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要再皮一下

　　次日，赵丹找南瑾提了白术的事。南瑾跪在国师府门前，只安静地听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昨日夜里下了大雨，南瑾跪在这不肯移驾马车躲雨，如今浑身都湿透了，松松挽起的乌发滴答滴水，脸色比前几日愈加苍白，下唇青紫。明明该是狼狈不堪的模样，但她此时腰身挺拔，目光冷冷地直视前方紧闭的大门，下颔微扬，自有凌霜傲骨。

　　一阵寒风刮过，赵丹站在一旁也觉得王城近日着实天寒，索性朝守在马车旁的瘦个喊了一嗓子：“从马车里取件外袍出来。”

　　马车一直停在国师府门前。

　　瘦个和公主出来的次数不多，没被教过什么规矩，也不和南瑾请示，闻言就麻溜地爬进车厢找外袍。

　　高个如果在，绝不会这么干，说不定还要把瘦个扒拉下来教教规矩。最近几日高个在公主府来去匆匆，不知在忙什么事，大早上策马出城天际将将擦亮才回府，带一身污血。

　　瘦个最后翻出了件驼褐色的外袍，男子衣袍样式，衣料平常，无论怎么看也不是会被放进公主马车的衣物。

　　他跳下马车，手上提着这件平平常常甚至有些简陋的外袍，蹦蹦跳跳走过去帮南瑾披上。

　　等到发现赵公子悄悄走至十步开外站立，瘦个才半知半觉前面跪着的是他自己之前口称“有四十米大刀”的人，自家喜怒无常的公主，一时小腿肚抖个不停。

　　赵丹心想，大兄dei，进水的小脑瓜子就算了，这手怎么也这么贱啊。

　　赵清的外袍能乱拿吗？

　　赵丹眼神好，一眼就瞥见了袖口被缝补的针脚。坦白说，不管再见到多少次，赵清的补丁还是照样辣眼睛，丑得天怒人怨，极具个人特色。

　　南瑾没发火，任驼褐色的外袍裹上湿透的素白宫装，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赵丹看也差不多了，反正南瑾的事他不好插手，不放白术就不放白术吧，撑着纸伞往西巷的赌场走。

　　他今天有事找胡老头算账。

　　南瑾突然转头看过来，开口道：“几成把握？”

　　这是问白术的事了。

　　赵丹面色古怪地笑了笑，使劲憋笑，答道：“十成十。”白术昨日在狱里确确实实是这样保证的。

　　南瑾缓缓站了起来，披着驼褐色的外袍，目光投向国师府：“那就放出来吧。”

　　南瑾不分日夜跪了那么多日，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堂堂正正地站起来。

　　她的眸色深处有幽深的光。

　　“四文，”南瑾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用刀劈了这扇门。”

　　于是，国师府的大门被瘦个认认真真劈成了两半，瘦个表情寡淡的活像在后院劈柴，下手毫不迟疑，右掌虎口裂开流下血迹。长刀已经卷刃了，他就丢开刀，直接以手握拳，重重锤下枣红色红木府门，“轰隆”一声，巍峨的府门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国师府闻声出来的童子，拿着一把小拂尘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瘦个尖声骂道：“你是个什么玩意，来国师府门前撒泼皮野，下人就是下人，主人家的事与你何干！活该奴籍一辈子！”

　　他自然是不敢呛南瑾这个发号施令的公主，只好抓住眼前的侍卫发作。

　　国师喜欢到处捡孩子回府，全都收为弟子，按排行来算，这个童子排鹤二七。鹤二七最近才被从北边闹饥荒的小县城里捡回来，自觉身为国师座下弟子，身份和普通仆役不可相提并论，颇为自傲。

　　鹤二七两边眉毛一扬，气急败坏地警告瘦个：“等我家国师大人起身，你可就死定了！还不快跪下认错！”

　　瘦个做了个无辜的表情，剥了颗糖塞进嘴里：“让我跪呀，小屁孩。”嘴里的糖被咔嚓咬碎，他充满恶意地挤出一个微笑，“有本事来打我啊。”

　　瘦个比鹤二七至少虚长七八岁。

　　瘦个犹嫌不够，一把抡起大刀，嚣张得意得不可一世：“小心劳资砍死你的喔，嘎嘎嘎。”

　　鹤二七当然打不过，只好恶狠狠瞪了瘦个一眼，一把甩下拂尘扔在地上，哭着跑回去了。看样子是打算去国师那告小黑状。

　　瘦个见状大怒：“谁不会告小黑状啊！”国师算什么，他家阿褚一个打俩！

　　南瑾沉默了一会，慢慢道：“过几日你和修褚换回来吧。”

　　不好意思，放瘦个在自己身边实在不安心。

　　赵丹表示赞同。依瘦个的小脑瓜子，遇到危险，指不定谁保护谁呢，至少南瑾还有个上能拆书房，下能狠揍兄长的武力值。

　　瘦个：“……”突然委屈。

　　南瑾既然不打算跪下去又叫瘦个去劈了门，那她就是彻底和国师撕破脸了。她坐上马车准备回去处理积压下来的事务，询问赵丹是否一道回公主府。

　　赵丹撑着纸伞站在青石阶上，长身玉立，漫不经心笑笑拒绝了。他道：“今日突然发现有个糟老头教坏了我家阿辞，先去算个账。”

