，要是能有下辈子，就把自己赔给你吧。想到这里他突然动了一下手指，这已经是他用尽全力的挣扎了。

　　他想要在生命的最后至少告诉对方那句他一直想说，却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可惜……他只能满怀悲苦的坠入黑暗，至死都未能闭上瞪视着天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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