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个正经的NPC

　　柳穿鱼不至于没眼色，真这样问对方。
　　就，眼神。
　　懂的都懂。

　　郎步奇懂没懂不得而知；
　　他对某剑帅的态度总是与众不同的。
　　不等对方询问，便先行解释：“月前，积金湖一隐世渔村，遭此人吸食灭族。”

　　“吸、吸食？什么鬼？”
　　“吸血鬼？！”
　　玩家一惊一乍。
　　当然啦，他们不敢在郎步奇面前放肆，说话是小小小声的。
　　却不知对武林高手而言，这点距离，小小小声跟大大大声没任何区别。

　　没人搭理玩家。

　　柳穿鱼眉头轻动：“为何？”
　　郎步奇明白他的疑惑，反问：“剑帅可知雀奴印？”
　　“不知。”

　　单是“雀奴”，有所耳闻。
　　燕主“御”过的人即是“雀奴”。

　　据传，雀奴对燕主，死心塌地，危急关头，甘愿以命换命……这便是巢燕楼弟子，整体实力不特别高，却特别难缠的缘由。
　　玄级燕主可御使好几个地级、乃至准天级高手的雀奴。
　　单挑对上群殴，寻常人哪斗得过！

　　江湖人道巢燕楼会使妖法，擅长迷惑人。
　　皆因，不少成名的侠客，都拜倒在某些燕主的裙/裤间，遂性情大变，任燕主驱使，干出违背天理良心的事。
　　令亲者痛、仇者快。
　　事不关己者私下只笑：哪是什么妖法，不过一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意志不坚、色迷心窍，露出真面目罢。

　　郎步奇却给出另一种解释——
　　侠客们多数并非自愿成为“雀奴”；
　　皆因巢燕楼秘术，借助一些鬼蜮伎俩，在武者练功出岔子、意志有破绽时，将“雀奴印”打入颅内……从此，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人了。

　　柳穿鱼恍悟：“蛊？”
　　郎步奇否定道：“不一样。”

　　中蛊者，身家性命受制于人，多数人在行为上不敢违抗，内里藏着别的心思，下蛊的人也不能完全掌控。
　　除非是蛊王，能培育出诡异的、仿佛能控制人心的蛊；
　　便如此，有铁骨铮铮、拼死反抗者，忍受百般折磨，痛苦死去……始终没屈服。

　　“雀奴印”则不然。
　　中印法的人，从身到心，完全成为燕主的傀儡。
　　认知、思想彻底被“篡改”。

　　柳穿鱼些微惊讶：“这般厉害？”
　　虽说，江湖上是有修傀儡之术的。

　　最难以理解的也就是可将刚死之人炼制成尸傀的拾骨门；
　　大多所谓傀儡，往往是一种机关术，操控的是死物。
　　——尸傀实则也非活的，制作者手艺娴熟的话，可保留尸傀生前六七成武力……到底不如活人那般灵活。

　　尸傀也好，机关也罢，乃至千奇百怪的蛊术……
　　自然不是正道，却难说修习者皆十恶不赦。

　　燕主则不然。
　　“雀奴印”绝非无敌；
　　每每收服一个雀奴，得费不少的工夫、心力；
　　其间需充足的“饲子”，否则印法失败，燕主遭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柳穿鱼喃喃重复：“饲子？”
　　听着很不祥的感觉。
　　他直觉没错。郎步奇告知：资质上等、根骨纯净，十二岁以上、三十岁以下，异种力量觉醒却未踏上武途的不那么普通的普通人，在巢燕楼人眼里，即是“饲子”。

　　顾名思义，“饲子”者，供养燕雀的饲秣。
　　当燕主成功给一人打下雀奴印，雀奴需尽快吸食饲子，否则力量不足，便“落巢”而亡。
　　雀奴得饲子滋养，遂将养分反哺给燕主。
　　燕主正是靠这种手段，提升实力。

　　柳穿鱼：“……”
　　越发诡异了，这个世界。
　　怎会有此等秘法，不科学！
　　不得不说，自信如他，忍不住都忧心起自己的贞操。

　　郎步奇觉察到他的隐忧，似是安抚：“剑帅剑意无上，魑魅魍魉不敢近身，无需忧虑。”
　　说得好！
　　然而还是不放心啊！
　　郎步奇解释：“燕主至多御使比自己高一大境界的武者。”

　　当燕主突破天级，雀奴印基本无法对付半步宗师；
　　经过炼骨强筋、气海重塑的半步宗师，一心只想突破宗师境，光靠肉身力量难以达成；
　　须“炼神”。

　　神魂者，意志也；
　　雀奴印厉害在于钻意志破绽的漏洞；
　　可半步宗师神魂坚韧，被“炼”过的意志，说一句“无懈可击”不为过。

　　且，燕主的提升靠的不是自身；
　　便至天级，实力十足地水；
　　事实上，燕主御使天级武者的成功率就很低了……因而，巢燕楼于三十六大势力里排名微末，皆因天级高手寥寥不足一手，靠着三个楼主撑场面罢。