　　何辞今天一整天都没精神，甚至早上破天荒赖了个床不肯起身，赵丹哄来哄去最后却被糊了一巴掌。

　　呵，赵丹暗自咬牙，要不是自己从床铺下翻出了一张骨牌，发现何辞半夜去了赌场，自家乖乖的阿辞要被拐出去玩牌多少回。

　　这笔账，算大发了！

　　南瑾这边同意了，白术很快就被放了出来浪。何辞一觉醒来，没先在院子里找到赵丹，反而先碰上了白术。

　　白术端坐在院子石桌那，低着头看书，一身天水碧裳裙，耳垂那是珍珠耳坠，堕马髻一丝不苟。听见声响，白术抬起头羞涩一笑，清雅可人。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柔柔地看过来，语调又是刻意的江南女子的软糯——“何公子，你醒了。”

　　何辞无端有些恶寒，打断她:“正常说话。”

　　一旦清楚认识白术这个人是怎么样的神经病了以后，她的矫揉做作就变得十分辣眼睛了。

　　白术委屈得不行，小手帕一抹，眼泪吧嗒掉下来：“嘤嘤嘤，人家还不是一切为了任务。”

　　何辞实在想不出这么喜欢装的人怎么会是高级任务者，435管理处吃枣药丸。他不知道435管理处的另一个诨号“精神病聚集所”，更没听过白术赫赫有名的外号“食人花”。

　　见没人理，白术照样自己嗨，小脑袋垂下，梨花雨下，越哭越入戏，眼里是盈盈秋水，脑补出一场又一场脑内独播的悲情大剧，连手帕也换了好几条。

　　何辞干脆在旁边端着小蒸笼吃灌汁汤包，他最近很迷这个小吃，一连吃了六个，甚至准备再来场回笼觉。指间留下浅浅的油渍，赵丹出门给胡老头做思想教育，也就没人来帮他擦手了。

　　何辞招手：“给我个手帕。”

　　白术有点懵：“啥？”她抬起头，视线一移，很快就注意到何辞指间的油渍和空空如也的小蒸笼，“我刚刚哭得那么认真，你居然在吃汤包？”

　　何辞昨夜睡眠严重不足，心情糟糕，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手帕。”

　　眼前的是大佬，惹不起惹不起，白术心中默念大悲咒，委委屈屈从袖中掏出一条素色手帕。

　　何辞接过，用素色手帕慢条斯理擦拭过指尖，接着随手丢下手帕在石桌上。

　　白术：“嘤嘤嘤，坏银！扔人家的手帕就是在扔人家的小心肝，你肿么可以辣么不尊重人家！讨厌死你了！”

　　何辞：“说人话。”

　　白术：“哦，那手帕可贵了，三两金子一条，为了艹人设我还专门熏了香。咱能不能可持续发展，放过我这个穷鬼。”

　　何长官有洁癖，洁癖程度还挺深。

　　何辞一怔，反应过来后随即脸色都变了，怒声骂道：“滚。”他只觉得指间一阵痒意。

　　白术这才发现自己说话有歧义，连忙补救：“诶诶诶，这条手帕是新的，我发四啊它真的真的没有被我玷污过！”

　　何辞咬牙：“那你新的旧的放一起？”

　　白术声音降了八度，心虚道：“人家偶尔偶尔……”

　　她有幸见识到了何长官的抓狂现场。

　　何辞全程黑脸，厉声喊仆役进来，一连六七盆清水也不够。清水装在铜盆里，干布巾换了三四条。两位仆役来来往往，一人端铜盆，一人端皂角和干布巾。

　　白术老老实实缩在一旁，直到看何辞脸色慢慢舒缓下来才敢开口说今天来的正事——“何长官，行行好，我们一起出个门呗。”

　　她放是被放出来了，但由于之前在牢里太过放飞自我，投诉单太多，高个实在不安心。他要求白术去骚扰国师府时，身边必须有个人看着以防她出什么幺蛾子，赵丹何辞二选一。

　　白术：“……人家人家不要嘛~”选选选，选你个大鬼头，死了你给我收尸喔。

　　高个要急着去给瘦个敷药，他听说那个二傻子空手劈门把手给劈伤了，面对白术的抗议二话没商量，表示牢房里还有空位姑娘你请进去啊不拦你。

　　她也就只好来找何辞了，想着何长官射了三箭气也快消了，赵丹那他可什么还没做谁知道会不会玩个大的。

　　何辞一遍听白术瞎bb，一边把手放在铜盆浸了一会，拿起一旁木案上的干布巾细细擦拭。

　　他有些嫌弃白术刚想拒绝，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国师府附近再转两道，是不是就是赌场？”

　　白术奇怪，赵丹去赌场逮人怎么何辞也要凑热闹，想了想答道：“隔得挺近的，何长官您要是无聊可以就坐赌场那等我。我事办的很快的，这任国师和以前不太一样，比较好搞。”你西皮也在那耶，俩人凑一起联手虐狗无压力。

　　何辞微微颔首：“嗯，走吧。”

　　没料想到何辞答应得这么快，白术生怕何辞反悔，连忙拐何长官出门。

　　白术美滋滋地走出公主府，前面是何辞清瘦的身影。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猛然想起帝国一条传闻……蔷薇路的某某不可明说的何姓大佬赌术奇烂，还输过一个名贵古董。

　　……不会是指何长官吧？？？她带何辞去赌场真的没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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