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祭司

　　“你居然能‘看’得出每个人的情况。”
　　“不是看得出情况，而是能看出哪里不太好。你知道我的本行，我最大的本事是看一个人还有多久就死了。”
　　梅林将药茶喷了出来。
　　“小家伙，你的本行是杀人，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
　　“……”
　　“嘿，还记得我们那时候馋整羊整鸡，结果烤出来一坨焦炭吗？”
　　“只有你干过这种事。”
　　“我记得你在走廊里烤肉片，还一边夸走廊里的保温毡毯好用，结果把炭掉出来，差点弄坏毡毯。”
　　“谁把火在半空就灭掉的？”
　　“我！”
　　“不是你，你只是卷起来，但是本事太次，没卷回炉子里。”
　　“你们这些笨蛋，我是先用水灭掉火的，不然贝兰卡肯定烤了你们吃。”
　　“好像那个贵族小姐还尖叫来着。”
　　“安琳娜太太现在在北郊的庄园里，可能刚生下第三个孩子。估计她的魔法已经荒废得差不多了。”
　　“……”
　　“……”
　　贝兰卡都快忘了安琳娜这个名字。她的印象中这个姑娘的天赋一般，也不是特别勤奋，主要是心理压力太大，现在她好歹有了点魔法底子，估计联姻对象过得去，就是有些浪费了拉里奥兹军事魔医学院的良好教育。要知道，母校的女毕业生十分稀少，但大部分都能成为高等阶职业者。
　　一伙人拿出当年聚在贝兰卡宿舍里蹭地方蹭法阵大吃大喝的劲头，抬抬手指从贝兰卡新屋地下室搬出来各种从没用过大中小型用具——贝兰卡觉得应该再给北部佣兵协会三百金币的采购费用，虽说协会其实只花了九个紫金币，就买下了王都中上地段的这处带大花园的房产——然后从五花八门的储物空间里翻出来各种能吃不能吃的食物，吆喝着吃宵夜。
　　梅林已经傻了。这些有所成就的学长们都怎么回事来着？！
　　“去帮忙切肉和腌制肉片。看你的刀工和手法了。”贝兰卡将他一脚踹过去，她则准备酱料和调料。这些年在外，虽然吃得不多，但见得多、准备得多，而且储物装备里各个大陆的食材都有些，连她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哪几罐是在哪里换来或买回的。
　　“对了，这种酱好像专门是配海鲜的。”她闻了闻，确认道。然后立刻有冻起来的海获被火系魔法解冻、水系魔法清理、风系魔法调火候。
　　“看明白了吗？魔法不仅是作战时用，一个人在野外也特别有用。”贝兰卡指使梅林使用各种“野外生存魔法”。这小子就是缺乏历练，其实功底扎实、魔力深厚，某些方面可以跟他们这些学长们媲美了。
　　“伊廋库老师的曾孙？”
　　“对。”
　　知道了吧？伊廋库导师的本事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
　　贝兰卡一个眼色甩过去，大家都缩了缩脖子。别看那位老师一派和善的邻家大婶的模样，她那么大的年纪、那么高的等阶，抬根手指就可以把他们整得哭不出来！看她教出来的弟子、悲天悯人有如神人的贝兰卡祭司是如何下暗手的就知道……
　　于是，学长们半戏谑、半教导地告诉小学弟，什么东西怎么处理，遇到什么情况可以用啥手法，哪个部位和什么一起吃就等着找高级医师救命吧。
　　“喝，你居然不知道药茶指导手册？你完了，等着挨你学姐的揍吧！”
　　“这是我的提议，我参与编写的书，你居然没有给我从头到尾记下来？”贝兰卡笑眯眯地打了个手势，一个时效不太短的清泠术就兜头砸下去。在绝对的位阶差距下，梅林连阻挡的力量都没有。“回去后反正你也睡不着，好好把这本书看完。”
　　“……”梅林差点哭了。他无法反抗不等于不清楚这个神术的内涵，这下子他会头脑清醒至少五天，嗯，五天五夜——活生生的连曾祖母都不会给半点同情的那种欠揍！“我，我一定，好好学。”
　　“这才对。”贝兰卡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这小子作为一名精锐魔武士是很过得去了，气血流畅、收放自如，可惜仅仅是初阶，远远不够啊！“你既然考虑转型，那么每一样专长都必须做得比同阶、同龄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强，不然大家只会认为你是为了逃避，明白吗？”
　　“明白！”
　　“笨蛋！肉要焦了！”
　　“……”
　　过了半夜的第二轮药茶，才是重头戏。
　　贝兰卡分享的是她新试验的魔药，几样主料和跨系的加工手法目前有价无市。一壶茶零售卖俩金币都值得排长队抢购。
　　“这是前年刚移植成功的那种菇类？果然有调理的作用。”这是资深中级药剂师的结论。这种原料少且贵，而且偏保健而不是立竿见影的治疗，所以还没发到他的手里。
　　“是的，这些还是当时我在东南大陆采的存货，可惜他们那里打仗的时候用掉不少却没有补充上……移植过来的成品效果稍微差些，但是方便、便宜。等正式上市我再研究新配方。”
　　“你的东西都无法复制，还是分给我一些吧。”
　　“行，我考虑买一块适合栽培这种东南科兹玛菇的林地。”
　　“我原来驻地那里有，就是太偏了。”
　　“那地方是不是物产很少？”
　　“是啊，连平民的口粮都不够，我们那时就是靠粮食和医药救济，来让平民协助防卫边疆。”
　　“只能次要，没法依靠的吧。”
　　“那当然！我医治过的病人，转过头就把境外的远亲接来，那远亲带了一队人马想偷越边境，他居然收了一袋银币就帮忙了。”
　　“绞死了吗？”
　　“一个不留，呵，他临死前居然找我求情，说他的命是我救的，我一定不能看着他死。”
