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鸽

　　叶西鸽还沉浸在进退两难的纠结中，就听李明川叫她，“小叶，送一送客。”

　　会议已经结束。
　　叶西鸽只得又硬着头皮去送梁钊。走到公司门口，梁钊打发其余三人先走。独独自己留下来对着叶西鸽。
　　“西鸽，晚上一起吃饭吧。”

　　“那个，我可能会加班。‘蓝色鹦鹉螺’的任务特别紧。”

　　“嗯，看得出来。是个大案子。我等你，多晚都可以。下了班联系我好吗。”梁钊温柔地说。

　　叶西鸽可以冷着脸拒绝周伯俨，可是实在无法拒绝梁钊。他的提议每次都让人不好意思说不。
　　“嗯，那好吧。我尽量早点下班。”

　　梁钊也顺利地和叶西鸽交换了在国内的电话。“下班了联系我，我来接你。”

　　送走梁钊，一直靠疯狂工作来排遣情感问题的叶西鸽，此时也无心工作了。她趴在桌子上偷偷摸摸给冉苒发微信。

　　叶西鸽：“冉苒。我完蛋了……梁钊回国了。”
　　冉苒：“啊啊啊啊啊，他怎么也回来了。”
　　叶西鸽：“不知道啊！而且他现在做了律师，居然还和我的项目有了合作关系。”
　　冉苒发来了一连串惊恐的表情，“什么？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得缓缓。”
　　叶西鸽：“冉苒，冉苒，怎么办？他还约我今天晚上吃饭！！”
　　冉苒：“你同意了？”
　　叶西鸽：“我没有理由拒绝啊。”

　　冉苒已经不满足于微信里只言片语的情报，来了电话。叶西鸽把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的纠结又复述了一遍。结果把冉苒愁得也直跺脚。

　　冉苒忧心地说：“唉，这个可怎么办啊。我的脑子都不够用了。你说说你，惹了些什么大神啊。一个个都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似的。想走近你就走近你，想离开你就离开你，想再接近你就能再接近你。你怎么玩儿得过他们！”

　　真的，为什么我这么可怜。和冉苒的通话并没有解决叶西鸽的问题。梁钊走后，一直到下班，叶西鸽都是一筹莫展。到底吃饭的时候说什么？要不要坦白自己的不道德行为？怎么解释才好？

　　不过，叶西鸽并没有能如约赴会。因为，来了另外一个不速之客。
　　距下班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叶西鸽就收到了周伯俨的短信。
　　“我在兰斯登楼下等你。”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叶西鸽唯一的想法就是，千万不要在她还没有跟梁钊自首之前，就让这两个男人碰到。

　　于是她火急火燎地结束手边的工作，跑下楼去。
　　周伯俨果然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兰斯登大厅的沙发上了。

　　叶西鸽一把抓住他就往外走。
　　“周伯俨你为什么又来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穿成这样在我上班的地方招摇？”

　　周伯俨今天仍然穿了一套定制西装。自从之前叶西鸽说他穿西装的样子还不错，他就让武东峰从那家店里定了好几套类似的。他平时是不怎么穿的，感觉西装活动不开，也和骁图的氛围格格不入。今天是顶着大家看猴戏一样的目光，好不容易才穿出来的。

　　“你，不喜欢今天这个款式？”周伯俨有些无措，他对于时尚是一窍不通的。常年白色休闲衬衫加牛仔裤，审美趋向于零。
　　但是，他身材高大挺拔，又长得英俊，无论穿什么，都掩盖不住光华。如果再穿得稍微刻意些，都可以去拍画报了。比如现在……

　　叶西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招摇”的深刻含义。一句话也不说地把他迅速带离兰斯登的前台。下班本就是人流高峰，而且说不定还会撞到梁钊。

　　周伯俨顺从地被叶西鸽拽到了外面花园的一个隐蔽角落。
　　他笑着说：“为什么要到这里，做些掩人耳目的事情吗？”
　　周伯俨现在怎么变得如此爱笑了，叶西鸽一时有些不适应。他这么柔软，她会不知道怎么强硬。

　　“你，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你为什么又来了？”
　　“我来找你。”
　　“你找我干什么？我晚上还有事。你回吧。”
　　“你有什么事？我可以陪着你做。”
　　“我做什么事为什么要跟你说？请你现在离开。”
　　“我们是朋友。”

　　叶西鸽突然语塞，“你！我的朋友可不会这样为难我。”
　　周伯俨似乎带着乞求意味，说，“我不会为难你。我安静地陪在你身边，不会打扰你。”

　　叶西鸽有些眩晕，“我安静地陪在你身边，不会打扰你”这句话，她无数遍地对周伯俨说过。

　　她和他热恋之时，每一分钟都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周伯俨每天从早到晚都要待在实验室，还总说实验室里都是老师同学，不方便带她进去。