　　半步宗师跟寻常武者远不在一个意境；
　　燕主御使雀奴搞“人海战术”……送人头罢。
　　——何况，雀奴印有缺陷，雀奴难以发挥真正的实力。

　　柳穿鱼安心，又有新的疑惑：“那三个宗师？”
　　天级后没雀奴反哺，他们是怎么突破的？
　　郎步奇一语道破：“互相吞食，现存三人掎角相制。”
　　柳穿鱼：“……”

　　竖着耳朵“偷听”NPC对话的玩家，互相使着眼色，消息刷到飞起——
　　「妈耶，好可怕的门派！」
　　「燕燕和雀雀要抗议，这是鸟身攻击！」

　　「虽然但是，学会那什么印，咱不就无敌了？」
　　「太血腥了吧，拿人当饲料哎。」
　　「切，弱肉强食才是武侠！」

　　「就是。这么说，燕子门算不算召唤系？手臂一挥，召唤一堆打手，太酷啦！」
　　「酷不酷的我不在乎，关键是安全感，死怕了都。」
　　「双修是搞黄色咩？呲溜~怎么才能进燕子门？」

　　「嘿嘿，等咱成了燕主，让神仙哥哥做咱的雀奴~我保证，他会是最宠爱的那一个！」
　　「想得美，色女。」
　　「食色性也，我其实一直想知道神仙哥哥面具下长着什么样的脸。」

　　「说不准吓死人！」
　　「才不信！」
　　「我偏向于毁容了，重要NPC嘛，谁没一段故事？」
　　「哇，那可太让人怜爱啦，美强惨吗？」

　　「别发`春梦了，没听黑衣服说的，雀奴印对半步宗师没用。」
　　「ε=(??ο｀*)))唉，可惜了。」

　　思索中的柳穿鱼，不经意瞟到玩家们的言论。
　　他少有恼怒时；
　　有一瞬，却心生杀意。

　　“……剑帅？”
　　郎步奇一声轻唤，让他迅速冷静了。
　　玩家如何，本也无需在意。

　　他何尝没将玩家视作“异类”？
　　好用的“工具人”罢！

　　而在对方立场，漂亮话无论说得多好听，脸上笑得再甜，态度再如何殷切讨好……实则，根本没把所谓的NPC当作人。
　　隐藏在卑微谄媚之后的，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傲立于另一个维度上，审视着“第一武侠”世界。

　　心思从玩家身上挪开；
　　柳穿鱼回应着朋友，是凝重的、关切的，问：“此等隐秘，于人前宣扬，是否……”
　　郎步奇淡然回：“此间事了，本欲前往武林盟，将巢燕楼之事宣之于众。”

　　柳穿鱼恍然。
　　也是。
　　郎阁主恪守“规矩”，从不涉足东临郡外的江湖乱斗。
　　——巢燕楼老巢不但没在东临郡，甚至不属于陈国……据说，远在周国与百越交界的莫归山一带。

　　可郎步奇亦是“玄厉剑君”。
　　其胸怀大义，怎可能坐视歪魔邪道为非作歹而置身事外？
　　巢燕楼如此行事，已然超越“常理”，江湖中人无论正邪，皆岌岌可危……只是，过于匪夷所思了。
　　如何处置，恐怕要让那群德高望重的老头子烦恼死。

　　……就不是他二人该挂心的。

　　眼前只需处置屠灭渔村的罪魁祸首既可。
　　说，主吏大人得知渔村惨案后，怒不可遏，飞鸽传信让闻贤阁尽快追查真凶。
　　雀奴印太过诡异，为免生出更多事端，便由闻贤阁就地处决恶人。

　　可怜无辜丧命的渔村百姓，以在积金湖捕捉沓潮雪蛤为生；
　　雪蛤出水刹那，表皮产生奇特黏液，为水法武者追捧的圣品；
　　渔民们的双手长期接触黏液，自然而然觉醒品质上佳的水属根骨……在水法燕主眼里，堪称最“美味”的饲子。

　　胃口可真大。
　　就不怕撑死吗！
　　柳穿鱼不由得皱眉。

　　便在二人交流间，魏大、刘三非常给力地，翦除三个跟他们同在一个境界的地级高手；
　　剩余十几二十来个雀奴，区区玄级，纯纯是来送点心的。
　　不得不送啊，那一位燕主将将突破玄级，眼看二人灭杀掉他手底的强者，当机立断让一群人作肉盾，自己打算跑路！

　　哪料刘三故作被骗了，虚晃一招——
　　罗网一飞近十丈将燕主捕捉；
　　一拉一扯，对方身不由己，忙呼：“好汉饶命，有话……啊！”

　　矢如雨！
　　燕主被数箭穿心！
　　——闻贤阁人皆贯彻其老大的风格，说一不二，杀伐果断！
　　死得透透……瞬间，幸存的雀奴，包括实力最强横的一地级巅峰，肉身骨血被一股无形力量迅速抽干，勉强剩一张人皮，耷拉在骨架上。

　　「！！！」
　　「这么大尺度嘛！居然不打马赛克！」
　　「有点被吓到QAQ」
　　「呃，以为多厉害的BOSS呢，说得牛逼轰轰，就这？」
　　「还得是神仙哥哥，连朋友的手下都这么牛皮。」

　　被救的是一群身着甲胄的武者。
　　竹筏靠岸。
　　领头者是个重伤的、初涉地级的校尉，认出郎步奇，拱手：“既西天机营……”

　　“小心！”
　　是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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