　　“所以？”
　　“我亲手处死了他。气死我了，那些药当时很难弄到。”
　　贝兰卡也跟着叹了口气，她上辈子就遇到过这样的事：她帮助过的人出卖了她，只为了一个金币的好处，而且对方来理直气壮地说她没本事救对方一家子、就用她来换自己一家子，不是很合理。嗯，最后她怎么对付那个人来着？算了，有些记不清了。“那我就雇人去那里教当地人栽种科兹玛菇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买地雇佣当地人赚工钱？”梅林奇怪地问道。
　　“他们会偷窃。”
　　“他们会偷盗。”
　　“他们会偷挖。”
　　好几个声音这样回答他。
　　“……”
　　贝兰卡塞给他一批生虾，示意他撒调料。
　　“在帮助别人之前，你一定要想好如果对方为了更大的好处而出卖你时，要如何应对。我不是说所有被帮助的人都会恩将仇报，但任何一个背叛都会让你从此怀疑一切。所以，请先把最坏的情况想好，然后再前进。”
　　“学姐，你好像一直在帮助别人。”
　　“我帮助别人一方面是因为冥神祭司应当怜惜所有的存在，另一方面是为了好名声：这样我那些同父异母甚至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或者像吸血虫一般的亲戚找上门敲诈钱财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站在我这边。”
　　“……”
　　“你真有勇气。”一名被家族搞得昏头胀脑的同班同学感慨着。
　　“弄俩活死人，保证没人敢在你面前多说一个字……你不过是心软罢了。”
　　“要帮忙说一声，我们保证不死人。”
　　“……我家还是有些人脉的，”梅林小心翼翼地提议。“可以远远调走啊。我觉得西南边境不错，要不大荒漠驻地也很锻炼人。”
　　老同学们都笑了起来，“这个主意好，那里一直缺人缺得厉害，而且津贴也很高。”
　　“你不表示我就去运作了哈。”这位同学的家族不值一提，都是些贪财小气的东西，最妙的是不少已经钻进了军部底层，要弄走太容易了。
　　“我找秦将军的副官安排一下，当天就带走。”不走就关禁闭，关到听话……或者一辈子再也折腾不了为止——作为冥神中阶祭司，这种不要人命的“小事”，贝兰卡做起来毫无压力，说起来她最痛恨的就是背后捅刀的近亲。
　　“……谢谢了！我家也真的不能再被他们祸害了。”
　　老同学们都笑起来。
　　“巴索，你家有什么需要卖的地，或者需要租来种药材的地？”巴索阿德姆家是药剂世家，同时也是有名的人工栽培药材的家族。不过是非也颇多。
　　“有也是被我买回来了。对了，我父亲现在是族长，你们有什么药材要大量购买的，来找我。不赚你们的钱。”巴索一句话，包含了好几个意思。大家都听懂了。
　　他们这样的年纪、地位，不涉足家族纷争简直是奇迹。包括贝兰卡在内，她也是靠谁来找茬就整死谁的剽悍，压下了整个血亲脉系，才维持着诡异的平静——北部佣兵协会的办事能力很不错，有些事情上她可以继续用。
　　“我需要一批试验用材料。”
　　“总医疗场没给你准备？”而且全部免费啊，多好运啊。
　　“那是我自己要的。而且我也不希望天天有人研究我在弄什么、浪费了多少材料这种话题。所以一般没有希望的，或者军部用不上的，我都是自己买。”
　　“清单。”巴索言简意赅。
　　“等会给你。”
　　“你的津贴和薪水都砸进去都不够。”
　　“还算够用。起码我买得起这处房子。”
　　“刚才一直没问，你花了多少紫金币买的？”
　　“连修缮的费用，还有这些炉子柜子桌子，都是新的，加起来十五紫金币。”
　　“……也没有花太多冤枉钱。”
　　“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这是我曾外祖父的宅子，可惜那一代开始就开始衰败了。三个月前这个亭子破得不行，是拆了重新建的。”当然，他们都知道，修缮的费用撑死了两三个紫金币。花得最多的其实是其他方面。
　　“学姐，要帮你调查其他亲戚的现状吗？”纯蠢的梅林又凑了一句不合时宜的。
　　学长们都笑了。
　　“果然没经验的小笨蛋，要不是早就调查过，贝兰卡知道这所房子已经给败家子卖掉了吗？三个月就弄好，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什么都不事先准备好？”建材、人手甚至设计图一准是早就买好或是现成的，不然三个月的整修时间怎么可能够用？！
　　“……”他果然是笨蛋。
　　“谢谢。我只找北部佣兵协会调查了我父亲的情妇和她们子女的情况，我母亲那边没调查。梅林，如果方便，你去帮我调查吧。这是调查费，我给协会的也是这个价。”贝兰卡给了个金币袋子。“你如果要转型，这是最基础的本事了。”
　　她的话同样给了很多信息，比如说这个房子虽然是她曾外祖父的，结果却与她父亲的情妇有莫大的关系，那么她母亲家族在她父亲败光家产、不给继承人任何财产这件事情上，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梅林脑袋里转过无数个弯，他不是真的笨蛋，只是缺乏经验。何况他从小听着高地的那些纷争乱战的故事长大，一时不适应家长里短这么“小”的局面。只是，一个男爵爵位，和至少数百紫金币的财产，真的不算小了。
　　“我会尽力的。”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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