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雪

　　那日建安王妃和圣德太后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敬献皇太后安插在凤仪宫里的小宫女也仅仅知道建安王妃来了不足半个时辰便离开了，至于二人说了些什么，因为内室无人在侧，自然不得而知了。
　　“现如今估摸着圣德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左不了是叙叙旧罢了。再怎么说，圣德也是秦氏的义女。”敬献皇太后不以为然地说道。
　　“听你父亲说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基本没了，当下，你还得顾着点宫里的事情，不能被那个圣德拿捏着了。”赵夫人陪坐在敬献皇太后一侧，不无担心的瞧着自己这个年轻轻就死了夫子的女儿。
　　“就她？母亲放心，她的本事我知道。”敬献皇太后轻描淡写的语气，表达了她内心的不以为然。
　　赵夫人不再言语了，昨儿回去，相爷对自己耳提面命，交代一定要转告皇太后，注意将宫里的动向掌握在自个手中。可是如今看来，自己的女儿还是有些过于轻视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是你也想一想，凭什么一个从乡下来的讨饭的女人，能在宫里和你一起平起平坐？为娘还是劝你多个心眼的好。”赵夫人忍不住提醒道。
　　“明日一早还要去南山皇陵安葬先皇和太后，母亲请回吧。明儿还得路途劳顿，先回去歇着总是好的。”敬献皇太后似乎很疲累了，委婉的逐客了。
　　“臣妇告退！”见敬献皇太后已经逐客了，赵夫人岂是一个没有眼色的，随即起身告退。尽管是母女，可是君臣之礼还是要有的。
　　看着赵夫人走了，皇太后招了招手，唤来如云。
　　“乐儿这几日可好？”
　　自从那次在慧妃的落梅宫中了苏腥叶的毒之后，乐公主便落下了病根了，经常会因为劳累便肝肠俱痛，而且一痛起来就冷汗直冒。前几日因为举丧过于劳累，腹痛的毛病就犯了，结果已经卧床好几日了。
　　“今儿能好一些了，早起还喝了半盏百合汤。”如云赶忙回话道。
　　“那就好，让她多歇着吧，明儿不行的话就让她别去了。山路难行，犯不着折腾。”皇太后摆摆手，示意如云下去。
　　独自躺在贵妃榻上，皇太后在思忖着明日送葬后朝堂上的格局。
　　外有朱相和言尚书，自己只要拿捏好皇上和圣德太后两人就行了。皇上年幼，后宫暂时不会进人，但是为了长久打算，还是得从自家宗亲里选几个和皇上年纪相仿的齐整女孩子进宫，先养着，等长大了再做打算。这样想着，皇太后遂安下心来，就在贵妃榻上睡了。
　　送葬的队伍极长，毕竟此次和以往不同，照着敬献皇太后的意思，以先皇为主，先太后和娴妃、安皇子作为客卿，一同送葬。这也是因为非常时期，权且从简，即便是先太后在，也必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宁泰帝行过安葬礼仪之后，四具棺木各自安放。皇上的陵寝是早就备好的，自然安放进了“瑞陵”，先太后则安置在“承陵”与先承乾帝合葬。娴妃的棺木放进了“瑞陵”侧的妃子陵，安皇子的棺木则是“瑞陵”近旁单独的一座皇子墓。
　　香烛缭绕中，敬献皇太后的眼角看到了一直端肃沉静的圣德太后。
　　林珑萦此时内心起伏不平，可能在这个宫里，最爱瑞仁帝的女人就是娴妃了，可是她偏不能葬在他的身边，瑞仁帝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阔大的陵寝里，让人想想就伤感。
　　回去的路上，林珑萦回想起淑妃，更觉得心潮难平。
　　有时候，爱与不爱真的很难定义。
　　这样想着，就想到了方才礼毕的时候欣贵嫔竟然膝行至敬献皇太后和自己跟前，恳求要留在南山守陵的事儿。
　　皇太后皱了一下眉头，看向自己。
　　“妹妹还是不要过于悲伤，南山皇陵自然有人在守着呢，妹妹只管安心回宫便是。”林珑萦弯腰去扶欣贵嫔。
　　“宫里还有什么意思？”欣贵嫔眼神茫然，蜡黄的脸上没有了半点神采。
　　是呀，对于那些无子女的妃嫔来说，宫里的生活不复有希望，等待她们的是灰暗和冷寂。
　　林珑萦向着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碧柔使个眼色，碧柔搀起了欣贵嫔。
　　“妹妹别这么说，咱们还有平儿不是？回宫之后，我让平儿正式认你做母亲。”林珑萦拍了拍欣贵嫔的手。
　　听到平儿，欣贵嫔虽没有说什么，但是眼神明显的柔和了许多。在碧柔的搀扶下，欣贵嫔登上了来时乘坐的马车。
　　“唉，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录儿在林珑萦身畔轻叹。林珑萦心中一震，这话说的极是，宫里最不缺少的就是这样的苦命人。
　　敬献皇太后难得的没有说什么，或许她也在想着自己的伤心事吧。
　　因为旧疾犯了，乐公主没来南山，因为乐公主和平公主年纪相仿，加上这几日天寒地冻，敬献皇太后格外体恤小公主，就让平公主也留在宫中。
　　回宫路上的车声萧萧，整个车队安静的异常。经了刚才欣贵嫔那一请求，所有的人都为自己以后的命运担心。林珑萦倚在车里的软垫上，背后垫着个靠枕，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方才欣贵嫔那无神的目光，似乎就在眼前晃动。她不由想到了录儿悄悄跟自己所说见到朱庶人的情形。
　　“奴婢内急，就到远处去解手。结果就看到一身布衣的朱庶人和她身边的兰珠在砸冰取水。那冰真硬，朱庶人就那么费力的砸着，兰珠要帮忙，她还不让，说什么兰珠的手冻成那样，不能再劳作了，否则就会废了。后来，奴婢怕她们发现，解完手悄悄回来了。”录儿眼里流露出不忍。
　　“在这地方讨生活，宗人府只拨给那么一点的日用，哪能够用呢？”灵儿接口道。
　　“这话以后不要说了，皇太后不爱听。”还是尺叶的提醒让录儿和灵儿住了嘴。
　　“上次让你将那从御花园找来的叶子给御医可瞧过了？”想起了什么似的，林珑萦问尺叶。
　　尺叶跪坐在车角，正打盹呢，听林珑萦这么一问，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回小姐的话，我撕下了一条，让宗御医瞧了，可是他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我就再没有问过其他人了。”
　　“不认识？看来是极难得的，好生收着吧，或许以后有人认得也不一定呢。”林珑萦吩咐尺叶。
　　宫里的新年已经过去了，今年因为正值国丧，全国都不许披红挂绿，唱戏喝酒，新年过得悄无声息的。
　　只有宫里宫外的桃花杏花开得极好，它们并不知道这个国家换过主人了，依然怒放迎春。
　　“春天来了。”林珑萦瞧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几株山桃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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