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雪

　　其实，两位皇子都进了宗学后，皇后朱诺谨看望安皇子的机会就比以前多了。虽则安皇子还是歇在慈庆宫太后那里，但是白日里皇后一有时间就会带着兰珠到学里去，不时的从自己坤安宫的小厨房带些亲手熬的汤给安皇子送去。宗学里的师傅姓吴，是朱相府推荐来的，皇上对他的学问也很满意，两个皇子的启蒙也就交由吴师傅了。不过在读书这上面，宁皇子显得差许多，倒是安皇子，聪明懂礼，频频得了师傅和皇上的称赞。
　　太后听说了安皇子在学里表现的出色，也是很高兴，好几次在皇上面前暗示过立储的事。不过，皇上正当壮年，认为立储有些操之过急，这也是一般上位者的通病，总害怕有了太子后会剥夺自己的权势范围，哪怕亲儿子在权力面前也得退避一二。
　　皇后和皇上虽提不上有多么非比寻常的恩爱，但是皇上待皇后也是极好的。后宫里皇上最常去的自然是欣嫔的芳兰宫，接下来就是皇后的坤安宫了，其他几个妃嫔和昭仪的宫室皇上鲜有踏足，慧妃那儿几乎从来不去。所以说，皇后其实没有什么不满足的，相对于以前的废后朱诺语而言，现在的皇后可谓是顺风顺水，便也乐得送顺水人情，并不刻意想招去整治宫里的其他女人。而这一点也正是太后和皇上很欣赏的地方，毕竟，皇上后宫女人众多，是为了皇上子嗣的需要，如果一位皇后没有那样的容人之量，那只能说那个女人根本无法成为皇后。
　　皇后到宗学里去的勤了些，吴师傅本来就是朱家荐了来的，自不好说些什么。熙太后是怎样的人，那可是在后宫浸淫了大半辈子的人精。对于皇后的心思自然是一目了然的。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属意安皇子的，毕竟这是赵家和朱家的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一直养在自己跟前的。可是，皇后这样做有些太过于落人口实了，弄不好会惹得皇上不高兴。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太后也是很了解的。自负之余还很多疑，照着皇后这样做下去，反倒对安皇子不利了。
　　趁着十日一次的宗学休沐，太后在众多妃嫔里留住了前来请安的皇后。
　　“母后可有什么吩咐的？”皇后恭恭敬敬的问道，看到太后屏退了房里其他的人，她也就心里明白这是太后要和自己说些体己的话儿。
　　“听说皇后这阵子到学里去的很勤啊？”太后随意的问道。
　　“天气渐凉，我看安儿读书劳累，特意熬了汤送去给他补补身子。”皇后赶紧回道。
　　“给宁儿也熬汤了？”太后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这，这个，倒没有。”皇后脸红，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倒是个实诚人，哀家知道你爱子心切。可是宁儿难不成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在这个后宫里，哪个妃嫔当得起皇子公主们称呼一声母后呢？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以后还是不能再有了吧。”太后的声音淡淡的，但是听在皇后耳朵里却令她臊得满脸通红。
　　皇后赶紧站起身，低着头回道：“母后教导得极是，儿臣以后定会注意。”
　　“如今后宫也进了不少的新人，可是除了现在这几位皇子公主，居然迟迟没人有喜事，你也不多劝劝着皇上。”太后看了眼皇后，心说，以前的伶俐都哪儿去了，难不成一坐到皇后的位置上就刻意藏拙了吗。
　　“皇上政事繁忙，就是来后宫了，也只是去那几个老人儿的宫里。我也曾劝过皇上，可是皇上置若罔闻，倒教我不好再多说了。”
　　“欣嫔如今是宫里最受宠的，可她那个肚子一点信儿也没有。周清和静妃的避子药暂时不要停，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至于娴妃，上次滑胎伤了元气，估计是废了。敏妃倒是个伶俐的，怎么也不见动静？”太后用手指在案几上划着，她的指甲养的极长，虽是轻轻划着，可是听在皇后耳里却声声惊心。
　　“是，我会再安排几个身家清白的美人贵人让皇上瞧瞧，说不定就会有可心的了。”皇后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低声答道。
　　“既如此，哀家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学里你以后就别去了，省得给那些唯恐事不多的人留下了把柄。”太后举起帕子沾了沾唇角，带着深意的看向皇后。
　　“我知道了。”皇后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流出来。
　　“去吧，安儿的事情你不用多操心。”最后，太后一语双关的说道。
　　皇后回到坤安宫后，呆呆的坐在殿中的高椅上，看着秋日的阳光沿着殿前的大理石台阶滑动。
　　为避宁皇子的名讳已经改名叫做如云的丫鬟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小姐，喝点汤吧，大半天了，你这样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身子可吃不消。”
　　“拿下去吧，我不想喝。”一提起汤，皇后就有些感伤。自己亲生的儿子，不能养在自己跟前，如今连给他送碗汤都要被禁止了，越想越难过，眼泪忍不住如珠滚落。
　　如云也替自家的小姐难受，虽说贵为皇后，可是太后和皇上不近人情，非要将安皇子养在慈庆宫，小姐现在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能到学里看望安皇子，太后却还要将小姐的这么一点为人母的权利都剥夺了。
　　“如云，替我将刘御医请来，我想请他诊诊脉，为何安儿和乐儿都已经过了六岁了，我怎么还不见有喜信儿。”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苦药吃了那么许多，御医总是说自己体虚需要调养，可是如今这么几年过去了，吃的药都能装几大马车了，可还是怀不上，莫不是御医诊错了？
　　如云吓了一跳，说自家小姐体虚需要调养，那是太后的意思。毕竟哪个女人得知自己再不能生育后，也不能安心的在宫里呆着，就像娴妃，闹腾成什么了。太后怕皇后想不开，也怕皇后知道自己无法生养后会将安皇子紧紧抓在手上。
　　“还不快点去！”皇后看到如云磨磨蹭蹭的，不由急了，大声吼道。
　　“小姐！咱们还是不要去请御医了吧？您冷静下来想一想，您不是还有安皇子和乐公主吗？”如云几乎是在请求皇后了。
　　“安儿那是不得已不能养在我身边儿，乐儿却不知听谁说的，一口咬定我并非她亲生母亲，竟然对朱诺语那个贱人念念不忘！你说说，我若不再生养，我身边还能再有谁！”皇后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也是，乐公主虽被皇后接回来抚养，可是三岁前都是在慧妃朱诺语身边儿养着的，当初是怕身为皇后的朱诺语对自己不利，为了安全将孩子生下来，才不得已假意让她抚养孩子。可是自己的乐儿却很排斥自己，本能的认为慧妃朱诺语才是自己的亲生母妃。一直都对皇后不亲近，这也是皇后的一块心病。
　　“可是，小姐，您，您”如云欲言又止。
　　说出真相是残酷的，可是一直被蒙在鼓里是更残忍的，如云终于咬了咬牙，说出了令皇后震惊的真相。
　　“什么？你说我不能再生育了？”皇后一时差点从高椅上栽倒在地。还是如云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皇后。
　　“嗯。”如云含着泪点了点头。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皇后坐回高椅上，整个人像一团棉花一样瘫软在椅子里，苍白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一点儿血色。
　　看着皇后这个样子，如云不放心，有点犹豫。
　　“走吧，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毕竟我还有安儿和乐儿。”皇后朝着如云露出了一个挤出来的笑。
　　如云鼻子一酸，眼泪已经顺着脸颊往下流，为避免皇后看到难受，就躬身往后退着，直到出了殿门直起身子，如云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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