　　她只能一遍一遍地保证“带我进去把，我就安静地陪在你身边，不会打扰你。”

　　周伯俨根本不理会她的哀求，总是黑着脸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干扰。不止我，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会被你打扰。你见过上战场拖家带口的吗？你见过上班带着老婆的吗？”

　　虽然叶西鸽很不开心一次又一次地被拒之门外，但是听到他说“拖家带口”、“老婆”，总感觉自己也荣升为他的“家”和“口”了。那么，作为“家”和“口”，确实需要有种“君去也，远蓬莱。相思成病底情怀。”的觉悟才行。

　　良久，叶西鸽才从往昔的记忆中抽身出来。周伯俨也没有继续说话。安静地等着她的回话。

　　叶西鸽对于自己说过的话、经历的事，都很有实感和同理心，完全无法凌厉地接招。周伯俨为什么要做她做过的事，来让她这么为难。

　　“你到底有什么事？”叶西鸽只会重复这句话来把控局面。

　　“我们去玉渊潭吧。”
　　“大冬天的傍晚，为什么要去玉渊潭？”
　　“你之前跟我说过，你想去。”

　　我说过吗？叶西鸽仔细回忆。才想起来似乎有这回事，但那是在春天，玉渊潭最有名的樱花园开花的时候，她曾求他带她去赏樱。被他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我是说去玉渊潭看樱花。现在去那里喝西北风吗？”

　　“那我们去KTV。或者电影院。”周伯俨接着提议。

　　叶西鸽顿住。话说到这里，她已经反应过来了。
　　周伯俨要去的地方，都是她曾经希望他们一起去的地方。

　　哪有小情侣没有一起看过电影唱过歌呢？可是她和周伯俨没有。在一起的三年，两个人约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教室，实验室，操场，学生食堂……周伯俨总是很忙，忙于学习。而且还不准她玩物丧志。

　　周伯俨脑子里就像装着一本名人名言，看到她疏于学业，总能找到一堆伟人来教育她，“狄更斯说，我绝不相信，任何先天或后天的才能，可以无需坚定的长期苦干的品质而得到。
　　亨利戴维梭罗说，最令人鼓舞的事实，莫过于人类确实能主动努力以提升生命的价值……”

　　很多年后，叶西鸽灌给王玛丽的鸡汤，也都是在周伯俨那里积攒的存货。
　　她终于体会到了林佩环所说的“修到人间才子妇，不辞清瘦似梅花”的终极奥义。想给才子做老婆，就得刻苦到瘦成一朵梅花。

　　“周伯俨，你到底想干什么？”叶西鸽不想再和他打太极。

　　“我没想干什么。只想做一个合格的朋友。”

　　又是朋友！
　　“你不要抓住朋友这个词不放，我那天……”叶西鸽还没说完，电话铃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是梁钊。

　　叶西鸽看了周伯俨一眼，走得远一些，接通电话。

　　“西鸽，还没下班吗？我现在提前出发去接你，方不方便。”

　　叶西鸽又朝周伯俨的方向看了看。周伯俨没有那么容易打发，相较之下，还是梁钊更好说话，叶西鸽有些为难地开口，“梁钊，对不起。今天我突然有点私事要处理。改天我一定请你吃饭。”

　　“这样啊。那你忙吧。改天我请你。”梁钊语气中有点失落，但还是很痛快地挂了电话。

　　叶西鸽看解决了梁钊，心里慢慢放松下来。这样至少，周伯俨和梁钊今天不会撞到一起了。
　　她走回到周伯俨身边，“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伯俨说：“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叶西鸽想，今天不答应他去一个地方，估计他也不会爽快地放她离开。
　　“你快点，我要很快回家。”

　　上了周伯俨的车，叶西鸽又有些不放心，“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拜托你不要把我带到一个没有地铁，还不好打车的地方。”

　　“嗯，不会。是个热闹的地方。”

　　然后，他就把她带到了北京西站。嗯，真的是个热闹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来这儿？叶西鸽不记得过去她曾要求他带她来这里啊？
　　周伯俨没有多余的解释，找了一个地方停了车。
　　“下车吧，到地方了。”

　　“为什么要来火车站？”叶西鸽脑袋里闪现出千奇百怪的想象，最离奇的是，她想到，周伯俨不是要把她拐卖到山区吧。

　　“要做一件事。你跟我来。”

　　这里，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是人潮汹涌。到处是背着大包小包，提着衣服被褥，拉着车子箱子的人群。叶西鸽茫然地跟着周伯俨，一直走到北京西站的入站口才停了下来。

　　周伯俨停下后，转身面对着她。
　　叶西鸽奇怪极了，“来这里做什么？”
　　周伯俨看着叶西鸽，轻声地说，“做这个。”
　　然后，俯身，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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