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官儿大好乘凉

　　陈贵儿今年三十九岁，因为终日守着酒水脸上全是耷拉下来的横肉，一副油腻腻的样子。

　　随着一声推门声响起，陈王氏连忙将状纸胡乱塞到衣柜里，那边的陈贵儿扬着嗓子吼道：“婆娘呢？”

　　说着抬脚将靠在门边的竹篓踢到一边，看了眼空荡荡的桌子，推搡了陈王氏一把，“今日骨头又犯痒了？怎么连饭都没做？本来就是不下蛋的，不知哪来的小姐脾气！”

　　陈王氏被他如此一说，觉得有些不堪，想着也就再忍这几日了闷声入了灶屋。端起木盆重重搁在一边，陈贵儿被这忽然的响声吓了一跳，骂骂咧咧道：“你摔你尽管摔，一个臭婆娘脾气还不少！”

　　陈王氏心中憋着一口气，没过脑子就回骂过去，“我脾气不小？你怎么不说你好吃懒作嗜赌成性？我那嫁妆都被你偷着输了去，平日里没往家里待会一个子儿来也就算了，爹传下来的三亩地是不是也被你输了？我若是没有嫁给你，也不至于成现在这副黄脸婆的样子！”

　　“呦！”陈贵儿忽然扬了声音，咕噜噜喝了几口水将木瓢摔在地上，“长脾气了？你信不信我休了你！他娘的，老三家里都添了儿子了，你他娘的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陈王氏气急了，端起木盆就往他身上砸过去，陈贵儿没想到她会真的动手也一口邪火上头，气得通红着脸一把把她推倒在地。

　　陈王氏一声惊呼响起，也跟撒了泼似的破口大骂。

　　响动太大，吵得隔壁陈家老三夫妇连忙跑了过来，一看陈贵儿挥着拳头就要砸上去忙喝了一声将两个人拉开。

　　“老三你来得正好，今天我不打死这个婆娘，我他娘的就不姓陈！”陈贵儿本来几天就输了个底朝天，没想到回家还不安生，怒从心中起。陈家老三心想坏了，陈贵儿犯起混来谁都拦不住，连忙招呼媳妇儿去叫人，自己好歹拦着还在想对陈王氏动手的陈贵儿。

　　陈王氏继续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没想到陈贵儿忽然挣脱了陈老三一脚踢在她身上，本来就丧失了神志，她无意识地握起手边的硬物就要挡。陈家老三也急了，在背后猛然推了把陈贵儿想把他推到阻止他动手，陈贵儿一时不查整个人都往前扑倒过去。

　　“你个臭娘......”

　　戛然而止。

　　陈贵儿一只手还扬在半空，不可置信地看着陈王氏，吐了几口血手就绵绵地滑了下来，砰的一声整个人都砸在地上。

　　陈王氏被吓得不敢说话，觉得全身血液瞬间冰冷，沾了血迹的手剧烈抖着。

　　“二...二嫂...”陈家老三也被吓到，她没想到二嫂会忽然抡着菜刀就看了过来。

　　“这大晚上的怎么又叫我们来劝......”架字还未开口，孙家媳妇儿一看屋里地上还在流着血脚下霎时软了，吓得整个人都坐在了地上，孙大富手忙脚乱地拉起她，看着同样呆愣的老三媳妇儿，“发什么愣，快到官府报案啊！”

　　老三媳妇儿连忙嗯了声，跑着就往出去了。

　　孙大富撞着胆子溜边儿进了灶屋看着陈家老三，陈家老三也觉得惊呼未定，忙拉住孙大富的手，指着陈王氏，“是她！是她拿着刀杀了我二哥！”

　　失了魂儿的陈王氏一听他如此说道也急了，忙松开握住刀柄的手，“不...不是我...我就是想...想吓唬吓唬他...”

　　她一时语无伦次，陈家老三背上起了冷汗，“孙大哥你也瞧见了，她刚才...刚才还在握着刀呢！”

　　此话不假，孙大富颤抖着腿，他又不是县令，这一条人命的事儿可不敢乱说。正要壮着胆子问仔细些，忽然被他媳妇儿给拽了回去，“你个蠢货，等会儿你也想卷进去啊，就在这儿等着县令来。”

　　陈家老三媳妇儿半分都不敢耽搁地往县衙跑，打更的吴老头见她跑得急，忍不住出声问道：“她陈家媳妇儿？这个时候怎么还在外面晃悠啊？”

　　陈家老三媳妇儿粗喘着气，实在是没了力气，一看到吴老头连忙拉住他指着县衙的方向，“老吴头，你快去县衙找县太爷去，出...出人命了...二嫂杀了老二！”

　　杀人了？老吴头不敢耽搁，连忙将手上打更锣塞到她怀里，跑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嘱咐老三媳妇儿，“你去柳文巷子找虞秀才过来。”

　　陈家老三媳妇儿疑惑，“找虞秀才干甚？”

　　“你管这做啥子，让你叫你就去叫！”说着，就转身往县衙赶去。

　　老三媳妇儿心中泛着嘀咕，缓了好大一会才去敲了虞家的门，“虞秀才？虞秀才？”

　　虞越此时正准备睡了，刚把门栓闩上就听见声音传过来，不禁疑惑开了口，“是她三婶儿啊，这个时候......”

