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止水月如钩

　　好不容易能坐下饱餐一顿，林月白呼了一口气。她小口啃着馒头，对面的黑衣人大口大口地吃着食物，头也不抬。他们两个人在这饭堂之中颇为另类，像是被孤立一样。
　　其余众人分两派，有一桌是以一位白净秀气的女子为首，另一桌似是群龙无首。
　　“哎呀，这蹄膀怎么没有了，晓致姐姐还没吃呢。”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大声呼喊道：“还懂不懂规矩了？”她那嚣张的姿态哪里还像个丫鬟，顺手就揪起临桌的一个姑娘：“谁叫你拿这块肉的？”
　　那姑娘甚是不满：“又没规定这块肉就得给你们吃。”
　　“是吗？”“啪”，一声清脆的巴掌狠狠地落在她的脸上，“啪”，又是一声。
　　“一个洗衣婢，也敢这样对我说话。”
　　被打的姑娘捂着脸呜咽道：“你敢打我，我可是来自大宁府。”
　　“我们姐姐是亲王府的郡主，她都还没说话，你倒自报起家门来了。”“啪”，又是一巴掌。
　　为首的那位秀气的女子该就是亲王府的人，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全然默许了这样的做法。
　　同一桌的丫鬟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她们的大姐田之之还在给苏遥量身做衣裳。
　　整个屋子里只听得“啪啪”的呼脸声。
　　林月白见惯了这样的拉帮结派、欺软怕硬，也最见不得如此不讲道理的欺凌。她把馒头放下，将筷子重重拍在了桌上。
　　摔筷子的声音显然引起了打人丫鬟的注意，她停住手，走到林月白身边，准备向她发难：“新来的吧？有没有点眼力劲？”
　　“我有眼无珠，看不出各位尊贵的身份。”林月白冷笑一声。
　　“你！”那丫鬟顺势又抬起了手，准备给林月白一记狠狠的耳光。
　　怎料巴掌没落下，手腕却被人紧紧地捏住了。那孤身来去的黑衣男子一脸阴郁地盯着她，目光如一把尖刀，直刺她的胸腔。
　　她大声呼痛，眼泪都快疼得掉下来了。
　　这黑衣男子虽不知是何身份，但一直在婢女的饭堂里与他们同食，想必也是惹不得的。
　　打人的丫鬟甩开手，揉着手腕，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甚是为难。
　　“繁茹，同是侍奉的庄主的姐妹，谁吃都是一样的。”傅晓致发话了。
　　这话听着像是让步，但仍然是一副主人的姿态，也丝毫不提刚刚动手打人之事。
　　林月白冷哼一声：“同为丫鬟，又是谁给你动手打人的权利的？”
　　“就是，不过是亲王捡来的女儿，拽什么拽。”有人轻声附和道。
　　傅晓致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但在黑衣人刀剜一样的目光，也只敢把火气往肚子咽。她向蔺繁茹使了个眼色，蔺繁茹知趣地对着被打的丫鬟，低头说道：“蜜儿，对不起，刚刚是我太冲动了。”
　　蜜儿此时一副委屈的样子，眼中泪光闪烁：“不碍事，是我太不懂事了。”
　　一场闹剧草草收场，林月白凭着自己的记忆自行回了住处。刚走到门口，才想起被子上还粘着汤汁。黑衣人吃完饭就离开了，她哪里都不认识，想到邢总管的嘱咐，也不敢到处走动。
　　“看来今晚只能做一只猫了。”林月白苦笑道。
　　月上眉梢，林月白立在荷塘边，迟迟不想入内，她从来没有这样毫无缘由地惧怕过一个人。
　　好久，她极不情愿地挪进屋，四处寻觅，未见一个人影。林月白放下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打算先将自己的屋子整理一下再去侍奉。
　　铺满灰尘的床上，安静地躺着一床干净整洁的被子。林月白诧异至极：“谁会给她送被子？”想来想去也应该只有那黑衣人。
　　“脸那么冷，心没有那么冷嘛。”她收拾好屋子，对着镜子整了整发髻。
　　“庄主对你倒是特别。”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我叫朱夜。”
　　林月白吓了一跳：“进门不敲门，唬人的本事倒是一流。”
　　“你是这个院子里的第三个活人。”
　　“难不成还有死人不成？”
　　“真好。”朱夜摸了摸鼻子，眼珠轱辘转。
　　林月白见他前言不搭后语的，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冰冷可怖，干脆问道：“庄主叫什么？”
　　“苏止。”
　　“苏遥是谁？”
　　“他弟弟。”
　　林月白倒抽一口冷气，她证实了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这两兄弟一样地令人捉摸不透，一样地令人不愉快。
　　“谢谢。”她想起那床被子和白日里饭堂的事情。
　　“谢我做什么？那帮蠢女人我早就看不过去了。”
　　“那被子…”
　　“是庄主的，你去谢他吧。”
　　林月白简直不敢相信，他没有理由故意为难自己，更没有理由还想着一个丫鬟，给她送被子。
　　“唰”地一下，林月白脸红了，苏止竟如此心细，而且是对她。
　　“庄主今晚不在庄内，你陪我去看月亮吧。”幸好屋内光线昏暗，朱夜没看清她羞红的脸。
　　“月亮有什么可看的。”满脸拒绝的林月白被朱夜半拽半推地拖到院内，抬头望，一弯新月当空。
　　“吱呀”，老汉跑了一天的大街小巷，此时正准备押上门好好睡上一觉。一把折扇忽然插入门缝内，走进了一位白衣公子。
　　“明日再来吧，老奴今日要歇息了。”
　　“不可，本公子兴致正浓，不听上一两段恐怕是难以入眠。”
　　“大祸将至，不急于这一时。况且夜已深，我这一唱，岂不叨扰了大家。”
　　“你师傅可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白衣公子皱了皱眉头。
　　老汉无奈地摇摇头，撑上幕布，点上蜡烛，敲敲打打秉着腔调唱了起来。
　　纸板上人影栩栩如生，老汉是一位家喻户晓的皮影人。待说到那精彩之处，两名男子斗得正酣，一位华衣女子匆匆跑来，衣袍一挥，其中一位男子便败下阵来。紧接着鼓声咚咚渐密，哀声不绝于耳。
　　白衣公子面无表情，双眼紧闭，不知其喜怒。
　　“家师言尽于此，望公子多加思忖。”
　　“该来的还是会来。”白衣公子朝老汉做了个揖，翻墙回到大街上。
　　四处无人亦无声，只有一弯新月当空，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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