　　“你快别管什么时候了，出人命了！我二嫂把二哥给杀了！”她急切道。

　　闻言，虞越心中一惊，看了眼寂静漆黑的院子怕吓到阿姮几人压低了声音，“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因为什么事儿？”

　　“就在方才，老吴头已经去县衙了，他让我来找你！”

　　早些时候还在说着和离的事儿怎么晚上就这么想不开呢？可虞越越想就越觉得二婶子不像是会杀人的人，也顾不上披上衣服就要往陈家走过去。

　　方才精神都在紧绷着，陈家三媳妇儿见人都通知到了腿忽然发颤地软了下来，连连摆手，“秀才你先去瞧瞧，我觉得陈贵儿死的不亏！”

　　她咬牙切齿道，陈贵儿是如何对待二嫂的她虽没有看在眼里，也算是听在耳中的。

　　尽管两人声音都压得低，虞锦衣悄悄露出个脑袋还是听到了，没想到生出这样的变故。心中着急，今早二婶子才来找到爹，晚上人就没了，要是有人多几句嘴那爹不也牵扯进去了？

　　看三婶子慢悠悠揉着腿消失在了夜色中，虞锦衣拿了两件墨色披风披在肩上就去敲阿顽的房门，她从前世起就怕黑，眼下又是死人的事儿当然更怕。可又不愿意吵着梅姨只好叫上呆愣愣的阿顽，阿顽开门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她时猛然清醒，月色下脸上胎记有些骇人，虞锦衣见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无畏的样子觉得自己胆子也大了些。

　　“嘘，你别说话，就跟在我身边儿。”虞锦衣压低嗓音，把怀里的披风塞给了他一件，见他不动索性直接伸手给他披上。

　　拉着她的手腕就往陈家走去，虞家在柳文巷，陈家却在另一边挨着乞丐街的惠文巷最边上，一路上都是诡异的黑。好在有阿顽的呼吸声在身边让她安了不少心，正值夜间，基本上都没什么人，等到她们摸索到陈家旧宅子时已经有县衙的人举着火把将门口团团围住。

　　“阿...阿姮...不要去，有火......”她还想凑上前去，手忽然被拉住，阿顽说得有些结巴。
　　虞锦衣心中一暖，冲他笑笑，“放心，没事儿，我在担心我爹呢。”

　　两个人窝在不远处的墙后面躲了很久，火把闪烁之下县太爷还穿着便服似乎在同她爹争吵着，她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两人在吵些什么。很快，就有几个衙役压着二婶子出来，虞锦衣一看二婶子的样子有些着急，险些跑了出去，还有几人将陈贵儿的尸体抬了出来，她的手被阿顽猛然用力握住。

　　虞锦衣一下回神，看着似乎在发抖的阿顽，想着是她自己含糊了，其实阿顽终究是个孩子。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别怕别怕，阿姮保护着你呢。”

　　没想到他一直在颤抖，像是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虞锦衣只好轻声安抚着他，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

　　那头，县衙的人已经陆续走得差不多了，她爹也跟在县太爷李成身后追着道：“此时一定要好好查，你不能因为她当年退了你的婚你就怀恨在心！”

　　李成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抬手指着虞越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等人都远去了，虞锦衣才转身郑重看着阿顽，“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瞧瞧，说不定能把我爹的状纸给偷出来。”

　　阿顽点了点头，似乎也想去，可以看着那刚才抬了尸体出来的屋子就不敢动了。

　　虞锦衣壮着胆子过去，偷摸摸地就顺着一处矮墙翻了进去，刚才县衙的人检查完忘了熄灭灯火她壮着胆子就在乱七八糟还有些血迹的屋里翻找着，嘴上还在念叨着，“陈贵儿啊陈贵儿，你可别吓我，你是谁杀的自然会有人查出来的，我只是不想我爹莫名其妙牵扯进去......”

　　这几日估计还会有县衙的人来翻找东西，她得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她倒不是真的在意那一纸状文，而是状文里面还夹着陈家的田契和地契，当时她在忧心着二婶子与陈贵儿和离之后该怎么办，她爹就拿着这些贼兮兮同她解释道，“不会出事儿的，我用了些法子把陈家的田契和地契让陈贵儿自己输给我，到时候都交给你二婶子会没事儿的。”

　　虞锦衣当然知道，她爹跟七岁的她解释这些不过是不想在自己宝贝闺女儿心中落一个思虑不周的名声，所以她更不能让爹牵扯到此事中。

　　到时候在跟二婶子通个气儿，人要不是她杀的那就万事大吉，可人要当真是她失手杀的，杀人偿命届时再请县上的人写封请愿书为二婶子留条活路，这东西也算是为日后留个保障。要是这些被县衙的人搜到，到时候要么就是充了公，要是就是顺着给了陈家老三，那二婶子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她如此想着，到处翻找着，忽然有风吹进来惹得窗子砰砰作响，吓得她整个人一抖，险些踩空。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就听见似乎有脚步声传过来，虞锦衣思忖着手脚麻利地钻进衣柜，把二婶子的衣物都往一边挪腾地方。

　　可挪最后一堆衣物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在黑暗中摸索着似乎是几张纸，心中大喜，赶忙摸索着着了起来就往自己怀里塞去。

　　脚步声很慢，可依旧是越来越近，虞锦衣抱紧双膝不敢再发出一丝动静，背上已经起了冷汗。险些被吓出泪来，一声阿姮却传了进来。

　　是阿顽的声音，她猛地放松下来从衣柜里爬出去，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看着阿顽双腿发抖地闭目摸索的模样，心中软了软，原有的恐惧忽然消失不见，轻轻拉住阿顽的手低声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两人偷偷回到家时，她爹还没回来，低声扯了扯阿顽的衣袖，“阿顽，此时你不能同别人去说，知不知道？”

　　阿顽不懂，缩了缩点头，“不...不会...”

　　虞锦衣这才笑眯眯嘱咐了句阿顽好好休息就转身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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